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几天的路程,我想到若是坐上了马车定是快得多的。
我将这建议告诉了舍邢,舍邢沉吟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我从爹爹为我准备的行囊中翻找,果然让我找出了一大袋铜币,这是通用的币,人界何处都适用。
真是想骂我自己了,早想到这个办法不就可以免去几日的步行之苦了吗?不过现在也不迟,这儿离东芜血海还有几个月的路程,要是步行去的话,非死即残啊。
舍邢自从上了马车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食物也不吃。看来他是练了什么绝食神功,这也好,省钱。不过我没有练这功,我可不行。
“车夫,在前面那个小镇停一下,我得去吃些热饭菜。”
“好嘞。”
“不若稍作休息,在这小镇住个几天吧。”我向舍邢提议。
舍邢出奇的配合了一次,“也好。”
我付了车夫这几天的车马费,让他自作打算。
与舍邢走在大街上,街上的人无不盯着我们看,我是无所谓,看就看吧。舍邢比我更无所谓,万年寒冰一般的脸上无丝毫动容。
我走向一中年女子,问道:“大婶,小镇里最有名的酒楼在何处啊?”最有名的一定是饭菜做得最好吃的。
那中年女子异常热情,不仅告知了我地点,还说要给我们带路。
升平楼,好生奇怪的酒楼名字。歌舞升平吗?我怎不知道酒楼也开始做这等生意了。
真是被我猜中了,这家酒楼确是歌舞升平。一妖娆女子在中间搭的台子上跳舞,下边是几名着绿色丝裙的淡妆女子在弹琴云云的。
小二在门口不远处站着,见我们来了忙迎上来。“客官吃饭吗?雅阁内还是外场?”
“外场,而且要最中间的位置。”我道。
小二面楼为难之色,“这……。”
“放心,我们有的是钱。”
小二又换了一副迎财神的脸,“几位这边走。”
“你不是爱清静吗?为何要坐这外场,还是中间位置?”舍邢突然问道。
我挑眉,“一个死过了,并且不知何时可能还会再死一次的人忽然明白了人生需及时尽欢的大道理。况且你们男人不都是喜欢看漂亮姑娘吗?这啊,叫秀色可餐。我要享受到一切可以享受的事物,才对得起老天让我重生。”
舍邢直接取了中间那部分,道:“这等货色,还不值得我提眼。”
真是伤人啊,不知台上那极力扭动腰肢的姑娘听到了会作何想法,虽说自从我看了那青衣玄女之后,世间这些庸脂俗粉都无法再入我眼,我也懂得将就。青衣?对了,舍邢也爱青衣,如此说来舍邢与那玄女相配的程度就更深了一个层次了,还是可惜啊,一个为神,一个为人。
“那小女子可有那个荣幸让舍邢公子提眼呢?”我故作娇柔的说道。
“凑合。”
好吧,暂且当作他是在夸我了。
“那不如我上去一舞,也让那女子不再污浊我等眼睛了。”说罢欲起身。
舍邢猛地把我摁回到坐上,冰冷更甚的道:“你敢!”
我当然敢,只是看在那些女子也可怜的份上,我就不去了,免得抢了她们的饭碗。
闷闷的吃了饭,我也不愿再抬头看那女子,着实是有些碍眼。
“我想去买身衣服。”我对舍邢道。
“走罢。”
如刚才一般,街道上行人的眼光皆是胶在我二人身上,目送我们走进一家裁衣店。
我看上了一件青衣,剪裁简单大气,淡雅素净,然奇怪的是衣服表皮不知为何隐隐有一股气息浮动,凑近去闻,冷香扑面而来。我很是喜欢,只是舍邢一直盯着那件衣服看,就像要灼出来一个洞一般。
“你这是作何?难道说,你也喜欢这件衣服?呃,我可以让给你的。不用太感激,感激一点点就行了。”我将手中的青衣递给舍邢。
舍邢偏开头,道:“我要这女子之物作何?”
不要便不要,我还不想给你呢。
又随意的选了几件衣物,皆是青衣。我满足的随舍邢离开。
“好心的小姐,给点钱吧,我已经多日水米未进了。我上还有一百一十三岁的老母,下还有不满周岁的小儿子。一家上下都饿的不行了。好心的小姐,我知你心善给点钱吧。”一男子忽而跑出,保住我的小腿道。
我无奈地蹲下,“兄台,下次再要出来要钱的话,就麻烦你先把这些锦衣啊,玉佩啊,刺绣套衫啊什么的换下来,穿上一身脏破旧的乞丐服再出来。不然的话,你这样会让我误会你是在骗人的。”
我拍拍他的头,“知道了吗?兄台。”
他可怜兮兮的望向我,眼内秋波暗动,容貌,这,这是为何啊?为何要让我看到这般多神一般好看的人哪?
