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我像一只游魂飘飘荡荡,在未知的空间游移,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不知道会飘向哪里。魑魅魍魉不断在周围叫嚣,出令人麻,阴阳怪气的尖利之声,犹如阴魂索命。下方暗沉,看不到一点光亮,隐约间仿佛又听到波涛拍打着巨石的声响,汹涌澎湃。
顶上金光乍现,一道悬空的赤色大门缓缓打开,里面云雾缭绕,犹如仙境,我心下一喜,飘摇地驾驭着自己的身体正要进去。
突然,大门里走出一个手握重锤,孔武有力的九尺天神,他眼神凛冽地看着我,拿住重锤的右臂横过来,挡住了我前去的路。
“求天神开恩,放我前去极乐世界!”我跪□来,请求天神放我过去。
“这人残忍歹毒”
“她自己说要把我们带出去,又把我们狠心丢在荒原之上!”
“她道德败坏,毫无怜悯之心!”
“承诺我们,又做不到,她是个大骗子!”
“给了我们希望,又将我们抛弃!”
“就是她让我们曝尸荒野!”
“就是她让我们被鹰鸠啄食,尸身残破”
“不能放她过去!”
“不能放她过去!”
……
声音里,有小樱的,有阿吉的,还有其它不知道名的孩子的,他们都在愤恨地痛责着,痛骂着,我额头冒汗,胆颤心惊,无言以对,无从辩驳。
“你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天神话,将重锤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猛然朝我击来。
“啊——不——”
头上一阵晕眩,我身子抖然失重,迅速地往下坠落,不知道会跌入哪个深渊,绝望,只剩绝望……
白光再次闪过,眼前雾气环绕,我不知道身处何地,向着前方疑惑地走去。走着走着,又是一道强光闪过,我抬手遮挡。
强光掠去,眼前出现的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屋里摆着刀子、棒子、鞭子,墙上挂着铁链,像是一间囚室。
我定盯看过去,一个年轻男子被悬吊在对面的墙前,他的头低垂着,□的上半身已经皮开肉裂,血肉模糊。
“吱噶——”一声,门开了,一个鬓间难掩白,面容皱黄的中年男人低垂着头,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过来。
“快点,磨蹭什么?”一只手伸过来,毫不客气地将慢吞吞,迟迟不进门的男子一把推过,那男人一个趔趄,扑进门来。
紧跟着他们走进来的,还有三个劲装男子,身形魁梧彪悍。
中年男人胆怯地看了看身后的三名男子,然后回过头来,看到被吊在墙前的年轻男子,脸上的表情由胆怯转为震惊,他放开小女孩的手,赶紧冲了过去,抚着男子的脸关切地道:“小凡,小凡,你怎么了?”神色紧张。
叫了几下没有反应,他双手捧过男子的脸,并时不时的拍打一下,还用手在他的鼻口拭了拭,又将头紧贴住男子的胸前,突然,他的一切动作在那一秒钟瞬时停止,大睁了双眼直愣愣地看着面无血色的男子,屋里安静得可怕,转而一声恸哭哀嚎响彻了整个房间,“我的儿啊!我的小凡啊!”
后面走上一男子,一把将抱着年轻男子的中年男人推倒在地,然后拍了拍吊着男子的脸,没反应,把手放在他鼻间拭了拭,不满的骂道:“妈的,这两下就死了!”
