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听不到一丁点儿,他才停下来,笑得前俯后仰:“哈哈,真是痛快!”
看他笑朗,不禁歪过头看他,问道:“看来你很开心?”
“嗯,”他仍弯着腰,两手撑在膝头上,抬起头来忍住笑说道,“从来没有和小流氓打过架,想不到这么痛快!”
听他这么回答,顿觉得他像个淘气的小男孩,又感到好笑,又感到匪夷所思,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我说道,决定再和他开个玩笑。
“在想什么?”他拧眉问道,颇为好奇。
“我在想如果手里有台相机,把你打架的场面拍下来,那该多好!”
“怎么好法?”他也瞪了我一眼,问道,“说来听听?”
“我要把版权卖给报社,准头版头条!”说毕我就笑朗出声,大脑突然想到什么,复又笑着试探地问道,“吕詹,你说报社敢把你的窘态登出来吗?”
他听后向我眨了下眼睛,点了点头,拍了拍我的后脑勺,赞许地说道:“看来你不仅贪财,还喜欢看我出丑。”
我皱眉大声反驳道:“谁说那是出丑?其实,吕詹和小流氓打架,也挺威风的,”然后拍开他的手,“顺便提醒一下,今后没有特殊情况,请尊重人权,不要轻易碰鄙人的脑袋!”
“我付费的啊,难道你忘了?”他惊讶地问道,像我收了钱不履行合同一般,“我已经不惜重金买下你脑袋的抚模权了!”
经他提醒,我大脑一串黑线,好像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个时辰,我是有过这笔交易。
他看到我无言以对,“嘿嘿”贼笑出声,然后抑制不住地低头继续暗笑。
低下头,他笑了两声后却突然没有了声响。
“你的鞋呢?”他突然问道。
我缩了缩脚,很是尴尬:“那鞋穿着脚痛,所以刚才吃饭时把鞋放在旁边……”
“你!”说话间一把拽起我的手腕,“干嘛不早说?!”他对我厉声问道,眉头拧得紧紧的。
“我……我……”他喜怒无常,看他突然怒,我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心下紧张得呯呯直跳,吱唔半天也答不上来。
他看着我,嘴唇渐渐抿了起来,半晌,却见他转过身,弯腰半蹲在我面前,说道:“上来!”
“嗯?”
见我半天没有反应,他又道:“真迟钝,我背你!”
“不好吧?”我有一丝犹豫。
“上来!”他再一次出命令,不容抗拒。
我不敢拒绝,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他双手扣住我的脚,起身,将我背了起来。
一时不适应,感到惶恐,我说道:“你还是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别动,”他紧了紧我的双脚,沉声说道,然后将我提了提,便向前走去。
我只得老老实实在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又飘入我的鼻中,很是好闻,令我有点陶醉。
“吕詹,你是在报答我上次背你出火场吗?”我轻声问道。
“不是!”他断然否定,“突然希望你一辈子没有鞋穿,那我就可以一辈子这样背着你!”
听他这么说,我心上顿时“咯噔”一下,又酸又痛,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回答。
衣服蹭到路边的花草树灌,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挲声,四周鸟虫的叫声偶尔响起,稀稀碎碎的,让人越觉得,夜是如此的静,如此的安宁,如此的祥和,也如此的美满。月光照射下来,打在树梢上,从树枝中透出一束束银白色的光华,像从空中洒下来的丝带,在我们身边绚舞。
他的后背宽阔平坦,我伏在他的身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觉得他的脊背能给我安全,那一刻,我违背自己的意愿,将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心中恍惚,宁愿相信一切不曾生。
他负着我,我攀在他的背上,静谧夜路中的俩人,就这样借用他的一双腿,慢慢向前走。走过小田坎,走过小树林,走过野花地,走过小竹林,走过灌木道,似乎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
我有点困倦,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很软很舒服。
“困了么?那就先睡下,一会儿叫你!”他轻轻地说道,“我们得绕过这座山头,才能回到小镇入口。”
听到他说话,我睁开半朦的双眼抬起头来:“你要是累了就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呃——”他用手狠狠地掐了掐我的脚,我吃痛出声。
“别想逃跑!”他霸道地说道。
“我只是……只是不想你太辛苦,”和他说话,我总是吱吱唔唔,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不叫辛苦,这叫幸福!”说着,他嘿嘿笑了起来,像是阴谋得逞。
刚才的确跑得太急,的确是有些累了,此时,困意袭来,我倒真的支撑不住了……
月复部隐隐作痛,“竹子,坚持,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叶子,我是不是要死了?”女子趴在同伴的背上,双手无力地垂在她胸前,虚弱地问道。
“别瞎说!”叶子气喘虚虚,却是愤愤地道。
“可是,我肚子好痛啊!”女子撒娇地说道,却是气若游丝,“就在下面,月复部的位置!”
