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虽然对麻柳镇还不算熟悉,但它给我的印象非常好,感觉也很是温馨。这里如同世外桃源,气候宜人,温暖舒适,听扣儿说,这里的景色很美丽,有小桥,有流水,小楼建得也很是别致,红艳艳的花到处盛开着,微风吹过,我也能闻到阵阵花香,似乎自己也看到了花团锦簇,蝶舞芳飞。街坊邻居很友善,待人接物都很热情,镇上的人们如同一家人一般,哪家有事,大家都会相互关怀,相互照料帮忙,平日里出门照面,也总是笑脸相迎,和善可亲,我虽然看不见欢快愉悦的场景,但每每有几人聚在一块,总能听到大伙一边絮叨着家常琐事,一边笑声不断。
在邱奕辉家住着,可以称之为悠闲安逸,邱奕辉很是细心,生怕我和扣儿在这里不习惯,对我们总是呵护周到,将我们起居饮食打理得井井有条,我们在这里不需要做事,却是吃喝俱全,这令我很是羞愧,觉得自己游手好闲,像寄生虫一般。邱奕辉为人随和,也很风趣,扣儿对他从不忌惮,甚至有时还可以同他嬉戏打闹,玩得不亦乐乎;作为一个医生,他也尽职尽责,对我关怀有佳,每日必定为我检查诊断,而且看我身体虚弱,想方设法地为我调养身体,看我郁郁寡欢,总是循循善诱,开导我一番,他说,好的心情对身体的康复至关重要。
在不断地接触中,对他有了更多的了解,觉得他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所以不像刚来时那般小心提防,和他交谈,也不像刚来时那般局促。不过我总觉得寄人篱下,且同他非亲非故,虽说他对我们如此照料,我对他很是感激,但实话说来,毕竟仅仅只是认识几日,并无很深交情,对他仍是不甚了解,所以相处起来也不能太过随意,一方面害怕遭致他的不满,而另一方面,在心里深处,恐怕也仍是心有余悸,最担忧的是一朝不慎,再次被人欺骗算计,毕竟,世事太过复杂,人心叵测,冷箭暗藏无法预料,我想,我是处心积虑的人见得太多,阴谋诡计经历太多,担惊受怕的日子也过得太久了,所以遇人遇事都会小心提防,这完全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可以说是老生常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竹子姐,吃饭了!”扣儿在饭厅冲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我叫道。这里的日子的确很是舒适,我这几日真是什么正事也没有干,一味地就是调养生息,不是在院里漫步,就是睡在榻上小憩。
“哎,来了,”我答道,于是慢慢地模着过去。
“小心花盆!”邱亦辉在身后叫道。
“当——”的一声,虽然已经听到了他的提醒,可我没有反应过来,脚上仍绊到花盆,身体一个趔趄。
他眼疾手快,一个健步上来从后面将我拉住,我这才没有摔倒。
“自己太笨,都好几次了,还是记不住这里有个花盆,”我撇了撇嘴,对自己很是不满。
“过会儿我还是把它挪开的好,”邱奕辉扶我站稳后笑着说道。
“就放在这里吧,挪来挪去麻烦,多走几次就记住了,况且,”我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也总不能把挡道的东西都挪了去,人得学会适应。”
“你每次都这样子说,这次我作主,呆会儿就把它挪开,免得你老是绊着,”他不依我了,声音听起来还颇为执拗。
“这样太麻烦……”我按捺出声。
“不麻烦,”他语气笃定。
“邱医生,谢谢你,”我说道,“这眼睛不争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说实在的,在这里一直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
“你别总是这样客气,虽然大家萍水相逢,但总归是有缘才能相遇,现在世道不好,相互帮助是应该的,我今天帮助你,或许将来也需要你的帮助,”他一边扶着走进屋去,一边安慰道。
“邱医生,谢谢你,”我想,在短短的几日内,我说这句谢谢的次数远远超过了过去所有的次数加在一起,是的,此时此刻,我一无所有,一无是处,除了这句谢谢,我还能说什么,我还能做什么。
“闻竹,多吃点,”饭桌上,邱奕辉为我夹着菜,然后又对扣儿笑着说道,“扣儿,你这个做妹妹的太不体贴了,只顾着自己吃,也不帮你姐姐夹点菜!”