“你们这帮猪狗养的,小凡他,他只不过是偷了点你们的东西,你们……”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憨厚的男人抱着儿子控诉着,泪流满面,却毫无办法。
“怪只怪他老虎头上动土,偷了不该偷的东西!”三个男子面对男人的指责,毫无愧疚。
“老东西,识相的赶紧把东西交出来,要不?”一个男子看过跑到男人身边的小女孩,猥亵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其它两人也笑了起来。
令人作恶的阴笑声,听得人阵阵麻。
“你们想做什么?”中年男人听过三个男子的威胁,紧紧地将小女孩护在怀里,脸上十分害怕,而三个男子看过他恐惧的表情,笑得更甚。
“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为我儿子报仇!”肆虐的欢笑声充盈在整个屋中,中年男人面上的恐惧之色慢慢消失,转而代之的是愤怒,是仇恨,他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一把刀子向几人冲了过去。
在火光电闪间,我还未及反应,一名黑衣人已经抢先一步,抓住男人手中的刀子,反向一刺……
“爸爸!爸爸!”小女孩见父亲倒地,急忙跑过去扒在父亲身上,然后哇哇痛哭起来。
“爸爸,爸爸,醒醒,不要不要闻竹,不要离开闻竹!”小女孩女敕瘦的小手使劲摇动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希望能将他摇醒,鲜血溢出,沾满了她伏在男人身上的手。
“闻竹,爸爸没用,”男人果真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说道:“你跟着爸爸挨冻受饿,没有过个一天好日子,爸爸对不起你……”
“你,你以后要,要好好活着……”说毕,伸出来想要模模小女孩脸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闻竹!闻竹?那个女孩也叫闻竹?我正要走上去,想问个究竟。
突然,铁铸的牢门“轰——”地一下被大力撞开,另一伙黑衣劲装的人冲了进来。
“呯呯呯——呯呯呯——”拿着机枪不由分说地往昏暗的房间扫射一翻。
我赶紧掩上耳朵,想要爬下躲避子弹,却没能来得及,眼看着一排子弹从我身上穿了过去,我竟然没有事!正在疑惑,见一个穿着体面西服却手持精致手枪的男人走了进来,环视了房间一圈,点了点头,狠声道:“走!”转身便要走。
这时,伏在中年男人尸体上的小女孩爬了起来,居然跑过去抱住男子的裤腿,哭闹着嚷道:“大哥哥,我没有家了,你能收留我吗?”小女孩泪眼婆娑地挣着大眼睛看着男子,很是可怜。
见此景,我摒住呼吸,双手紧握,为小女孩捏了一把汗。
男子盯着小女孩,眉头紧皱,脸色冷肃,半晌,眉头居然舒展开来,将小女孩一把抱了起来,说道:“好的,大哥哥带你回家!”
事情回转突然,我还未及反应,便见男子抱着女孩消失在门角处,然后那群黑衣男人便接连跟了出去。
我跟上前两步,转瞬之间,浓雾再次袭来,一股香味飘入鼻中,我用力嗅了嗅,手指也不禁动了动。
“竹子姐,竹子姐醒了!”扣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扣儿,好香,是好吃的么?”
“嗯,竹子姐,快起来吃饭,好多好吃的!”我听到扣儿笑盈盈地说道。
“我睡了多久?这里是哪里?”我问道。
“你睡了有一会儿,这里是邱大哥家,他做了好多好吃的,你快过来吃,”我还能听到扣儿吃着东西扎巴扎巴的声音。
“扣儿,天都黑了啊!”
“没啊,天还大亮着呢!”
