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詹站了起来,看着我,皱着眉疼惜地说道:“都是我的错,现在咎由自取,受到的惩罚就是不许我再碰你的手了,”说道将我打横抱起向后院走去。
“詹爷,你的毒?”阿来慌忙问道。
我一听,也赶紧说道:“我没事,自己可以走!”
“别动,”他对我说道,然后微微扭头对阿来说道:“药效过了。”果然好体质,刚才还体虚无力,休息片刻就精力充沛了。
我被安顿在离主宅不远的一栋白瓷小洋楼里。刚被吕詹放下不久,吕家的家用医生们便来了。心想医生们肯定在抱怨最近吕家风水不好,隔三岔五的便让他们登门拜访,而且都是三更半夜。
一个年轻医生过来,查看了我的伤势,直摇着头。
“怎么样?”吕詹见状赶紧问道,“有没有动到筋骨?”
“筋骨倒是没有伤到,只是烫伤得严重,十天半月是不能沾水的,而且天气较热,怕感染,”医生解释道,说起便让护士拿过药箱,准备为我处理伤口。
“会不会留疤?”
“幸亏只是伤在手心,应该不会留疤,不过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注意!”
“呃,”刚才双手火辣辣的已经麻木得失去知觉,现在医生开始为我处理伤口,针刺般的疼痛传来,我不禁哼了一声。
“你忍着点,伤口进了太多杂物,先得把杂物清理出来,然后再用酒精消毒,擦上药膏……”医生好心地讲解着,像科普一般,然而此时我却听得头皮麻,令我对自己接下来的遭遇很是担心。
我死死地咬着唇,然而还是难免出闷哼的声音,吕詹看我疼痛难耐,一面小心地坐在我身旁,揽过我,一面向正在处理我伤口的医生说:“动作轻些!”
那医生想是和吕家关系不一般,看了我们两眼,又低下头接着为我处理伤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你自己受伤时还没有那么紧张呢!”说着像想到什么似的,又抬过头顽味地调侃一句:“吕大当家的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淡定了?”
听他话说得轻漫,我暗暗心惊,在上海滩能这样态度和吕詹说话的人不多,他们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
“你少废话!专心些!”吕詹有些怒了。
“呃,”手上又传来剧痛,我眉头紧紧的拧过,眼泪都要出来了。
“浅小姐对不住了,他平日得罪我太多,今天就拿你开涮了,”这个年轻人给我道歉,却并不认错,反而说得理所当然。
吕詹听他的话后更是气得双眼紧眯,恶狠狠地瞪着他,说道:“萧戟,你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然后又看了看我,声调便软了下来,说道:“这次就算了吧?”
可是那人却并不害怕,反而说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吕詹不和他计较,却连连说道:“你轻些,轻些,”然后在一旁帮我吹着凉气,以缓解我的疼痛。
“你忍着点,这个方法痛,但效果好,”那医生换了副严肃的口吻叮嘱了一声,便沾上透明液体往我手上涂,一股刺鼻的气味传来,不用想,那是酒精,我的手顿时如千百只虫子撕咬一般,锥扎疼痛,阵阵灼辣袭来,我有想撞墙的冲动,一头伏到吕詹的肩头处,吓得他又赶紧对萧戟说道轻些。那语气一会儿愤怒,极为生气,一会儿又像服软般的央求,我听着又觉得有些好笑。
微微抬起头来,看见吕詹的侧脸,太阳穴上有青筋显现出来。看他紧张的样子,我顿时明白老爷子为什么故意要将我的手烫伤,如果能用这灼辣的伤痛换来他对我的信任和自己的一条性命,那毫无疑问,肯定是值得的。
日子一天天过,天气虽然仍然炎热,但枝头的上已经出现了少许枯黄色的叶子,被风一吹,还零星地飘落下来。我坐在窗户前,打量着自己被绷带缠得严严实实的双手,想到每日换药时吕詹紧张的神情,我不禁心上暗暗作痛,一个如此矛盾的人!
“闻竹,好些了吗?”怔忡中,一个娇滴的声音传来,我抬头一看,正是沈碧清笑语盈盈地朝这边走过来。
我赶紧从椅子上起来,“原来是阿姐,快点坐,”一面吩咐杜鹃上茶。心中却在想外人都道我下毒毒害顾佳丽的事还没有了结,她却仍敢来同我交往,面上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生似的,看来这女人粉饰太平的功夫也甚为了得。
“你这手好些了吗?”她拉了拉我缠着纱布的手,很是心疼的问道。
“好多了,这些日子不再疼痛了,只是换药的时候还不太好受,萧医生说明天就可以不用包纱布了,”我看着杜鹃将送来的茶水搁在沈碧清面前。
“萧戟?”她听我说到萧医生,问道。
“你知道他?”想到那日他和吕詹侃侃而谈,我对他倒是好奇,只是不便多问。
“爷的御用医生,听说留学回来的,最擅长外科手术,”然后她又不正经地打趣道,“你看爷对你多好!”
见她又要瞎扯,我赶紧问道:“阿姐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这不来瞧瞧你的伤好没有么?”说话间她睨了我一眼,“其实我是专门过来邀你去寻乐子的,昨天就和几个老朋友约好了,今天一大早就准备赶过去,恰好在路上碰到爷,他说你这几日在房中呆着甚为乏味,让我过来拉你一块儿去玩。”
我听着倒是有兴趣,一来吕詹说得没错,我这几日的确没有趣事打时间,二来我还真想和这些太太小姐们多接触一下,我想,我是应该多多向她们学习请教的。
“不知道阿姐们聚会,是玩些什么?”我问道。
她拿起手绢,掩口而笑,“还不是老玩法——打麻将!”
