每天医院公司来回的跑,芷莹一个星期下来,整整瘦了一圈,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面常常会不自觉地睡着。正贤看她这么累就对她说:“莹莹,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要过来了吧?老板不在,我就帮你打卡;如果老板在,我就帮你请假。你看怎么样?反正管考勤的是丽智,她肯定没问题。”
“别闹了。”芷莹揉了揉眼睛说,“请假能请多少次?我还要不要全勤奖了?钱现在对我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
“你不知道。boss有小三的事儿已经东窗事发,他老婆吵得家无宁日,他最近根本没空来公司。就我们老实,其它部门很多同事都经常缺勤,难得轻松嘛。你放心吧,这儿有我呢!”正贤拍了拍胸脯。
芷莹一个哈欠没打完就笑了,戳了一下他的眼镜就说:“连你也变了!”
正贤赶紧扶住眼镜,转过身去看电脑:“什么变了?我是看你太辛苦,怕你受不了,你别枉费我一翻苦心啊”
芷莹倒不是信不过正贤,只是觉得这样太麻烦他了,万一被老板发现,还会连累他。
“我知道,真的,谢谢你!”芷莹正色说,“我欠你们的钱,一定会尽快还上的。就是欠下的人情,不知道拿什么还了。”
“首先声明,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哎哟!”
“啪”的一声,正贤话还没说完,头上就受了芷莹一掌。芷莹笑着说:“我让你胡说。”
“我说的是实话,我的不喜欢你这种傻大姐。”
“哦?这么说,你是喜欢那些精明的女人咯。嗯,丽智挺精明的……啊!原来你喜欢丽智!”芷莹这话一出口,正贤脸色都变了,赶紧伸手想捂她嘴巴,却被她躲开了。
他咬着牙狠狠地说:“你这个损友,我还替你着想、替你担心,你就整天逮机会嘲笑我。小点儿声,她会听见的!”
“我说,你要真有这个心就表个白吧,别以后没机会了才来后悔。”没等正贤回话,芷莹已经收拾好东西,“好姐妹,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剩下的就麻烦你咯。再见。”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溜出了公司。
刚在车站站稳,芷莹的手机就响了。她不禁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说让我少点儿过来,这还没离多开久呢,就‘想’我了。”
可拿出手机一看,是哥哥芷健的来电:“莹莹……莹莹……我……我,我的工作没了……”
听着哥哥的哭声,芷莹脑袋“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傻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哥,你别难过了。我这就过来。”
医院里,芷健一个人坐在妈妈病房外面的走廊上,抱着头,一动不动。见芷莹来了,他才慢慢转过身来,双目呆滞地看着她,一脸的颓废和绝望。
“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工厂为什么要把你辞退?”芷莹慢慢在他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
“莹莹,哥对不起你们,这个时候把工作丢了,还……”芷健说不下去,眼里泛着泪光。
“到底怎么了哥?是不是请假请得太多,领导有意见?你有没有把家里的情况向他们反映?要不,我帮你去跟他们好好说说,相信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无情吧?”
芷健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芷莹真急了。
芷健慢慢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妹妹说:“莹莹,我跟阿娟分了手,你知道的。我,我真的很难过,我真的挺喜欢她的,以为这次只要再努力一下,总会有结果吧?可是,最后还是分手了。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我知道,哥哥,我知道你难过。总会过去的,一定会过去的。你一定会再遇到好的女孩的。”
“现在什么希望都没有了……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难过就喝酒,我更不该明知道上班还喝那么多酒……”芷健抓住芷莹的手,哭着说,“我一时没看清楚那张单,就签了字盖了章,让他们把货提走了。我不知道那张提货单是假冒的,我不知道他们是骗子,我……”
“啊?”芷莹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六神无主。
她冷静一下,打起精神想了一会儿,又问:“那批货多少钱?”
“二十万。”芷健抱着头,小声啜泣起来。
二十万!像晴天一个响雷,打得芷莹浑身是汗。她知道,他们又背上了二十万的债!
