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来临,和风渐猛。清早起来,阶上已是积了半寸来厚的雪,空中仍然柳絮一般绵绵不绝。
由于是除夕,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年夜饭,平日熙来攘往的街道顿时冷清了下来,镇上的商铺也都关上了门。
“哇!下雪啦!”扣儿从房里一出来便惊叹道,然后便雀跃地跑到院中欢腾起来。
“嘭——”门外一声炮竹的炸声响起,接着便传来一群孩子愉悦兴奋的欢声。
“呀!有人在放炮竹!竹子姐,我出去和他们玩玩,”扣儿听到炮竹的轰鸣声,便按捺不住了。
“玩玩就回来,今天还有很多事要你帮忙呢!”我提醒着她,好歹过年需要准备张罗的事情有很多。
“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回来!”说话间早已经冲出门去了。
听着扣儿蹦跳着跑出去的声音,是多么的轻快单纯,心中很是宽慰。倚在门栏上,我有一时地怔忡,想像着几个孩子站在雪地中,捂着耳朵,远远地看着立在白雪之中的炮竹,凝神屏气等待着炮竹炸响的那一刻,然后在漫天的红艳纸屑中兴奋地欢叫开来。
“嘭——”又一声轰鸣响起,接着又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和拍手声,风雪飘过,带来一股淡淡的硝烟味,也带来了新春的喜庆,好个瑞雪兆丰年!
“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来帮我!”邱奕辉一声大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来了来了,是要我做什么?”我走过去问道。
“刚刚去买了门神、对联、窗花,你把这些都给贴上!”他指挥着我道。
我不满地朝他嘟了一下嘴,然后回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眼睛看不到,还存心刁难我!”
“最近你身手伶俐,我倒是差点把你眼睛还看不见的事给忘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然后解释道,“那我来贴,你就帮我把它涂上浆糊吧!”说着便将东西一股脑儿全塞给了我,自己则去屋里搬踮脚用的凳子。
“你说这窗花是歪一点好呢?还是端端正正的好?”他接过我手中的鲤鱼窗花,有些拿不定主意。
“随便吧,”我不假思索地说道。
“得,得,你一点生活情调都没有,这叫品味,知道吗?”他故作傲慢地道。
“嗯,我没品味,你有品味,贴窗花是需要高深的品味的!”我奚落道。
“正贴?嗯,不好,还是歪一点好看,”他又喃喃自语道。
我笑了起来,打趣道:“邱医生,你心思挺细腻的嘛,为着窗花竟还费这么大的神!”
他没马上接过我的话,隔了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地道:“总算好了,就这样吧,很满意!”
“贴好了?啰,这里还有!”我又递给他一张窗花。
“你是没有看见,我贴得可真漂亮!”
听他自恋地称赞自己,我又笑了起来,“邱医生,那可要让这窗花一直保留下来,直到我眼睛好的那天,一定要一睹风采!”
“这不是难事,你最近眼睛已经能见得到一点光了吧?”他问道。
“嗯,是有些光感了,”我甜甜地笑着答道。
“等春天到了,山里有了草药,再给你配上几副药,很快就能看得见了!”听他说得轻松,我心里也高兴,看来很快就能重见光明了。
“这张是往左边歪好呢?还是往右边歪?”说话间,他又开始纠结起来,语气十足像个孩子。
“刚刚那张往左歪的话,这张就往右嘛,刚才那张往右,这张就往左嘛!”我在旁边不耐烦的叫嚷起来,“对称一点就行了!”
“嗯,那就听你一次吧!”他笑朗着说道。
听着他“啪啪——”将窗花拍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我脸上不由得又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来,这样的日子,偶有打趣,偶有嬉骂,偶有斗嘴,偶有争吵,但却也最能体现彼此之间的关怀和信任,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向往的生活,一种恬静、安定、幸福的生活。
傍晚时雪下得大来,天也很快就黑尽了,邱奕辉便将大红灯笼挂到了各个房间的屋檐下,然后又将灯笼给一一点上,乐得扣儿一个劲地拍手叫嚷:“好漂亮!”就算我眼睛看不见,也能感到整个院中火红一片,喜气洋洋。
开饭前,我们在院中石台上摆上供品,邱奕辉祭拜了祖先和过逝的父母双亲,扣儿也同她姐姐唠叨了半晌,不时间声音有些啜泣,还是邱奕辉又逗弄了下她,她才又开心起来。我并不记得有何亲人需要祭拜,但也跟随着烧了些纸钱,心中略有一丝酸楚。
最后又认真地拜祭一回,我们便来到主屋开始摆上年夜饭。
“邱医生,这上年夜饭是很讲究的,你知道是怎么上的吗?”我装作很是老道地问道,因为他说过自己没有张罗过年夜饭,于是我便想考考他,而事实上我也大汗直冒,因为我也并不清楚。
“这个,我不知道,”他实事求是地问答道,然后颇为感叹,“父母在世的时候都是他们和下人们在张罗,在国外时春节是哪天都不知道,来这里两年,去年还是在东哥儿家里过的呢!”
