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儿,那后来呢?”我替她擦了把泪,温柔地问道。
隔了好久,扣儿终于停住了哭泣,声音不再颤抖,才慢慢地回忆道:“后来小镇的天花越来越多,街坊邻居都一个接着一个地逃难去了,娘就带着我和姐姐跟着大伙一块儿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到了一个小村子,便找了间废弃的小茅屋,安顿下来。”
“娘和姐姐没有什么劳力,但能做针线,拿到集市上卖了可以换回先吃的,我们又在旁边开了一小块土,种些小菜,再摘些野果野菜,日子也还过得去。”
“有一天,姐姐上山打架,却背回来一个满身是血的壮汉,”说到此,扣儿眼中闪过喜悦之色。
“是栾大哥吗?”我问道。
“嗯,”扣儿点了点头,“栾大哥当时伤得挺重,而且昏迷不醒,见栾大哥身上还有枪,我和娘开始不答应救栾大哥,但是姐姐不同意,坚持要救,说这个世道好人多磨难,坏人往往很嚣张,看栾大哥穿着打扮不像坏人,执意要将他救下来。”
“后来在姐姐的细心照料下,栾大哥身体很快就恢复了,还帮着家里干活,有男人就是好,活干得又快又好,天还没亮,水缸里的水就已经满了,也再也用不着姐姐上山打柴,栾大哥把这些粗活都包了,只让姐姐在家里陪着娘,栾大哥还到市集上买了两只母鸡,然后我们就有鸡蛋吃了,栾大哥还在离家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块田,说春天的时候可以种些稻米,然后自家就有白米饭吃了,栾大哥有一身好本事……”提到栾大哥,小丫头一脸的崇拜,甚至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栾大哥有时会出去几天,然后给我们带回来很多好吃的,不仅是吃的,还会买些布料回来,有一次,给我和姐姐还有娘都买了一套衣服,那衣服是亮亮的料子,模起来滑滑的,我从来没有穿过那么好看的衣服,姐姐穿上那件衣服,也很好看,是我见过最漂亮的,谁也比不上,就连栾大哥看着也呆了……慢慢地,家里的日子好了起来,是过去没法子比的,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我和姐姐都说我们的每天过得都像在过年一般,只是,每次栾大哥出去,姐姐总是很担心,她总是会站在篱笆院外,看着栾大哥回来的那条路。”
“有一次,姐姐仍站在屋前等栾大哥回来,没有等到栾大哥,却被一个恶人撞见,那是附近一个有名的专门仗势欺人的地主恶霸,他见姐姐长得漂亮,就起了色心,要讨姐姐去做小老婆,姐姐不从,那人便气恼,硬是命手下家丁将姐姐绑了起来。”
“我和娘闻声赶出屋来,那些强盗蛮横无礼,欺凌弱小,抓起娘就狠狠踹了几脚,姐姐没有办法,只得顺从地跟他们走了。我将娘扶回屋,看着娘满嘴是血,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伏在娘身上大哭。”
“那天晚上,栾大哥回来,一听姐姐被掳走了,只让我先好好照顾娘就追了出去,我当时害怕到了极点,担心栾大哥和姐姐,也怕娘伤得太重,但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祈求栾大哥能把姐姐安全地带回来,后半夜,栾大哥真的把姐姐安全地带回来了,栾大哥拉着姐姐,姐姐没有受一点伤,但他也满身是血,可那血却不是他的。”
“然后,栾大哥说这个地方不能再呆了,要姐姐赶紧收拾下,捡紧要的东西拿,说罢便要背起娘一起走,但是,娘却不同意了,她说,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不愿意再拖累我们姐妹俩,”娘是安分守己的妇道人家,从来讲究规矩礼术,但她那日却将姐姐的手放到栾大哥的手上,说将姐姐和我交给栾大哥了,眼神中满是期待,看着娘的眼睛,我知道她希望的是什么,我知道姐姐心里有栾大哥,我也希望姐姐能幸福,但看过栾大哥,却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娘的意思,看着气息奄奄的娘,我揉搓着两手,恨不得将一层窗户纸捅破,正待我急不可耐之时,栾大哥拉住姐姐,跪在娘的面前,硬声说道:“黄天厚土作证,岳母大人在上,我栾国强今日娶纽儿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永不变心!”