“哥,你们报警了吗?”芷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想要再了解清楚些。
“报了警。可、可也没证据证明我跟他们不是同伙啊!那车是套牌车,我们工厂又没摄像头,现在人走了,货没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除非……除非我们把那二十万还上。”
“哥,别哭了,现在哭也不是办法。要不跟厂里商量一下,我们先还一点儿,以后的再慢慢还。”
“莹莹啊,我们哪里还有钱可以还,妈妈眼看着就要做手术了,那是一大笔钱啊!”芷健抓住妹妹的手,泪眼里全是绝望,“厂领导说,即使我不是共犯也是失职。他们限我在一个星期里把钱还了,不然就要追究我的刑事责任。”
听着这些话,芷莹心如刀割,再也忍不住,泪不停地往下掉。她抱着哥哥的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和哥哥相拥而泣。
伤心了一会儿,芷健轻轻抚模着妹妹的头,忍着泪说:“莹莹啊,哥得走了,哥得回公司接受审查,估计这几天都不能过来了。你好好照顾妈妈,这几天就辛苦你了。”芷健说着,眼泪又哗哗地下来,他接着说:“这事你别告诉妈妈,免得她担心。哥没做犯法的事儿,所以哥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儿的。别害怕,哥很快就会回来和你一起陪着妈妈了……”
看着哥哥凄凉、沧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芷莹心都碎了,忍不住又伏在椅子的扶手上呜咽起来。可她不敢哭太久,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她做,还有很多的责任要她承担。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站起来,打算到饭堂买饭菜。可打开钱包一看,只剩下四、五十块,才想起这个月的伙食费已经用得差不多,又想起银行的存款也不过几千元,最近的医药费也把从丽智和正贤那儿借来的钱花了一大半,这打后的日子可怎么办?还有哥哥的欠款,如果还不了欠款,哥哥有可能会坐牢的,下半生可能因此而被毁了!想到这里,芷莹万分心痛。她靠在走廊的墙边,仰头看着天花板,却控制不住流下的泪。
情不自禁地,她拿出了手机,打开手机电话簿,看着那个电话号码,那个号码是郭重恒的。她想起那天在咖啡馆,他回头的一瞬间,他说的那句话:“如果你妈妈的事情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跟我说”
“这个时候,也许真的只有他可以帮我。”芷莹默默地想,“可是,我又凭什么要别人帮我呢?”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把手机放回袋子里,擦干眼角的泪,准备去饭堂买饭。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迎面过来两个身材硕大、满脸横肉,戴着墨镜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那两个男人指了指芷莹妈妈的房门说:“嗯,看来就在这里了。”
芷莹有种不祥的感觉,条件反射地想道:“该不会是警察来调查哥哥的案子吧?不对、不对,警察怎么会不穿制服?难不成是厂里的人?可哥哥不是回厂里了吗?再说,厂里的人会打扮成这样?不行,这事不能让妈妈,我得阻止他们。”想到这里,她赶紧迎上前去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那两个男人凶神恶煞地打量着她,端详了一会儿才努努嘴说:“我们找余秀珍,余秀珍是住这病房吗?”
余秀珍正是芷莹妈妈的名字,这让芷莹狠吃了一惊,更怀疑是不是跟哥哥的案情有关。她强作镇定,把那两个男人带到一边,陪笑着问:“请问你们找她什么事?她刚刚睡了。我是她女儿。”
“哦,女儿就好办了。这是高权山的五十万欠条。”两个男人一边说一边递上一张字条,“我们这两天一直找不到这家伙,妈的,他连手机都关了!现在超过还款时间快一个星期了。你们看怎么办吧?再不还,我们可就把房子卖了!”
