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枪声轰鸣,响彻在整个树林之中,我被隐在草丛里的一块石头绊倒,摔在地上,膝头,头腕,简直浑身作疼,但是死死地抱住头,不敢起来。
那轰鸣之声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阵震耳枪响之后,四周变得静寂无声,只听得到风吹打着树叶的沙沙声音,仿佛所有的生命都消失了一般。
再过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异象,也按捺不住,这才松开紧抱头脑袋的双手,慢慢地抬起头来,睁大了两只眼睛骨碌碌打转,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远远地,我看见前方站着的吕詹两手顺势垂吊着,头低垂,上背微弓,阿来上来扶他,他手一退,将阿来推退两步,仿佛心中有极大的怒气难以平复。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这方,两眼木然,表情怔忡,见到他脸庞的一瞬那,我心下更是纳闷,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然神采全无,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令他脸上竟生出了这样阴霾的表情。
我手肘使力,撑起身来,“呃——”胸口作痛,我闷哼一声,又跌了下去,但还是又试了一次,终于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在我站起来的一霎那,我看见对面的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都将眼睛睁得斗大,直愣愣地看向我,吕詹没有看见我站起身来,因为他已经转过身去,倒是阿来拍了拍他,他先是挥了两下手,阿来又拍了拍他,我见阿来嘴巴张开,不知道对他说了什么,才见他慢慢转过身来,看见我的一瞬间,全身像是打了个颤栗,然后便是直起刚才弯垂下的脊背,向我走来。
他越走越快,后来简单是奔过来的。我看他向我飞奔而来,心中疑惑,却也腿上使力,向他跑过去,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硬要说是跑,得加上一个字会更确切一点——慢跑。
“你没有事,你真的没有事,”他跑到我眼前,喘着粗气激动地说道,刚才无神茫然的眼里顿时放出了光芒,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然后颤抖着双手环住我的双臂,上下看着我,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你干什么?做得跟生离死别似的?”看着他突兀的表情,我笑着打趣道。
“嗯,”他肯定了一声,然后抿过嘴,像在压抑内心的兴奋和喜悦,让人有点喜极而泣的感觉,“的确是生离死别,你倒下的那一刻,我认为再也看不到你了,我……”他没有再说下去,却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纯粹,笑得清朗,甚至可以说笑得青涩,像见到了多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我转过身去,看到刚才挟制住我的男子的尸体,才恍然大悟众人看见我起身,面上为何出现瞠目结舌的表情。
原来,我太过冲动,从男子手上挣月兑以后只管向前跑,那段路又是空旷,毫无遮挡,男子四面楚歌,又没了人质,料定性命不保,于是孤注一掷,举起枪就向我开来,众人虽惊,但情况危机,已经回天乏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开枪向我射来,最后能做的,只是开枪打死男子为我报仇。在我被石头绊倒的一刻,众人均认为我是被子弹射中而倒地,所以当我再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时,众人皆惊讶万分。
这……实在是太过神奇,狗屎运!绝对是狗屎运!千真万确、无可置疑、如假包换的狗屎运!我简单都不敢相信我会有这样的好运气,难道,是我积了八辈子的功德?
吕詹环住我的两臂,看着我,很久很久,最终猛然一紧,将我拥在怀里,喃喃地念道:“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老天不会再和我开玩笑了……”
他拥我在怀里半晌不曾松开,我眼角瞥见他的手下走过来,然后一些人去察看那死了的男人的尸体,后来又走过来禀报确已死亡,但吕詹仍是抱着我不作理会,我颇为尴尬,却也无奈。
“詹爷,你手伤得严重……”阿来怕耽误吕詹治伤的时间,出声说道。
我才想到他手臂上的伤,扶正他,说道:“少爷,我们先回去吧!”
他这才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声,松开我,说道:“我们回家。”
见吕詹松开我,阿来他们赶紧过来察看吕詹的伤势,我仔细一瞧,这才意识到他的伤其实挺严重,灰色长衫上已经透出一片很深很宽的血渍,阿来皱着眉,将吕詹的衣襟撕开,牵动之下,吕詹疼痛,但只是咬着牙,没有出一声闷响,衣服撕开,看到他的手臂满是暗红,那枪眼颇深,红得变成了暗紫,隐隐还能看到点白色,不知道是不是骨头,我皱皱眉头,“嗯——”地轻吐了一声,偏过头,不敢再看。
阿来拿过纱布,往吕詹手上系了两圈,看了吕詹一眼,说道:“詹爷,你忍着点!”然后使劲一拉,我见吕詹一皱,额头冒了些粗汗,但始终还是没有吭出一声来。
“没事吧?”我关切地问道。虽然自己也感觉这话问得白痴和多余,但总得说点什么表示关心吧?
