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尽黑,鹅黄的朦胧灯光下,他正坐在我的床边,替我捋着额前的碎。
“阿来呢?他怎么样了?你杀了他?你真的杀了他?”我第一反应就是那个昔日同我言谈嬉笑,时而慵懒,时而果敢的男子现在是否尚在人世。
吕詹没有说话。我已经知道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
“是阿来自己要求的,”吕詹抿唇淡淡地说道,不显喜怒。
“你真能下得去手?”他此时竟然还能如此风轻云淡?我不可置信他的冷静与残酷,他的世界究竟是怎么样的世界。
“他活着比死了更痛苦,”他冷漠地说道。
“不!你骗人!”我说道,将牙咬着紧紧的。
床头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莲子羹,鹅黄的灯光将整个房间照着暖意融融,但是此时房中空气却是沉沉的,把人压抑得快要窒息。
良久,他叹了口气,扶住我郑重地说道:“我知道他的想法,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成了毫无自理能力的人,与其活着,还不如一枪来得痛快,”他声音极为平淡,“知道吗?死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祝福,也是最大的恩赐!”
我低下头,不知道能说什么,我已无力力争,况且一切辩驳已经毫无意义,或许他做的是对的。
“他走时没有受苦吧?”我想这是我唯一可以询问的问题了。
“嗯,没有一点痛苦,”他回答道,便不再说话。
“是在脑袋上吗?”说实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问得这么清楚,吕詹不再说话就是不愿我知道得太过详细,他是怕那血淋淋的场面会在我脑中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
“太阳穴,一枪毙命,那样会少受些苦,”他说道,声音平淡。
“那就好,”我张着嘴流着泪,却没有现啜泣的声音,“那就好……葬礼呢?”
“葬礼也很隆重……”
吕詹俯□来,拥过我,我伏在他的肩上,牙齿紧紧地咬着他的衣服,却现那衣服早已被我的眼泪浸湿,味道咸咸的……
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每次见到猫盹儿,他总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对我道着歉,如果不是听信谣传让我出去,如果不是他没有本事,没有保护好我,我也不会落入坏人之手,最后才使阿来受伤,才使奕辉溺水……听着他自责的痛诉,我更是自责,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他们现在肯定都还活得好好的,阿来成功地骗取了他们的信任,吕詹也可以以逸待劳,他们苦心经营,谋划布局,结果全毁在我身上。都是我的错,吕詹这么厉害,他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人暗算了呢?我应该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和兄弟间的感情,他们早就计划了一切,利用阿来本就是黑龙会的人再次潜到那边探听情报,我怎么一意孤行?没有听从他们的安排,安安份份地呆在小楼里,无事生非才搅乱了他们的计划,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如果可以,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他们的命,我是个无能又不祥之人,他们为什么都要拼死救我?
面对着哽咽啜泣的猫盹儿,我一颗心绞得疼痛,对着他,我微微笑了笑,轻轻地抚上他已微见成熟的脸颊,心想:哪里是你的错,是我没有本事才对。这段时间,我梦魇不断,扣儿见我此状很是担忧,也常常陪在我左右,只有看着他们平平安安,我才能觉得踏实。现在,我别无所求,唯一在乎的便是大家都能平平安安。
现在,我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雨桐,她在医院时,我每日必去看她,但她根本就不愿见我,只要我一踏进她的病房,她就情绪激动,叫嚣着让护士把我赶出去。后来身体复元了些,她搬回家中居住,我更是见不着面,只怕她是永远不会再原谅我了。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邱奕辉的孩子,如果是在过去,那我会心痛,会难过,甚至会邪恶地希望没有这个孩子,然而现在,我感激上苍,谢谢他为我们留下这个孩子。那孩子应该会像极了奕辉吧?俊朗的外貌,阳光的笑容,性情自由,无拘无束……我可真希望他快点出世,好见着另一个奕辉,一个小小的奕辉,那孩子什么时候能出世呢?听医生说,他已经三个月大了,十月怀胎,那么,还有七个月,我就能见着他了,那时,不管雨桐原不原谅我,我都会去见他的,我一定会见着他的。
孩子,他会原谅我吗?我走在街上茫然地想着……