“先起来再说吧。”舍邢伸手拉他起来。
什么时候冰山也会发热了?还是说这块冰山就好这口?
全身一个发颤。
“好心的小姐,收留我可好?我名浮穹,小姐可唤我穹穹。”
又是一个发颤。
天冷了啊。
“我是没意见,舍邢喜欢的话留下便是了。天要黑了,我素怕黑,先回酒店了。”
又回到之前的那家酒店,吩咐小二收拾了几间上房出来,我择了其中一间,早早地睡下了。一夜无梦,这也是在那庄周赋被唤醒了之后就变成这样的。以前我时常梦魇,夜里常常睡不好,现在无梦倒还不习惯了。
笠日,三人于一桌用早饭。其实只是我一个人吃,他二人皆不吃,浮穹一直盯着我看,舍邢一直盯着浮穹看,我一直在盯着他二人看。果然不正常,被我猜中了吧。原来如此,这舍邢就是好这口啊。看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我见尤怜的,况且他二人皆神一般的好看,倒也配。
“我用好了。今日出去玩吗?”
浮穹两眼放光,十分配合的点头。
“去吧。”舍邢发话了,那就是玩疯了也没人管喽。有浮穹在,就是好啊,我算是手握一张王牌了。眼前讨好浮穹,稳定人心才是重要的。
“浮穹,你喜不喜吃山楂糕,姐姐买给你吃。”
浮穹死命咳嗽,似是被口水呛到了。如此,表现关心的时候到了。
我拍开舍邢的手,亲自上阵为浮穹抚背,还一边担忧的问:“好点没?”外人看到定是会认为我是真的担忧浮穹,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已绝情绝爱,世间一切事物皆无法动摇我的感情。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浮穹对我道。
我收手回到座位上,“如此,玩吧。”
“好啊。”浮穹应声道。
“舍邢,你不会喜欢那些嘈杂混乱的地方的,还是在酒店待着比较好。”我对舍邢道。
舍邢沉声道:“你忘了自己不能离我太远吗?”
对对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呵呵,怎么会忘,我是怕你累。既然你想去,就一起吧。”
“不了,我确是觉得有些累了。反正那些嘈杂混乱的地方我也不会喜欢,还是留在酒店比较好。”说罢起身欲往楼上居室走去。
我赶紧抓住舍邢的衣袖,什么最重要?当然是小命了。“舍邢,休息不一定是睡觉,出门逛逛有益于缓解疲劳,放松心情。一起吧?”
“姐姐说了一起,就一起吧。”浮穹道。
舍邢折返回来,乖乖的跟在我与浮穹身后。有浮穹就是好,就是好。
下次真的是不应再让他二人同时出现在众人眼光之下了,我深觉得祸害了我们竺寿国的子民。俾如说,我左前方的那名女子就已盯了我们许久了,眼神之炽热,真是让人无法忽视啊。
浮穹如未见过世面的孩童一般左看右看,一会儿发出惊呼,一会儿跑这跑那吃东西。虽难管了点,却也合我心意。
我见这小镇之内有一条略宽的江道,于是给舍邢提议道:“我们去游江吧。”
浮穹稍沉吟,道:“你可会水?”
我摇头。
“那还是别去了。”
“为何?我又不是去戏水,只是坐船观景而已,不会水也无事。”
舍邢盯了我一眼,让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我于是忙道:“不去便不去罢。”
“不,去。”舍邢道。
甚是奇怪,难道说舍邢有什么阴谋诡异?不然他为何态度转的如此之快。
“还是别了。浮穹,走,姐姐带你去看皮影戏。”我拉住一边还在东张西望浮穹,准备往回走去。
“站住。”
这般的狂妄自大,我才不会听……
“你又忘了,你不能离我太远。”
我飞快转身,小跑到舍邢身边,“当然没忘,怎么会忘,如此之重要的事情我纵是记性再差也不该忘的。”怎么会忘呢?我的个脑子啊。
舍邢唇角一勾,妖媚的一笑,我恍惚是听到了周围扬起一片嘶气声。“如此,走吧。”
舍邢率先走向一条停泊在江岸的坊船,我跟浮穹赶紧跟上。
“这就对了,人生须及时尽欢,要享受到一切可以享受的事物。”我找了一把躺椅来,在船头小憩。微风轻拂,暖阳高照,着实是惬意,享受。
忽地一个剧烈摇动,我死命抓住躺椅的把手,不想躺椅和我一起落入了江中。原是如此,我道舍邢不安好意,定是他做了什么手脚才让我落入江中的。然我使劲扑腾的时候,发现舍邢与浮穹也落入了江中。也就是说,不是舍邢动的手脚了,那么如此平静的江水怎会突地动荡起来呢?