“没事,小伤!”他摇了摇头,轻淡地笑着说道。
“詹爷,车开过来了,赶紧回去,”阿来说着顿了顿,眼角不经意间瞥了瞥我,“您的伤要紧!”
“嗯,”吕詹回了一声,站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却用受伤的手拉过我,余光中,我瞧见阿来皱了皱眉头,表情很是不满,于是转过头,横了一眼吕詹,道:“又不会飞掉,攥这么紧干嘛?”
他笑了笑,这才松开我的手。我便赶紧挽住他的左手,殷勤地搀扶着他,他又是对我笑笑,感觉很是受用。
回到公馆,院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保镖随处可见,各个角落把守深严,整个大宅也是通明一片,我扶着吕詹走进去,看到下人们齐齐站在大厅一旁,恭身垂目,十分规矩。然后厅中原本坐在沙上的一个人站起身来,我定睛一瞧,一个俏丽佳人正急步向我们走来,我眯着眼,仔细打量,见她穿着一身银色暗花旗袍,头垂顺,眉眼小巧精致,身材妖娆,而整体给人的感觉却是清纯亮丽,我在心中惊叹,真可称之为世上尤物。这个女人,很是眼熟,我在哪里见过?想了一想,竟是以前在宣传册子上见过的曼妙美人顾佳丽。
她走过来,带着微笑,但我始终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牵强,毕竟,任谁见着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站在一块,而且还亲昵地扶拌着,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
站在我们面前,她没有说话,倒是先对我礼貌地笑笑,那笑容非常甜美,然后微微颔,我对她高贵的举止所折服,一时竟看得愣住没有任何表示。
“你怎么在这里?”吕詹问道,不显喜怒。
“我知道詹爷不在……过来瞧瞧……”
我一听,觉得这话答得莫名其妙,她是脑袋有毛病了?吕詹在,过来瞧他是正常,吕詹不在,她过来瞧什么?然后见她神情不定地朝一旁的丫环和刘妈看了一眼,莫名其妙之后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来抓“奸”的!一天下来遇到太多突情况和匪夷所思的事,我竟将出门时的委屈统统忘之脑后。
这段时间我住在公馆里,吕詹待我不错顾佳丽肯定是早有耳闻,就算只是听到一些细枝末节,她每日也必定惶恐不安,担心我夺了她的地位,于是在得知我趁吕詹不在家中而私藏了别的男人后,便过来抓拿“奸夫□”,最好“人赃俱获”,然后再向吕詹打个小报告,从而摆平“心月复大患”。
不知道这是不是此时在这里看到她的真正原因,但想到此,我不禁暗暗笑,如果她知道我“藏匿”的那个男人就是吕詹,会不会口吐鲜血,气得愣。
见她温柔地看了我两眼,像意有所指,便看向吕詹,突然脸色一变,大惊失色,叫道:“詹爷,你受伤了?”然后低下头,想察看吕詹的伤却又怕动到他的伤口一般,只是捧着那只没有穿上的袖子,眼泪便簌簌地掉了下来,神态真是楚楚动人,任谁见了都会怜悯万分。
吕詹见了她这样的反应,抬了抬左手,想去安抚她。我见吕詹手动,赶紧放开手退到一边,只见吕詹抬过手,拍了拍她拉着自己的手,轻声安慰道:“没事,小伤!”
我一听,大脑一愣,心中却是一颤。
原来,他对所有的女人说的竟是相同的话。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希望自己在别人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谁又会真正看中谁呢?更何况是像他这样被人仰慕环拥的人。那种期盼虽然不真实,但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打碎,我在心中还是颇为难过。怔忡间,感到略微的心痛,回过神来,现顾佳丽扶着吕詹,已经踱上楼去。
“看见了吧?什么叫做‘真命天子’?我家小姐才是詹爷心里真正的人!”一个尖利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偏过头,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俏丽丫环正趾高气扬地看着我,眉眼中充满了不屑,“劝你还是知趣识相些,平时见了我家小姐就靠边站,若是得罪了我家小姐,詹爷会马上让你卷铺盖走人!”
我一听,这人太过蛮横,我并没有招惹过她,她说话竟如此盛气凌人,欺我无依无靠?当下挑了眉,冷哼一声道:“你是谁?”
站在一旁的刘妈见丫头说话没有分寸,赶紧走过来打个圆场,回答道:“她叫阿姘,是顾小姐的贴身丫环,年纪小,不懂事,小姐别见怪!”
我一听,原来竟是朱娣对我说过的忘恩负义的那个小蹄子,于是冷笑一声,故意将话说得暧昧不清:“常言道,一仆不侍二主,你先跟了沈碧清,后又从了顾佳丽,活得倒是潇洒滋润啊!
瞥眼看她,只见她脸色气得铁青,却说不出一句话,心中暗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