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绝恋 第五十三章 些许忧伤、些许叹惜、些许彷徨

作者 : 余林新月

此时的公墓四处一片寂静,只是偶尔听到些许“沙沙”的树叶声,肃穆中显得很悲凉。公墓里的风也特别清凉,吹在身上,能让人从皮肤一直冷到心里。

跪在爸爸的公墓前,芷莹不禁泪如雨下,满腔的话语却欲说还休。她只能默默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爸爸那慈爱熟悉的面容,倾刻间悲从中来。

过了良久,泪似乎已渐渐被风干,她抬头轻轻抚模着爸爸的照片,问:“爸爸,是真的吗?妈妈说的是真的吗?都是因为我,对不对?如果没有我,家里的环境就不会那么困难;如果没有我,您和妈妈也不会这么辛苦;如果没有我,您就不会遇上车祸;如果没有我,哥哥就不会辍学……爸爸,对不起,都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得无法继续,伤心欲绝。

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那么悲怆凄厉。

“对不起,爸爸,都是我不好。可是您为什么从来不怪我呢?您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您的辛苦呢?我给您这么大的负担,可您还是这么爱我,处处护着我,为我拼尽全力地生活。爸爸,我对不起您。因为我,您的儿子被迫辍学,大好前途全毁了;因为我,您的妻子累出一身的病,终日郁郁寡欢。都是因为我……爸爸,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能替您而去,可是,您走了,我却仍然卑微地活着。”

“我真的很希望能替您照顾好您的妻儿,我真的一直在努力,真的!可是,我太没用了,我就是做不好,怎么办呢?我很没用,对不对?我让您失望了,对不对?我原以为只要嫁到郭家,妈妈就有钱治病了,哥哥就不用坐牢了,那套房子就可以保住了。可是,我还是没办法让妈妈满意,没办法还哥哥一个好的前途。爸爸,这是不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伤害了你们。可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只要惩罚我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还要连累妈妈和哥哥呢?”

泪眼模糊的芷莹又冷又累,最后只能蜷缩着靠在冰冷的墓碑上。奇怪的是,她却觉得这墓碑异常温暖,仿佛爸爸宽大温暖的胸膛。她笑了:“爸爸,您这样抱着我真好。爸爸,带我走吧,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家人添麻烦。您带我走吧,我陪着您,我们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您就不会孤单,我也不必再想念您了。好吗?爸爸……”

待她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特别舒服。而头上还有着明亮的灯光,这光无比的明亮,仿佛充满着希望。她微微一笑,紧紧抱着爸爸,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像小时候一样享受着被呵护的幸福。

她想起,每当这个时候,爸爸都会微笑着看着她,那眼神特别慈祥。于是,她抬头看看爸爸,想寻找那亲切的眼神,没想到,却看到一张青春帅气的脸。

这张脸真美!浓密的眉毛,笔挺俊朗的鼻子,温润透红的双唇,还有那如艺术家雕刻出来的轮廓……怎么这么脸熟?他,他,他不就是……他不就是郭重恒吗?

芷莹一下子被惊醒,再看看自己。天啊!她竟然抱着郭重恒共枕同眠!

但是此刻的她怎么就感觉那么舒服呢?看着他俊美而平静的脸庞,靠着他健硕宽厚的胸膛,听着他有规律的心跳,她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开始变得美妙起来,酥酥痒痒、棉软温柔,甚至连整个世界都变得鸟语花香起来。

“原来躺在他怀里是这么舒服的,原来这冰冷的外表下还有着这么温暖的内心,原来除了爸爸,还有一个男人的胸膛能让我这么有安全感。我能不能不离开呢?就这样躺着,一直躺在他怀里,只有温暖,没有忧愁……”她心里这样想着,一时间竟有些沉醉,情不自禁地抱紧眼前人。

忽然,重恒轻轻“哼”了一声,眨毛微微颤动,眼睛似乎想要睁开的样子。这轻微的举动让芷莹狠吃了一惊,就像个正在作案的小偷听到屋主人回来的脚步声,吓得心脏狂跳,脑袋“嗡嗡”作响。

她紧张得脸红耳赤,“嚯”地从床上弹起来,确切点说,是在重恒的怀里弹起来。可是由于动作太过突然和猛烈,神经过于紧张,而她的体力又没完全恢复,竟觉得一阵晕眩,差点又跌倒。

她夸张的动作硬是把重恒彻底惊醒了。

看她坐都坐不稳,重恒赶紧扶住她问:“你感觉怎么样?没事吧?”

好在这晕眩并不算太严重,几秒钟便缓了过来,芷莹又羞又怕,本能地把重恒推开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刚醒来的重恒开始还犯迷糊,于是他怔了一下,整理一下思绪,才清楚现在的状况,于是努嘴道:“你以为我愿意啊?从我在公墓把你抱起来,一直到回到家,你就没松过手。你一直没醒,医生又说最好不要把你惊醒,你说我能怎么办?只好让你这么抱着睡,差点没累死我。”

他一边说一边起床舒展筋骨,好像真的很累似的。

“真的?从公墓到家里?”

