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冷眼看着事态发展的夫人,不动声色打量了赵子默与赵紫君一会。忽然走到五姨娘身后,脸上表露着恰如其分的关怀,道,“四小姐,五姨娘身体不好,不如你先扶她进屋歇着吧。”
赵晓潼脚下一滑身体微错,在夫人靠近五姨娘前,占了五姨娘身后大部份位置。
夫人脸色微变,淡淡瞟了她一眼,对她维护五姨娘的举动恍若未觉般。
就在五姨娘左边三步一站,道,“老爷不如一起陪五姨娘先进屋吧。”她微微弯腰,伸出双手作势要亲自搀起五姨娘的样子。举止端庄大度得体,实在是完美的主母典范,赵晓潼冷眼看着她,心生警剔的同时并不去阻止,她笃定夫人不会真心去扶五姨娘。
五姨娘自知身份,嘴上未来得及拒绝,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往赵晓潼的方向侧了侧。在双手碰到五姨娘之前,夫人手势果然一滞,忽然道,“白鹤是有灵性的吉祥物,它们肯定是知晓五姨娘忠贞老爷的心,才故意落在微雨阁好引老爷前来。”
赵晓潼心呯的狂跳一下。
她谨慎地打量了夫人一眼,又扭头望了望那边一直啄食啄得欢,还停留这么久不曾离开的白鹤群。
记得刚到微雨阁时,就曾听闻夫人惊讶地咦了声,而阿宾在那时突然狂吠,完全将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现在想想,那时夫人第一眼看的就是落在荒地水坑啄食的白鹤群。
她在院子北面,而白鹤群在院子南面,距离有点远,中间还隔了大片人,她这一望,除了一片活动的白影之外,实在看不出所以然来。
但赵书仁这只为相多年的老狐狸,一听夫人的话就知道有猫腻。他目光在赵妈妈身上重重一顿,也不追究谁才是用巫盅术诅咒赵子默的真凶了,脚步一错,立即往荒地迈去。
赵晓潼心里再次忐忑起来。虽说眼下时节才刚入秋,但白鹤是种喜好温暖气候的动物,这个时候它们应该大量南迁才对……。
“你待会仔细看看草丛下的水坑,那有海里才有的贝类,名蛤蜊。”独特阳刚气息的男声不高不低传入耳膜。赵晓潼愣了愣,随即转目四处张望,却发现别人该干嘛干嘛,都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唯独她一人有些神经兮兮。
这是……内力深厚的人才会的传音?
这声音——视线不期然与司马晨相遇,他对她笑,可那笑容那眼神却泛着明显嘲弄,她一愣,忽然了悟。
正想丢个白眼过去,忽记起自己刚才冲动之下似乎向他求助来着。
这个人,对她的态度实在恶劣,她想不到他真会助她。
海里才有的贝类么?她望了望容光潋滟的男子,迷蒙眼神蕴藏点点复杂眸光。也就说话间的事,赵书仁已走到南面,站在白鹤群啄得欢的荒地旁边,目光流连在夫人与白鹤之间,难掩困惑。
赵晓潼自听到夫人那句白鹤是有灵性的吉祥物开始,便在心里暗暗琢磨她的用意。这会,他们一行站在荒地边上看着,并不敢靠得太近,怕惊扰了白鹤。
赵晓潼睁大眼睛留心草丛下的水坑,一会之后,果然发现有形似扇状的贝壳陷在泥巴里。
她瞄了瞄夫人,心里忽然有了计较。
赵晓潼蹑手蹑脚靠近荒地,在赵书仁发怒赵紫凝惊呼之前,弯腰,准确迅速地,伸手往长叶青草下的小水坑模出一颗蛤蜊;然后轻手轻脚退回到人群站列的位置。
“父亲,你看。”她站在赵书仁前面,摊开沾满泥泞的手,一颗拇指大小浅褐色扇状贝壳静静躺掌心,“这种贝壳叫蛤蜊,只有在海里才能存活。”
夫人盯着她掌心,眼睛一瞬眯起。
这丫头居然来个先发制人。
“原来这就是蛤蜊。”赵紫君满脸惊讶凑过头来,盯着她掌心的贝壳,长睫极速地频频扇动。赵晓潼瞥了瞥她,心中冷笑,这就开始紧张了。