“大亮?!”那我眼前怎么漆黑一片,我使劲地眨了眨眼,仍是漆黑一片。我将手抬了起来,放在眼前,什么也看不见。
“不会的,不会的!”眼前一片漆黑,大脑却是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考,我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却不知床下放着个脚榻,脚下一绊,跌了下去。
“竹子姐,你干嘛了?”扣儿见我跌倒,赶紧跑过来扶住我。
“扣儿,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紧张地对扣儿叫了起来。
“我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坐在地上,我嘶叫起来。
门“咚”地一声打开,“扣儿,怎么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急切、紧张,却也温润如玉,正是他的。
我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失明,叫嚣着,哭喊着,我难以抑制地大嚎起来。
“我看不见了,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什么也不顾,只是很绝望地大哭大叫,然后抓住身边的扣儿使劲摇着。扣儿肯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被我吓坏了,也开始哭起来。
突然,手臂一个力道,把我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一起身,就挣开他,颠颠撞撞地向前跑去,刚跑两步,月复下猛然一痛,撞到一张圆桌上,前身扒倒在桌上,手触到桌上杯盘菜碟,我却什么也不顾,大力一挥,“乓啷啷”几声脆响,桌上的瓷器通通被我掀落在地,仿佛仍不满足,我双手扣住桌沿,又是一个大力,“哐啷轰隆”间,一张桌子也被我掀翻了过去。
“竹子姐!”扣儿大声叫着我。
可我像了疯一般,不仅看不见任何东西,也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一般,自顾自地嘶叫着,喊嚷着,整个房间回荡的都是我的嚎叫声。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我想,我疯了,完全崩溃了。
我将头大力一扯,又要向前跑去。
“竹子姐,竹子姐——”
“小心,”一个男声叫道。
突然,我感觉脚下一绊,整个人趔趄倒了下去。
感觉身子四十五度斜角,一只手扣住我的月复下,将我揽了回来,紧接着另一只手越过我的右臂,揽住我的脖颈,顿时一股淡淡的甘草味将我罩住。
“冷静些,冷静些,”男子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有些急促,像是安抚,却又淡淡的。
我听不进去,抓起他的手一口就咬了下去,顿时锈铁味充盈满嘴。
“别怕,别怕,你只是暂时性失明,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他没有叫痛,却仍是安抚着我,声音温润如水,但天籁之音,顺着气流,潺潺地传入耳中。
听着他的话,我神志有些恢复,嘴上却仍是加重着力道,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他的两臂抱着我,越来越紧,也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会好起来的!”没有闷哼,没叫疼痛,他仍重复着刚才的话,只是我感到他的身子不禁打了个战栗。
嘶声力竭地叫喊哭嚷一通,又用尽全力咬了他一口,再加上几天没有吃饭,我整个人好像虚月兑了一样。开始放开了他的手,轻轻向他身上靠了去。
“不用害怕,你会好起来的!”这声温润如玉的安抚声终于被我听到了,大脑终于有了意识。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靠在他怀里,头仰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只感觉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你的眼睛会好起来的,”他的声音犹如天籁,而对于一个失明的人,这句话更是天籁。
“你没骗我?”我心里绝望,却好像又难以割舍希望。
“我从没骗过人,”他说道。
我相信他,真的好相信他。
“你只是暂时性失明,很快就会好的!”
“真的吗?”流着泪,我轻声问道。
“我向你保证!”他语气笃定,声音轻扬。
我紧紧地拉住他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不敢放开,泪却不停地流着。
“你现在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吃了东西我就马上帮你检查眼睛,好吗?”他儒地柔声问道。
半晌,我点了点头。
“这边,”他拉着我走向床边,扣儿见我平静,也跑过来拉住我的手,带着鼻音的说道:“竹子姐,这边!”
“小心,这里有个脚榻,”男子扣上我的胳膊,生怕我一不小心绊倒。
“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再去弄些饭菜来,”男子温柔地嘱咐道。
我点了点头,听话地躺□,他们为我盖上被子。
躺在床上,对黑暗的恐惧却犹如猛烈的洪水一般,向我袭来,我紧紧地捏着被子,咬着牙,克制自己哭泣的声音不要出。
“你现在情况不稳定,我给你打一针,有点痛,你忍着!”
感觉手臂上一阵刺痛,然后不知道是扣儿还是他轻轻地在下针处吹着气,凉凉的。
“好了,你先睡一下,别想太多!”他又叮嘱一声,“扣儿,好好照顾你姐姐,我再去弄点饭菜来!”
“上天真公平,报应来得好快,好快……”像抽掉了丝,没浑身没有力气,却幽幽呢喃道。
“你说什么?”再次闻到一股甘草的味道,是他俯□来问道。
我摇摇头,没有再作声。隔了一会儿,便听到“吱噶”一声房门响。
大脑很沉很重,慢慢地,意识殆尽,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