“不然呢?你不会觉得我会垂涎你的美色吧?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你要再不信就去问文馨,我可是被你害惨了。”

芷莹听他说着,努力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只记得自己去到了公墓向爸爸倾诉,可之后的事情便模模糊糊的。努力想想,又似乎有些不清晰的影像,还真有点像重恒说的那么一回事。再加上重恒穿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换睡衣,可以想见他并没有不轨的意图,倒是自己刚才……

想到这里,她的脸不禁又红了。可是细想一下,青春帅气的郭重恒和其貌不扬的大龄剩女高芷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因为一纸婚书免强凑到一起也就算了,现在自己竟离谱到有所奢望,真是疯了!

于是,她觉得自己倒是有点对不起重恒,不管是因为昨晚连累他没睡好,还是因为自己刚才那一丁点的异想天开。所以她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昨晚梦见了爸爸,把你当成了他。真对不起。”

看她惶惶不安的样子,重恒觉得有点儿于心不忍,只好把语气软下来说:“其实你也不用道歉,医生说你精神状态不好,再加上低血压,所以才会这样,不能怪你。”

芷莹还想说几句抱歉的话,却被窗外的风吹得咳起来。

重恒赶紧替她盖好被子,又去把窗户关了,说:“你还是安心休息吧,别想太多了,身体要紧。不过,以后如果再遇上这样的事情就别硬撑,应该及早到医院去。好在当时有司机陪着你,不然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你有一段时间因为低血糖而休克,医生说这种情况很危险,处理不当很有可能危及生命。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这么任性,要懂得照顾自己。”

“好,我知道了。对了,你怎么会去公墓那里?”

“司机不好违抗你的意思,但是又担心你会出什么事,所以给我打了电话,我正好有空,所以就过去看看。”

“那……”芷莹突然想起自己在爸爸墓前哭诉的那些话,脸上不禁一红,“你都听到我说的话了?”

“什么话?我去到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没听见你说什么。”

“真的?”

“你这人怎么疑心这么大?说你不信,可你又偏要问,真是的。”

说话间,文馨敲门进来,对重恒说:“大少爷,曹盛安来了,在书房等你呢。”

“好,我知道了。你去拿早点来给芷莹吃吧,她得吃点东西。”重恒的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一边和文馨说着话一边走出去。出了房门后,他还回头低声交待道:“好好照顾她,有事就叫医生。”

文馨微笑着点头答应,便转身去拿早点了。

重恒来到书房,果然见到秘书曹盛安恭敬地站在书房里等侯着。

“高权山回来了,你帮我查一下,他找芷莹到底想干什么。”

“是”曹盛安回答。

“还有,让人事经理给高芷健安排一个职位,我会自己和田总监说的。”

“好的。”

这边重恒在书房里和曹盛安商讨着公司的事情,那边文馨已经拿来早点给芷莹吃了。

其实芷莹并没什么胃口,但是在文馨的劝说和坚持下,她只好吃了几口红枣当归粥。

看着她吃下几口粥,文馨才开心地笑了,说:“重恒少爷昨晚盯瞩了好几次,要我最近多做点补品给你调调身子,可紧张了。”

“给你们添麻烦了。”芷莹没在意,只是淡淡一笑。

“莹少夫人太客气。不过,你平时确实得多注意身体。你别看大少爷平时一副很冷淡的样子,其实他很紧张你的。就像昨晚吧,一直抱着,抱得手都麻了,我要帮他换换手,他也不肯。”

“都是我不好,我把他当成了我爸爸。我很想念爸爸,迷糊中以为爸爸回来了,就抱着他不肯放手。”

“也不完全是这样。其实大少爷也知道你是病中产生的幻觉,可他不肯离开你,主要还是怕你难过,不想你失望。可见,他真的很关心你。昨晚医生也说了,可以放手让你自己睡。可他说不放心,怕把你惊醒,所以只好将就这么睡着,他肯定一晚没睡好。”

文馨的话让芷莹原本已平复的内心又泛起了波澜。

也许他只是因为她的病而同情、关心她,但是他的体贴确实让人意外、让人心动,甚至让她无意中想到了男女之情,哪怕只是一瞬间。

原来那冰冷的外表下包藏的心确实是温暖的,并不是体温的原因。只可惜那颗心是属于别人的,所以那份温暖也是别人的,只是因为她生病了,才有幸从中获得一点呵护。毕竟他不是她爸爸,毕竟他于她并无情义可言。

这个要和她生活一辈子的男人,能不能在往后的生活里因为彼此熟悉,而把她当成家人呢?或者再贪心一点,能不能把她当成最亲近的人呢?