还来不及思考,身下的江水现出一个漩涡,我无力地被圈了进去。才活过来没多久,又要死了,老天是在戏耍我吗?欲哭无泪。
奇怪的是漩涡将我几人卷了进来,似是要送我们去何处一般。我已憋气过久,感觉命不久矣,回头看舍邢浮穹他二人。他二人竟然毫无反应,如在地上行走一般的静气定神。我气老天不公,无奈仅存的一点气也耗尽了,我陷入了昏迷之中。
意识全溃散之前,感觉有一冰冷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
醒来,睁开双眼就看见头顶璀璨的明珠要命的挂了整个屋顶。奢侈,浪费也不过如此。
扫视左右,血色珊瑚,鱼鳞般发光的墙壁,女子的梳妆桌。空中更是浮动了许多气泡一般的东西,我闻出一股血腥味,甚是不爽。突然又想到舍邢与浮穹去哪儿了呢?此地想来是在海底,若我判断没错的话,应是东芜血海底,只是无法弄明白我们为何会被邀请来,恰好我几人的目的地也是这东芜血海。
人界的水本是相连,想来是东芜血海的君主或是其他掌权之人邀了我几人来,所为何事嘛,不得而知。
我赤脚向外走去,地上很凉,却也发着暗蓝色的光。
走出房间,外界也是无人,我又继续四处走动,终于看到了几个人,却也不是人,人首鱼身,鲛人。
都说鲛人貌美,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我向她几人走去,“几位姐姐,请问这是何处啊?”
她几人见到我惊讶了一下,道:“你竟不害怕我们?”
“姐姐生得这般好看,我又怎会害怕呢?”
她们抿嘴一笑,道:“此处是血海底,你应是君主请来的客人罢。我们已几百年没有见过人了,嗯……自从那人死后……”
旁边一鲛人赶紧推了她一下,放出凌厉的眼神,说话那人立马脸色惨白,飞也似的走了。
余下那鲛人对我道:“姑娘这边来吧,我带你去见君主。”
“等等,我的那两个朋友呢?他们也是你们君主邀请来的,怎得不见他们?”我道。
“这……”她面露难色。
“他们怎么了?”我问,并不是担忧他们的生死,只是我不能离那舍邢太远,这次我记住了的。
“好似是走了,道等姑娘事办好了之后,再来接姑娘。”
竟然走了,还把浮穹也给拐跑了,舍邢果真不是正人君子,浮穹啊,自求多福吧。
“那好吧,带我去见你们君主吧。”
那鲛人点了一下头,走,不,应该是扭在前面引路。
一路走来遇见了许多鲛人,虽说他们的容貌不是极美,但总体看来却也是赏心悦目的,就是那鱼身有些碍眼。
“这就是了,姑娘稍等。”走到一宫殿前,那鲛人说道。
我点了下头。
只见她走到门前,垂头道:“君主,姑娘来了。”
殿内并无声响传来,只是一会儿后门自动打开了。
那鲛人扬手示意,让我进去。
我走如殿中后,门又自动关上了。
左右查看,见一男子立于长灯后,那灯炳上点的是蜡烛。我这才发现,这殿内的陈设皆与人界寻常家中的陈设相似。
我看不见那男子的脸,只是想到这应该就是鲛人族的君主了吧,但奇怪的是他身形与人无异。大概是神力强势所至吧。以前听爹爹道,人魔二界,其中还有一妖界归纳在魔界内,这三大势力,只要一心成神,皆是有机会的。可惜万年前那场劫难后,神帝就已昭告,凡魔界,皆不可成神,由此魔是成不了神了,倒还牵连了妖。于是妖要对魔心生怨念,万年以来常常对魔开战,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把我的记忆抹去,我给你伊布花。”他突然开口。
我疑惑这君主怎知我需要伊布花,不过抹去记忆这是倒真是无从下手啊。虽说我有庄周赋,但我却是不会用,况且庄周赋刚刚被唤醒,才除去了我的痴念,也不知还有没有那个能力在为这鲛人君主抹去记忆。
“不满君主说,我虽有庄周赋,可抹去人的记忆,但我却是不会用的。所以……”
他转头,惊讶道:“你竟不会用?”