什么?欠条?还五十万?芷莹感觉一股血从心口直冲脑门。
她接过欠条一看,差点昏倒。
这欠条上不仅写着高权山欠了债主五十万元,还拿了房子做低压,而这套房子正是宜和社区那套老房子,是芷莹和妈妈一直住着的那套老房子,是爸爸给他们留下的唯一产业!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只见这欠条上,既有叔叔高权山的签名,还有芷莹妈妈余秀珍的签名。芷莹认得妈妈的字,没错,就是妈妈的签名!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芷莹不断地问自己,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都想不出一个所以然。
宜和社区那套老房子是高家唯一的房产,是芷莹爸爸以前的单位福利房,在房改的时候才买了下来,芷莹从懂事起就住在那里。这套老房子虽然只有四、五十平米,已有二十多年的房龄,位置也不是很好,但毕竟是爸爸留下来的唯一财产,是高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的窝。芷莹妈妈入院的时候就多次说过,就算不治病,也不能变卖那套房子。这房子也是妈妈的命啊!也就是说,芷莹妈妈怎么可能会以这房子做抵压借钱呢?十之**,又是那个不成气的叔叔干的好事!
可就算芷莹现在想明白,也都无济于事了,这白纸黑字的欠条就摆在眼前。
“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什么时候还?再不还我就把房子卖了,反正房产证已经在我们手上。”其中一个男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捶着胸说:“他妈的,卖了也是亏!我们怎么就相信那个痞子高权山说的话呢?说什么跟思唐做了亲家。我们还以为思唐的亲家,再怎么样,那房子也应该有点价值吧?我呸!什么思唐的亲家?都是假的!那个房子都这么旧了,面积又小位置又不好,竟然还敢骗我们说值五十万?”
芷莹脸色苍白,四肢冰凉,大脑里一片空白,喉咙干干腥腥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说小妞,这事儿到底要怎么解决?到底还不还?妈的,害我们跑来跑去!你要是做不了主,我们就找你妈去。”黑衣男人显得很不耐烦,转身就想进芷莹妈妈的病房。
“还,我们会还的。”芷莹连看他们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手撑着背后的墙,努力不让自己摔下去。她咽了咽口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们,先回去吧,给我点儿时间……”
“时间?什么时间?不会是还想赖帐吧?现在这帐可是已经赖了一个星期了,没收你利息就算我们仁慈了!妈的,高权山那混蛋,油光嘴滑,说得天花乱坠,把我们骗得这么惨。我呸!如果让我碰到他,非得把他撕皮拆骨!”其中男人狠狠地说,“你给我说清楚了,到底什么时间?老子可没耐心等这么久。”
“三天,三天后再来找我。你们别找我妈妈,不然,一分钱也没!”
“嘿哟,还吓唬我们?这妞有意思。好吧,这可是你说的,别哄我们,我们可不是好惹的!”另一个男人在芷莹面前挥了一下拳头说,“好,我们就三天后再来这里找你。别想耍花样!”
芷莹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是怎么走的,也没心思去管,只感到天旋地转,全身冰冷。她觉得嘴很苦,喉咙一阵腥臊味,心像是被刀割过一样的疼,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她很想哭但就是哭不出来,只能扶着墙壁,坚持着走到走廊的长椅上坐下来,头靠在墙边,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风很凉,她感觉很冷,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她听见周围一片哭声,她慢慢地巡着哭声走去,看见一个蓝衣高髻的妇人哭倒在地,悲嚎着:“我的儿啊,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娘!”她一阵心痛,想伸手去把蓝衣妇人扶起,却被蓝衣妇人一手推开,并指着她怒斥道:“你这个孽障,羞辱家门,并连你哥哥也害了。你是想要我的命吗?来、来、来,你把额娘勒死,从此便可随心所欲了。”
她心中一阵委屈,“扑通”跪在地上,掩面低泣:“娘,女儿错了,女儿不孝,您杖责女儿吧。只要娘能消气,哪怕把女儿打死,女儿也绝不敢怨言”
“你倒是死得干净,却让我们无颜世上,你这孽障!再留着你,我们家便要万劫不复了!”妇人扯着她的衣襟哭骂道,“你嫁不嫁?如果你真心要我们安生,真心要你哥哥活命,就该听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到底嫁是不嫁?”
“我嫁!我嫁!我嫁……”她已泪流满面,悲痛欲绝。
“小姐,你醒醒!小姐,你没事吧?”一阵呼唤声把芷莹从梦中唤醒。她睁眼看时,只见一位护士姑娘正扶着她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四下无人,甚是安静。而一颗泪刚刚从眼角滑落到她的手心,她心中依旧悲痛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