看了一下,赵紫君略略往前倾身,伸长脖子往草丛下寻找着什么。半晌,她惊讶地“咦”了声,纤手遥指啄食甚欢的鹤群,柔声道,“父亲你看,白鹤啄进嘴里的食物就是这种贝壳。”
赵书仁顺着她手势望去,随后点了点头。
“母亲说得对,五姨娘不但对父亲忠贞,她还是个有福之人。”
赵书仁眉心跳了跳,侧目看她,眸光一下渗了杂色。
赵紫君对他狐疑打量的目光恍若未觉,悄然将纤指缩回衣袖,用力捏了捏掌心。再看赵晓潼的目光,又是往昔如水的温柔。“不然白鹤也不会飞进微雨阁,留在这啄食它们喜爱的蛤蜊。”
赵书仁心中一动,往年这个时节,白鹤都结伴南迁了。
赵紫君扭头冲赵晓潼柔柔一笑,好奇问,“四妹怎会认得蛤蜊?”
赵晓潼垂眸,密睫垂下掩着她眼角那抹轻嘲冷意。“二小姐忘了,我从小在千里外的庄子长大,那庄子虽不近海,可也有人不时跑到海边淘个新鲜。”
“不过还真是奇怪。”少女眼睛一转,夹着淡淡寒意拂过赵子默脸庞,仿佛无心般捏了捏掌心裹着泥巴的贝壳,往他的方向亮了亮,“这种海里才有的贝类怎么会出现在微雨阁呢?”
赵紫君瞥见她茫然神色,心中暗喜,立即不加思索接口,“四妹说得对,我也疑惑得很呢。蛤蜊是生活海里的贝类还是白鹤最喜爱的食物。”
站在赵书仁右边的赵紫凝忍不住道,“这说明有人故意买了蛤蜊洒在这里,引白鹤过来。”
赵书仁脸色又黑了一层。引的哪是白鹤?引的分明是他!
赵晓潼闻言,差点忍不住为她的直言拍手叫好。
夫人站在落后于她们两步的位置,她一直不动声色观察着赵晓潼,如今见她眉间喜色闪现,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朝赵紫君使了个眼色。
但赵紫君不知是故意忽略她的暗示还是心有旁骛,恰巧在夫人使眼色的时候别过头去。
“大姐的意思是,这些蛤蜊是五姨娘为了……?”赵紫君仿佛无心冲口而出,在看见赵书仁蹙起冷眉时,又及时掩口将未竟之语吞了回去。半晌,她眼睛往杜若扶着的五姨娘身上转了转,“应该不会吧?”
她这番言语听起来像为五姨娘开月兑,可落在赵书仁眼里,完全起了反作用。在他听来,赵紫君越担心越惊讶,越证实这件事是五姨娘所为。
原本一个女人为了争宠为了他耍点手段,在他看来实在无可厚非。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毕竟他是男人,越多女人使手段引起他注意,越证明他在她们心目中地位重要。
可今天,因为这群该死的白鹤,已经害他在梁琛梁泽司马晨这些身份比他尊贵的人面前丢了脸。此刻他再看这群白鹤,哪还有半点欣赏的兴致,更没有女人为他争风吃醋带来的男性优越感。
他恨不得将这群白鹤宰来炖汤喝了痛快。
“华珍,你好大胆子!”赵书仁扭头瞪向孱弱苍白的五姨娘,恼恨得忘了顾忌身份场合,张嘴就怒喝,“先是不顾身份坏了规矩接近紫茹,”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望了望荒地水坑,“再是有病不好好将养,反而将银子花在无用之处,你真是对得起我们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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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姨娘,高门大宅里善良懦弱,注定被人吃得骨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