我听着心下泛起些凉意,赶紧笑过说道:“不会没关系,我来教你!”然后拍过胸膛,便开始指挥起来。
“扣儿,你先李婶送来的春盘端上来放在桌子中间,”春盘是用藕、豌豆、葱、蒌蒿、韭黄和粉丝拌在一起,做成一种的菜杂。在春节里,家家户户都会准备上这些东西,盛在盘中后,边上再加些绫罗假花或金鸡玉燕等装饰起来,摆置得美观精美。在春节来临时,邻居亲友间都会相互赠送,有贺新之意。
“我去端,那盘子极大,怕她拿不住,”邱奕辉抢先跑进了厨房。
邱奕辉在镇上极有人缘,有好几户邻里都邀他去家里过年,但他却婉言谢绝了,只道是想自己在家里过过,感受下亲自张罗新春的喜悦,可我想这与我和扣儿是月兑不了干系的。街坊们倒也知道我们都是年轻人,不知道哪些是必备菜肴,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会做,所以倒是提前给我们送来了几份,所以自己亲自动手做的菜倒也不多。
“放好了吗?”我听到邱奕辉将一个大盘放到桌上的声音,问道。
“放好了,很精致的一盘菜!”他赞叹道。
“扣儿,把其它的菜端上来,端上一样,我就念一句祝词!”我质地有声,煞有介事的说道。说罢便笑眯眯地等待着扣儿把菜端上来。
“竹子姐,这是鱼,”扣儿将鱼放到桌上,又向我说道。
“年年有余!”我一本正经地朗声道。
“竹子姐,这是虾仁球儿”
“团团圆圆”我双手合掌,朗声叫道。
“黄桂柿子饼”扣儿听我将鱼和虾仁叫得别有情趣,嘻嘻笑了起来,端出一盘饼,放在桌上等待着我叫喜名。
“事事如意,”我顿了顿,又朗声说道。
只听扣儿和邱奕辉又笑了起来,看来并没有让他们失望。
“汤圆!”不待扣儿说,邱奕辉抢过扣儿的话,不苟言笑地向我说道,看来他也对这玩味的菜名好奇起来,而对我能将菜描绘得妙趣横生也颇为惊奇。
“笑——口——常——开——”我一字一句地顿道。
“黄白馒头”
“金——银——满——仓——”我毫不含糊地答道。
“嗯,有意思!”邱奕辉点头称赞。
“竹子姐太有才了!”扣儿也拍手欢叫起来。
得到邱奕辉和扣儿的赞许,我倒有些惭愧起来,轻声道:“我只是作作样子,好歹要像过年嘛!”
“什么像过年?本来就是过年嘛!”邱奕辉纠正道。
“竹子姐,这里还有桂花姐和玉梅姐中午送过来的两道菜,要一起端上来么?”扣儿在厨房问道。
“一并端上来,过年过节菜肴摆满了桌子心里痛快!”我搓着手贼贼地道。
“好香!是梅菜扣肉!”我嗅了嗅,便知道是这道菜,“这是必须上桌的,有鱼有肉,来年安享太平。”
“这是饺子,玉梅姐送来的时候,说是素馅的,”扣儿将饺放在桌上,然后问道:“竹子姐,素馅饺子有什么喻意吗?”
“玉梅真细心,素馅饺子的意思是素素净净,平平安安,”我模索着碗筷,对扣儿解释道。
“还有清河拿过来的几份点心,要一起端上来吗?”扣儿问道。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菜肴,于是我回答道:“点心饭后吃。”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院子里响起了鞭炮的声音,邱奕辉笑着跑了进来,大声问道:“可以开饭了吧?”
听到鞭炮的响声,知道他按捺不住,趁我和扣儿摆菜的时候就急急地去放了鞭炮,于是笑道:“瞧你火急火燎的,这鞭炮都放过了,肯定是得马上开饭了!”
“那就开始我们的年夜饭吧!”说罢他便毫不客气地坐下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招呼我们不要客气,他俨然一副长辈的口吻惹得我和扣儿直笑。
我们三人一边谈笑,一边吃着饭菜。
“今年多亏你俩来了,家里才有过年的气氛,”邱奕辉感叹道。
“邱医生,你吃了那个笑口常开了吗?”听出他有些伤感,我转过话题问道。
“没有的,正准备吃呢!”
我拿起勺子,给他盛了一碗,递给他说道:“吃了这汤圆,你的日子会越过越甜蜜,天天笑口开!”
“好!”他朗声说道,然后端起茶杯,“我们三人都不爱喝酒,就以茶代酒,祝我们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和扣儿也端起酒杯。
“砰——”地一声响,三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