我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想来他已修炼成神,才会有如此之姿。
他又喃喃道:“也对,你已转世,又用了庄周赋,应是这样。然庄周赋乃是你一手创下的,不管如何,也是有办法的……”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我已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君主,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楚。”我问。
他走到我面前对我道:“你先去休息吧,此事,也不急于一时。”说罢眼眸垂下,眼底尽是落寞。
我想这君主定是为情所伤,见这情形,伤的还不轻。非要用庄周赋抹去了记忆才死心么?
又是由刚刚那位为我引路的鲛人送我回到房间。
想起最开始另一鲛人的话,我拉住她问道:“你们君主可是恋上了一凡间女子?”
她慌乱的看了我一眼,道:“这些话姑娘可不要乱说,会引来杀身之祸的。告退了。”说完逃也似的出了房间。
以她的反应来看,我的推断又对了。鲛人君主恋上一凡间女子,将那女子接来血海底居住,无奈人的寿命短,所以没过多久那女子就死了。鲛人君主痛苦了几年后,毅然决定要抹去记忆忘却一切。应该就是如此,但也不至于吧。
既然爱她,不是应该一直记住她吗?真是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夜间,房内的明珠发出幽蓝色的光,很是诡异。再加上耳边不断传来的女子呜咽声,更是诡异了。血海底当是怨魂多,可敢欺到君主头上来的怕是没几个吧。难道说,这是那凡间女子的怨魂?
我甩甩头,暗道自己好好睡觉就行了,不必去想那么多。
第二日,来了一名鲛人女子,给我送来了一个匣子,道里面便是伊布花,君主让我先吸食伊布花的精魄好好领悟庄周赋的神力。十日后,再去大殿见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打开匣子,里面确实有一植株。如凝固的血一般的花瓣,花身笼罩一层血雾。原来传说中的伊布花就是这样的,看起来如魔物一般。这鲛人与人族祖先相同,只是一个下了海,从此化作人首鱼身的怪物,一个辟了山林,从此群居而存。这伊布花应是血海所孕之物,才会魔性如此之重。
我伸出食指轻触伊布花的花瓣,谁知那些血雾如涌泉一般源源不断的缠绕食指汇入我的手臂。头又开始发痛了,灵魂似被撕扯着一般,一阵入骨碾肉般的疼痛后,一切又恢复正常。头还是隐隐作痛。
我睁开眼,眼前的景物让我惊讶万分。看这情形,我应是回到了万年前神界与魔界一战的时候。
受何牵引一般,我一眼便看到了众多神君中,那傲然的身姿。墨发一如当日在神殿上看到的一样微微扬起,我还是看不到他的脸,只觉万分熟悉,且泪水不知为何的往下掉落不已。
莽莽一片,扑天盖地的都是神或魔。在魔界这边,有一领头人卧于一巨兽身上,那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竟是一口便可吞下数十人不止。那领头人,应就是由神转魔的大魔头尚衾了。我亦是无法看清他的容貌,只是魔气涌动,离了甚远都还是能感觉到。
对峙了不知多久,双方开始交战,刹时暗无天日,神力魔力纠缠不休。只见源源不断的神兵,魔兵纷纷向前冲去做肉盾,血流成河。而大魔头与神帝的交手更是辉映了半边天空,一白玉一般,一浓血一般的巨墙相互制衡,上下不分。他们似乎说了什么,只是我全听不见。抬眼紧紧盯住那在魔物之间扬手舞袖就灭了一片魔物的男子,不知过了多久,我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又陷入了茫茫白雪之中。这令我十分不解,痴念已除,为何我还会再次做这梦。还是说痴念已强烈到了庄周赋都无法遏制的地步。我想不是,大概前生我在这茫茫白雪中历经过什么吧,才会如此刻骨铭心,怎也忘不掉。如此也无碍,只要不危机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