这是不是太渺茫了一些?他有着高贵的身份和优秀的外表,又怎么可能纡尊降贵地与她这种平凡的女人为伍呢?他曾说过,她不得干涉他的感情生活,他有权在不破坏婚姻的情况下去拥有自己的爱情;她也知道,他曾经,或者说是现在仍然爱着的女人,是多么高贵的女人。很明显,她无法理解他的世界,更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回想着刚才和重恒一起的点点滴滴,回想着文馨说过的每一句,芷莹心潮起伏,些许快乐、些许忧伤、些许叹惜,还有些许彷徨……

而另一边的书房里,商讨完工作的事情,曹盛安便走了。

接着是文馨进来,向重恒报告芷莹的情况:“莹少夫人吃过早餐和药后,已经睡了。”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文馨走后,重恒才得以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

他昨晚确实没睡好。因为整晚都保持着一个姿势,让他全身都有种酸痛感。

他揉着胳膊想要合合眼,却想起昨天公墓里的那个画面……

寂静的公墓除了几声鸟鸣和树叶声,便再无其它,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特别悲凉。

他远远便看到芷莹独自跪在公墓前,瘦弱的背影微微颤抖,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让人难免揪心。

他听完司机的陈述,清楚了事情的大概,很担心远处的她会突然晕倒,于是便走了过去。

当走近前去的时候,却听到她喃喃自语起来。那声音那话语,让他不忍心去打断,就这样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听她倾诉,看她哭泣。

那一刻,他觉得内心隐隐作痛,似乎一字一句都能揪动他的心。她到底有着多少心酸和委屈,只能向无法给予回应的父亲倾诉?于是,他就那样怔在原地,跟着她一起难过,直至她晕倒,他才猛然惊醒,把她抱了回来。

看着她悲伤的神色在自己的怀里慢慢舒缓过来,他才稍微放了心,却又听到她喃喃自语道:“爸爸,您这样抱着我真好。爸爸,带我走吧,我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会给家人添麻烦。您带我走吧,我陪着您,我们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您就不会孤单,我也不必再想念您了。好吗?爸爸……”

他的心又是一紧,情不自禁地把她抱紧,十分渴望能给她温暖。他仿佛很想用自己的温暖给予她力量,告诉她:“其实你爸爸一直跟你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不用担心,不要害怕,你从来不孤单。”

所以当医生帮她打过针后,说她已经没有大碍,可以把她放下的时候,他却犹豫了。正在他打算放手时,她竟如同一个受惊的孩子一般,猛地把他抱紧,嘴里喃喃地呼唤着“爸爸”,他又心软了。

文馨看他放心不下,但是又怕他太累,说要来替换他。他看着怀中那重回平静的“孩子”,还是拒绝了文馨的要求。

那一晚,他就这样抱着她,哄着她安睡。看着她那温柔甜美的五官,让他突然想起那天在琴房看到的女子,心中竟再次荡起波澜。

他就是在这种心动中迷离睡去,仿佛梦中还能闻到她的体香,同时,他还梦见了那个女子……

“嘀铃铃……”一阵电话铃声把重恒的思绪瞬间从昨晚拉回了现在。

他甩甩头清醒一下,再拿起电话,竟听到他妈妈的声音。

“你为什么又安排高芷健入职?还没玩够吗?”

“妈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现在很需要芷莹帮我,没有她,这个项目也许会出问题。现在是非常关健的时候,希望你体谅。”

“这也无需事事顺她的心意吧?难不成她还敢用这个来威胁你?”

“不是的,我只是希望她能安心,然后全心全意地来帮我。”

“我可警告你,你别进了她的圈套。如果我发现你对她有其它的想法,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妈妈,你能不能别胡说。”

“不是妈妈胡说。你还年轻,难免会有些青春躁动,何况现在是跟一个大龄熟女住在同一屋檐下,我怕你把持不住,被她迷惑了。你别忘了,她是什么出身,你是什么出身,你绝不能放纵自己,自贬身份。”

被妈妈这么一说,重恒怔了一下,可是他很快便清醒过来,忙说:“你放心吧,我跟她不可能!”

接完妈妈的电话,重恒自己也沉默了。

是啊,她不过是个不知什么大学毕业的大专生,不仅俗不可耐,还是个保守的大龄剩女,跟个村姑似的。可他郭重恒是什么人啊?英国剑桥的高材生,郭家的重要继承人,‘思唐’的总裁,怎么可以跟她有交集呢?现在做个挂名夫妻已经让匪夷所思,如果他跟她真的有什么……真的太不像话了。

“但是这一切都是爷爷安排的,正如怀香姑姑所说,一向睿智的爷爷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也许爷爷当年真的受过高家的恩惠,或是欠了高家的人情,后来看到他们家如此落泊,于是答应照顾芷莹也未得而知。既然爷爷把她托付给我,我当然就得把她照顾好,一切都是为了爷爷。”

想到这里,重恒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觉得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他又向文馨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照顾芷莹,自己便回“思唐”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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