突然,前方……
“雨桐,小心!”我赶紧冲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刚将雨桐护到街边,一辆车疾驰从我们身边擦了过去。
“雨桐,没事吧?”我看着她还未突起的肚子,紧张地问道。
她瞥了我一眼,将我护住她的手拍开。
“雨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现在出门应该随身带个人的,”知道她厌恶我,愧疚中满是心虚,但是终于见到她,我非常欣喜。
“你身体怎么样了?孩子怎么样了?”她没有理我,我却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问道。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雨桐睨眼瞟着我,终于不咸不淡地说道。
“雨桐,我害死了奕辉,我对不起你……”我怯弱地说着,想求得她的原谅。
“你住嘴!”我还没有说完就被她喝断。
“雨桐,我……”其实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给我滚开!”雨桐毫不客气地说过便推开我向前走去。
“雨桐……”我拉住她的衣袖。
“你有在这里讨饶的功夫,不如去关心关心你的好弟弟!”她狠狠地甩掉我的手,恶狠狠地说道。
“猫盹儿?”我纳闷,“雨桐,你要责怪就责怪我,与其它的人没有关系。”虽然,时常也在想,若不是那天猫盹儿突然潜来小楼带我离开,那后面的所有事都不会生,后悔之时,也不可否认在心里暗暗责怪过猫盹儿,可是,一切都不是大家希望的,他也不清楚真正的情况,他也只是想帮我。
“猫盹儿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我低声道。
“只是个孩子?”只听雨桐冷笑一声,掉头又向前走去。
“你别跟着我!”她伸手狠狠地指着我,抛下这句话便招了辆黄包车离去。看着那离去的黄包车,我心里沉沉的。
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天色终归是渐黑了,朝一直紧紧跟在身后的黑色轿车看了一眼,算了,还是回去罢。
刚一下车,便见吕詹和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两人各自的保镖和随从也围了一圈,排场甚为浩大。两人一面说着话,一面笑朗着,两人笑得开怀,感觉交情甚好。见此和谐情景,我不禁拧了拧眉。帮中变故,兄弟惨死,吕詹不消多时便能消忘如此?我离得遥远,他们倒是没有注意到我,遥遥瞥眼间,中年男人旁边一个身影却让我微感熟悉,笃地,那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虽然他此时是一身警服,但微微福的身板,还有那四平八稳的踱步,错不了,错不了……我整个神经开始叫嚣起来……
“叭——叭——”两声喇叭响,车子已经驶出了吕家院门。
我大脑一个激凌,拔腿追了上去,“你站住!你给我站住!”对着遥遥远去的车影,我疯狂地喊道。
“闻竹,你怎么了?”吕詹不知何故,冲上来拉住我问道。
“是他,是他,”我指着车影愤怒地咆哮道,“是那个人把我丢下江里的!是他害死了奕辉!”
“谁?”吕詹也拧起了眉头。
“是那个福的男人,和你说话的旁边那个!”被愤怒充斥,我语无论次的叫嚣着,“你帮我报仇,你帮我杀了他。”我紧紧地拽住吕詹的胳膊,仿佛一个落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吕詹,你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
“你冷静点,”他只是轻声说道。
“你帮我杀了他,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你冷静点,”他重复道,像在考虑什么,然后摇了摇头。
“你在上海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要杀谁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你不肯帮我?”我眉皱了起来,一向有求必应,此时他居然会拒绝我的请求。
“那人现在动不得,我还有用,”他说道。
“你不肯帮我?”现在我只在乎他能不能帮我杀了那个人。
“你肯定是他?”他问道。
心中一愣,我并不敢肯定,可是如果我犹豫,吕詹可能就不会帮我报仇了,“是的!是的!我肯定就是他!”我急急地说道,邪恶的种子在我心中萌,我竟然有一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罪恶念头。
吕詹紧紧地盯着我,我心脏开始“呯呯”直跳,却故作镇定地回盯着他,“帮我杀了他,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变了,”盯了我良久后,他轻声说道,抽身离去。
“吕詹,你不肯帮我,我就自己去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