小肚的位置真的好痛,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神经前所未有的敏锐,全部的感觉都汇聚到那里,叶子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抽动着它,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弥散到全身,令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里只是被一块破铁弹子穿了一个小窟窿,回去给你缝上就行了!”叶子很是不屑,铿锵有力地恕吼道。
“可是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到基地啊?我怕我撑不下去了!”
“撑不住也得撑!”叶子恶狠狠,一口气飙了很长一句话,“要不你姐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把你背到这里不白废啦?”
“唉,又欠下你一份情,叶子,都第几次了?”女子潜意识地抿抿干裂的嘴唇,无奈地问道。
“嗯,我得仔细想想,不能便宜了你,一次也不能漏掉!”叶子开始念叨起来,“撒哈拉有两次,蒙古部落一次,南非一次,还有热带雨林……十八次,我背了你恰好十八次!”叶子狠狠地说道,“你丫命还真大,只是每次都把我累得半死!”
“十八次?有没有这么夸张?你别坑我!”女子伏在叶子背上,还要计较着同伴有没有多算了一两次?她有没有吃亏?
“上次不就让你减肥吗?怎么没减?”叶子把她往上掂了掂。
“呃——”被掂了一下,女子吃痛,闷哼一声,然后继续对话,“嗯,没减下来,下次再说吧!”
“下次再这样重我可不背你了!”
“叶子,”虚弱的女子无力地叫了声同伴。
“嗯?”
“要是我不能活着见到志超,你就对他说我会在天堂祝福他!”叶子突然一愣,站着不动。
“你累了?”女子吐出一口气。
“傻丫头,别瞎说,我一定会把你带出去的!”说着便狠地往前迈去。
“多亏你啦,真希望有好运,一下子把欠你的一次统统还清,”女子喃喃地说着。
…………
“竹子,竹子,你醒醒,你看前面!”
女子被一个干涸沙哑的声音叫醒,那声音充满喜悦和兴奋,她缓缓睁开眼睛,迷糊中看见一队装甲车浩浩荡荡地向这边驶来,在它们身后,漫天黄沙,火舞飞扬,天际之间混沌一片,而她俩都觉得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景色……
“吕詹,到了吗?”幽幽地挣开双眼,看见一个个零星的亮点在我眼前飘动。
萤火虫!
“这么多萤火虫啊!”我按捺不住,挥舞着手想要抓住身边一闪一闪的小东西。
随着我的挥舞,吕詹身体有些摇晃,他将我的腿紧紧拽住,让我就算乱动也无关紧要。
“你刚才在说什么叶子?”他问道。
“叶子?”脑中闪过黄沙飞舞的沙漠,还有飞沙走石的戈壁,“刚刚做了个怪梦,梦里有个人叫叶子,还有个人叫竹子。”
“叶子?竹子?”他轻笑了一声,隔了半晌,说道:“这倒有趣!”
“呃——”他加快步子,我的小月复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做梦时小月复有些痛,说真的,现在小月复还有些痛呢!”我抱怨道,“梦是不是会传染到现实中啊?”
“疼得厉害吗?”
“不厉害,只是抽搐了一下,”我很纳闷,小月复疼痛难道是我的老毛病,我被它折磨得可不止一两次了。
越往前走,萤火虫越多,这群小东西环绕在我们周围,轻快地飞舞,仿佛一盏盏不用手提的小明灯,为我们照亮去路,让我们感到,夜路,其实并不难走。
“咦,那是什么?”我好奇地惊叹出声。
“什么?”没听清我的话,他问道。
“那边啊,”我手指向那方,一片银白色的突兀,“我们过去看看!”
吕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真听话,没有一点抗拒,感觉他还真成了我的坐骑,“驾——”地一声喝,我命令道。
“得意忘形!”他冷哼了一句,接着道,“坐好啦!”说话间拔腿奔跑起来。
我在他背上一颤一晃的。
“唷——”我还真的得寸进尺,没有缰绳,便扯了下他的脖子。
原来,这是一块突出山体的大岩石,花岗岩是在月光下泛着白光,洁净而清透,清风拂过,带来一阵幽幽的凉。
“放我下来!”我要求道。
他却不为所动,而是移动着脚步缓缓向悬崖边走去。
“哇,真美啊!”我不禁惊叹道。
走到悬崖边,眼前豁然开朗,朗月当空,无数的星星悬于眼前,整个天地无限放大,宛如一片夜的海洋,漆黑的夜幕,璀璨的繁星,华美的朗月仿佛触手可及,放眼望去,幽蓝的天际一望无际,山峦迤逶,河川隐壑,统统置于脚下,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我们站在世界的巅峰,只剩下大自然最原始的召唤,引领着我们去感受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