“邱大哥,有你照顾我姐姐,哪里还需要我操心,”扣儿说道,然后我便听到一阵吐舌头的声音,定是扣儿又顽皮地朝邱奕辉做了个鬼脸。
听了扣儿随意打趣的话,我有些难堪,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顿时面上火辣辣的,只得埋头扒饭。
说归说,扣儿还是很体贴地给我夹了一夹菜,然后笑朗着说道:“竹子姐,你吃这个,邱大哥做的鱼,很好吃的。”
“邱医生做的?”我有些惊讶,抬头笑着问道,似乎难以置信。
“嗯,邱大哥做的,可好吃了,不信你尝尝,”扣儿说得兴奋,我更为好奇,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放入嘴中,果然外脆里女敕,口感很是滑爽。
“没想到邱医生还是全才,不仅医术高,而且厨艺也精湛,怪不得姑娘们都巴望着能嫁给邱医生呢!”一想到玉梅等好几个大姑娘给邱奕辉争相送饭,我就觉得相当有趣,想到此,我不免又疑问起来,“玉梅她们最近没有送饭过来了么?怎么邱医生亲自下厨了?”
“对呀,都几天了,镇上的姑娘怎么没有给邱大哥送饭菜了?”扣儿听到我如此说,也询问道。
“这还不是拜你俩位所赐?”邱奕辉并不遮掩,还顽笑地说道,“有你们俩人碍手碍脚地住在这里压阵,镇上的姑娘哪里还敢送饭上门?”
竟是如此,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和扣儿在邱奕辉这里住着,特别是我一个姑娘家的,又同他年龄相当,清楚实情的知道我是因为眼睛失明才住在邱奕辉家里,不知道的恐怕还认为我同他情投意合,所以住在一起……但无论怎样,终归说来,我还是住在了这里,那么,就算姑娘们再喜欢邱奕辉,表达爱意时肯定是要谨慎收敛些的。这样分析一番,没有送饭给邱奕辉倒真是由于我的存在了,这下我倒更加尴尬,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也不再顽笑,轻声道了句:“邱医生,真是对不起,害你没有人送饭了!”
这话是真诚道歉,但一经说出口,却又觉得很是怪异,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而且说得邱奕辉像好吃懒做,专等别人送吃送喝一般。
想到会有幸灾乐祸的嫌疑,可能会使邱奕辉对我反感,我连忙解释道:“邱医生,我的意思是……”
“你也不用多解释,开个玩笑不要当真,”我还没有说完,邱奕辉接过话便笑了起来。
“邱大哥,你过去的生活太安逸了,我和竹子姐是上天派来专门磨砺你的,要让你学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扣儿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仍旧打趣着邱奕辉,而且还厚脸皮地说得我们很是有功劳似的。
“嗯,扣儿说得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邱奕辉笑朗道,隔了一会儿,他又说道,“闻竹,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来,不要太介意,安心把眼睛养好才是正事,像扣儿一样,不要顾及太多,大大方方的说话做事,生活才轻松,才会觉得有滋有味,”话语间,并不调侃散漫,也不是训斥教导,而是一个朋友真挚的关怀。
“嗯,邱医生,”我心下感动,却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点着头答道。其实,我潜意识中总是在忌惮着,怕自己麻烦打扰到别人,给别人带来不便,另一方面,又怕着了别人的道,总是在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保护着扣儿。心中顾虑甚多,纠结成簇,便不知究竟作何表态了。
见我没有说太多话,邱奕辉大概以为自己说话突兀,惹得我不高兴,内疚地道歉道:“我不会说话,闻竹,我的意思是……”
“邱医生,你人好……我知道,”我对他笑笑,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越来越受他感染,自内心地想同他一样,无拘无束地对待生活,享受生活的点点滴滴,感受人和人之间的关爱、真挚与无私。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是应该把缠在心上的枷锁解下来了,世界的确存在黑暗,存在罪恶,但并不能因为黑暗与罪恶就看不见光明与美德。
有的事情可能复杂莫测,但生活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阴谋暗算,大部分人要想的其实就是简简单单,平平常常的过活,家长里短,絮絮叨叨才是最为贴切的实在。我也很累了,现在最心满意足就是安安稳稳地带着扣儿快乐的生活,而天可怜见,现在可以拥有,也正在拥有的,正是这样的生活。过去的经历或许痛苦,或许刻骨铭心,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再也与我无关,我不必因为它,而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不必因为他的存在,而觉得所有的人都阴险狡诈,不必因为那个黑暗无光的世界,便认定整个世界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