“这我可不会,”我有些失望。
“不会可以学嘛,看你挺感兴趣的,说走就走!”说着起身拉起我就要走。
“杜鹃,你和我去吧!”我对杜鹃说道。
杜鹃听了“哎”了一声,却听沈碧清说道:“不用带上丫环,她们站在旁边我们还不痛快呢,你看,我不也没带上朱娣么?”
我想了想,既然大家都没有带随从,那我也应该入乡随俗,于是就跟杜鹃叮嘱了一番。
“没事的,杜鹃,爷回来就给爷回个话,说我带闻竹去林太太家打麻将了,让他不必担心!”
“哪个林太太?”杜鹃细心问道。
“林德宣林老板府上,”一面回答着一面急不可奈地拉着我赶紧出门。
上了她的爱车,沈碧清凑在我耳边轻声,故作神秘地说道:“知道为什么把地址说得那么详细么?看看爷会不会亲自来接你!”说话间嘴角一扯,似笑非笑。
来到林府,沈碧清给我66续续地介绍了一圈人,什么张太太,李太太,王太太,还有两位小姐,我哪里能记得这么多。寒暄了一翻之后便都聚在了麻将桌上。的确,对于她们来说,打麻烦才是正事。
我是真的不会打麻将,好在沈碧清在旁边做我的师傅,给我指点,所以倒也不觉得窘迫。
“都说新手是最容易赢钱的,我们真是甘拜下风啊,”王太太一边模着,一边笑着说到。
“浅小姐真是好手气,”旁边另一名太太又道。
“还说自己不会打牌呢!”
“真是真人不露相!”
……
一会儿功夫,我便赢了几百元,周围的小姐太太将我恭维了一番,我这时倒想起朱娣对我说的当初沈碧清是吕詹身边的红人时,太太小姐们都会争相巴结,故意输钱给她,不知道我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钱和这潜规则有无关系。
“我真是第一次打,看来都是大家在让着我,”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沈碧清,无辜地说道:“还有就是阿姐指导的功劳。”
“哈哈,瞧这两姐妹,”那王太太意有所指的打趣道,听着这话我心下不好受。
“哎,又胡了,”沈碧清将我的牌翻倒在桌面上,欣喜地叫了起来。
收了钱,大家又开始轰隆隆地撮起麻将来。我抬眼向窗外看了看,天有些灰蒙蒙的,像是要下雨了。
“时间有些晚了,我得回去了,”我轻声对大家说道,说毕便想站起身来。
只感觉衣角一紧,往下一瞧,沈碧清一只手正紧紧地拽住我,“慌什么,再玩两把,”沈碧清急急地说道,我感觉他神色有些异常,却见她马上又换过笑脸瞪了我一眼着,“这是打牌的规矩,没得赢了头彩的先叫走的!”
然后又凑近我耳边,将一只手抬过掩住轻声说道:“就在这里玩玩,我保准爷会来接你!”
“哟,这姐妹两又在背着我们说什么呢?”林太太掩口笑道。
“你们不知道,现在咱们家爷对我这个妹妹可是上心得很,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吹了,我们今天就来打个赌,看看咱们家爷会不会亲自来接我这妹子!”沈碧清笑侃道,说着豪放地挥过手,让大家开始下赌注。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我来,神色怪异,不过毕竟都是些社交名媛,马上又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立马换过笑脸,又开始打趣调侃起来。
“太太,吕公馆的吕大少爷来了,老爷让您带顾小姐和浅小姐下去,”正说着,一个丫环进来禀报道。
“咯噔——”一声脆响,沈碧清正拿着的麻将掉了下来,打在桌上,只听她几若未闻地喃喃道:“他真的来了!”
这话传入我的耳朵,我皱了皱眉头,睨眼看过她。这下也不再管别人,站起身来就跑下楼去。
到了楼下,看到吕詹正跨过大门朝这边走来,虽然分别仅短短半日,不知为何,心中忐忑,再见到他时竟是有莫名的亲切安全感。我快步跑上前去,他见到我,也是快步上前揽住我,盯住我的眼半晌,然后才开口,却是问道:“没事吧?”
我心想,会有什么事?嘴上却顺着他的话答道:“没有事!”
“哈哈,没想到吕当家的也有儿女情长的时候,看来林某人请浅小姐来府上作客是对的!”我这才注意到吕詹身旁站着一留着八字胡须,头染得油黑,穿着一身中式马褂的五十多岁左右的男人。他负着手站在一旁,话说得虽然礼让,但眉眼却昂着,神情颇为傲慢。
他刚刚说什么?他请我来府上做客?那沈碧清?我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沈碧清见我看她,低下头用手捋了捋自己鬓间细,面露愧色。府上姓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日沈碧清带了汤羹去看我,药死那只狗后,朱娣慌乱间推月兑说在路上遇到林太太,还说吕詹和林家有瓜葛,难道她口中的林家竟是这户林家?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自动上门?
“吕当家的,既然来了,可否留在府上吃顿便饭?”林老爷沉声却带笑地问道。
“林老爷盛情款待,没有伤到闻竹一丝一毫,晚辈心下感激,哪有说来就来,说去就去之理,这饭,是肯定要吃的,”吕詹微微扯过嘴角笑了笑,“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林老爷不必再惺惺作态!”
我一愣,难听到吕詹这样子说话,好浓的火药味!
“好,吕当家的爽快,命厨房准备晚宴,今天我要好好招待吕当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