“那天,娘去了,她是带着笑离开的,她走得很安祥。”
我拉着扣儿的手,沿着小径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想这小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大大咧咧,像个淘气的孩子,却是最懂事疼人的,而且性格倔强,也很坚强,总是将心事放在心里,不愿别人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纽姐肯定很爱栾大哥,栾大哥肯定也很爱纽姐,”我低喃道,“他们真幸福!”
“嗯,”扣儿重重地答道,也是一脸地烂笑,“栾大哥怕委屈了姐姐,所以姐姐还一直都是和我住一个屋,直到我们搬到这里,栾大哥说那些坏人再也找不到我们了,这才安顿下来,栾大哥为姐姐置办了嫁衣和饰,又摆上香炉烛台,正式拜过天地后才真正做了夫妻。”
“那应该是不久以前的事吧?我看到窗户上贴着的大红喜字都还是红艳艳的!”我问道,想起窗户上的喜花。
“嗯,那都是我和姐姐自己剪的,姐姐手很巧,什么都会!”说到姐姐,扣儿又是自豪地扬了扬眉。
在小丫头的心中,栾大哥和纽姐必定是最最般配的一对,她喜爱姐姐,以姐姐为榜样,希望自己也能像姐姐一般的温柔贤惠,她也仰慕栾大哥,是他给了她们美好的生活,又如此呵护疼爱妻子,栾大哥在她心里俨然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才想起她那日说自己的理想是要找嫁给像栾大哥一样的英雄,原来竟有这一段出处。
心中疑惑也解开,怪不得他们三人会找了个方圆几里没有人的地方独居,起初只道是躲避战乱,原来是因为栾大哥为了纽姐杀了人,想起来颇为血腥,但是,那些恶人,的确该杀!
走入院内,见纽姐的房门是开着的,老远就可以看到她在油灯下做着女红,于是扣儿张嘴就喊起来:“姐姐,我们回来了!”
“到小溪边去了?”我们进屋,纽姐问道,也没有抬头,仍在忙着做自己的活。
“嗯,我们拿碗去小溪边,还可以去散散步,”我将篮子放在桌上,对扣姐说道,细细打量了她手上的活,原来是一双男鞋,“纽姐的女红做得真好,”我满是崇拜地赞许道。
纽姐很是甜蜜地笑笑,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栾大哥的那双马靴又重又笨,穿着不舒服,给他做一双布鞋,平日里回家来的时候可以穿。”
看着纽姐满是爱意地眼眸,我也不禁笑了起来:“栾大哥真是幸福!”
“哼!姐姐现在真偏心,只想着姐夫不想着妹子了!”扣儿嘟囔开来。
纽姐听她这么一嚷,瞪了她一眼,轻骂道:“给你做了十双八双你都嫌不够,刚给栾大哥做了一双你这小蹄子就吃醋了?”说话间又笑了起来,“今年过年时给你做一身大红棉袄!”
扣儿一听马上便乐了起来,值摇着纽姐儿的双肩,撒娇地道:“姐姐最疼的还是扣儿,姐姐最疼扣儿了!”
纽姐看着我也笑,便说道:“赶明儿也给你做一身,纽姐都还没有送给你这妹子见面礼呢!”
我一听,也盈盈笑了起来,甜甜地道:“谢谢纽姐!”
“栾大哥呢?”嘻闹了一番,这才现栾大哥没有在屋里。
“嘿嘿,给咱们找好吃的去了!”扣儿笑眯眯地回答道,很不正经。
纽姐又瞪了她一眼,“大哥看天气还可以,去守猎了。”
“守猎?”我有些诧异,转而想想,这些日子经常吃到野味,原来栾大哥一家是过的猎人生活。
“栾大哥在哪里守猎?”我好奇地问纽姐。
“这个我知道,我去过两次!”不待纽姐儿回答,扣儿抢先答道。
“咦,那我们去看看,”说罢我就想拉着扣儿出去。
扣儿也一脸欢喜,纽姐却叫住我们道:“你俩就别添麻烦了,这么晚了,外面乌黑麻漆的,万一出个意外怎么好?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
听了纽姐的话,跑到门口我俩只得回来,面上很不高兴,纽姐看出我俩的失望,又说道:“要去下次跟着你栾大哥一起去,这样我也放心些!”
“嗯!”纽姐说得温柔,又抚过我们的头,看着她细心体贴的样子,我们不听话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