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心和莫祁那边的戏一点不轻松,战争场面群演又多,稍一不留神有个位置较重要的人犯错,打乱了镜头感,所有人都得重来一遍。
那边李靳老辣的演技和顾清岚传神的演绎,在魏敬国的高标准严要求下,也是一般两三遍过,一遍过的奇迹也不是没有,再看看这边,路铭心和莫祁一条戏拍个十几遍的则是常态。
自己累得像狗一样要死要活,路铭心也没忘在休息间隙里,指派自己的助理去顾清岚那边打探情况。
刘芬芳算是级别较高的助理了,处理些更重要的合同啊外联啊等等事情,拍戏时她还有两三个小助理轮班过来,今天轮到的是一个叫小周的小伙子。
小周两个月前才刚从大学毕业,目前还是实习期,带个眼镜儿有点龅牙,性格倒好,整天笑起来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他就顶着这种灿烂无比的笑容跑去那边,再跑回来,带回来的消息笼统模糊,深有某些政府简报的风范。
路铭心听他跑了第一圈回来时说:“哎呀,顾先生被关起来不给吃饭喝水,脸色差了。”
路铭心忍住吐槽的*,她好想告诉他清岚哥哥今天早上才被他监督着吃了半碗粥,还喝了半杯参茶,哪里有不给吃饭喝水!那是化妆效果和剧情!
再接着他跑了第二圈,回来时这么说:“妈呀,李先生对顾先生上刑了,那手上夹得血肉模糊的!吓死人了!”
路铭心痛得浑身都颤了下,没敢问如何个血肉模糊的法儿,倒是旁边的莫祁忍不住了,和蔼地说:“小周同志啊,在这些话前面,加一个‘现在正演到’,会比较好一些,不然光这么听,别人以为李哥真的在折磨顾先生呢。”
路铭心感激地看了莫祁一眼,小周还是灿烂地笑着,挠挠后脑勺:“莫哥说的也是啊,我都给忘了。”
小周跑完第三圈回来,就记住了莫祁的话,开口说:“现在正演到啊……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去旁边说话……”他说完一愣,连声改正,“哎呀,不是,是演到顾先生疼昏过去了,演完后李先生把顾先生扶起来,到一边说话去了。”
路铭心听了前半句纳闷呢,听到后半句整个人都不知道该不该笑,倒是莫祁“噗”得一声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铭心啊,小周同志多好玩,说得一手冷笑话啊,孺子教也。”
玩笑归玩笑,再辛苦,戏也要继续拍,他们这边的剧情,是路铭心和莫祁九死一生,五百个人带过去,只活着回来了几十个,连带和路铭心一起去救莫祁的刘副将,也为了给他们断后,战死沙场。
好不容易撞上前来接应他们的大队兵马,追兵也退去了,莫祁满身都是鞭痕和血迹,撑着回到城内,就无力坐倒在地。
但他毕竟是员干将,在稍作休息后,就恢复了点精力,他心思缜密,回到北城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忙着养伤,而是询问奸细是否查出。
这一问,就问出了事,本来他们在西夏营地看到顾清岚孤身在那里,就有了不好的推测,路铭心更是脾气火爆,当时就叫骂了起来。
莫祁跟她不同,他还是愿意信任身边的这位智谋国人的能臣的,更何况顾清岚品阶不低,身为督军在军营中权力不比他小,顾家在大齐又是那种地位,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投敌叛变。
听他询问,营地中的一个副将就站出来说,督军大人审了一夜,抓到是莫祁身边的一个小厮,被钱财和利禄买通了,透露了军情。
只是刚审出来,督军大人就听说了夫人和刘副将带人去偷袭西夏营地的事,而后就略做交待,独身一骑出了城。
莫祁听到这里,再想到今晚那有如神助的逃月兑过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沉默了良久,才抬起头对路铭心说:“青萍,你错怪了沐大人……”
路铭心也知道自己错了,但此刻什么都已经晚了,就算错了又能如何?
那时他们无力回身去将李靳身边的顾清岚也救下,此刻仍旧不能,经过一场交锋,路铭心也知道西夏营地绝不是能任他们来去自如的地方。
上一次有顾清岚独闯大帐,为他们挣来一个逃生之机,等顾清岚失陷,又有谁能救他?
路铭心想起来自己在离开北城之前,对顾清岚说出的那些恶言恶语,再想到西夏营地前匆匆一瞥,自己就对他喝骂,胸腔中蓦然生出一股生疼。
这种生疼在看到莫祁身上从横交错的伤痕时,又几倍锐利起来:莫祁在那里遭此酷刑,顾清岚又能好到哪里去?他身子还一向文弱。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顾念到自己和顾清岚的旧情了,莫祁的判断,和顾清岚一样:人已再不能救,唯有设法保住顾清岚的性命。
然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第二日李靳就派人到北城前大肆宣扬,言道顾清岚已被招降,主帅都已投诚,他们这些小兵还不速速臣服在西夏王威仪之下。
李靳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如此就能劝降数万兵马,这些叫嚣之语当然也是为了扰乱军心而已。
李靳此计一出,就算莫祁想要保住顾清岚的声名,也无计施。
而且主将和督军先后失陷敌营,虽然莫祁已经生还,但此刻军心仍旧有些不稳,无奈之下,莫祁只能放出话来,将逆臣叛徒诛杀殆尽,放解心头之恨。
此话放出,也就代表了大齐认定顾清岚已是叛贼。
而莫祁的密折,也在这时快马加鞭,连夜送回了京城,上面禀告了女帝事情的经过,说道顾清岚是为了营救自己和夫人,才会失陷敌营,之前并未有通敌迹象。只是人已在敌营,是否变节,已不考,请陛下示下云云。
女帝接到急报后,一面让莫祁稳住三军,一面就放出了自己饲养的青色灵鸟。
此鸟是她从小饲养,颇具灵性,不必用樊笼和脚链束缚,就知道环绕在她身侧,并不乱飞。顾清岚常初入宫廷,青鸟也识得他,每每喜爱落在他肩头讨吃的。
在女帝嘱咐了青鸟一阵,又给它看了往日顾清岚用过的器具和衣物,它果然振翅飞出京师,越过崇山峻岭,飞入了西夏营地。
剧情进行到这里,剧本相比较于第一版,已经做了一些修改,也和路铭心前世的记忆里更一致。
她在西夏营地里喝骂顾清岚,过后立刻就现自己弄错了,但紧接着,西夏那边就传来顾清岚已经归降的消息。
她气愤怀疑之余,也不免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怒骂,他才一气之下,干脆投靠了西夏王。
时至今日,她早为自己的想当然和恶意揣测愧疚难当,但任她万般悔恨无奈,当日的一切,也像洪流一样滚滚向前,命运的奇诡之处,不预料,也不敢想象。
在西夏营地里第一次昏过去后,顾清岚再次醒来,现自己已经离开了刑室,身在一个颇为明亮温暖的帐篷里。
他身下躺的,也变成了铺了软垫的矮榻,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换了干净的,连手脚的伤口,也被重新包扎。
这次大约是舍得为他接骨了,断指的伤口处,还有一阵阵清凉透出。只是就算医治得当,他的一手一脚筋脉俱断,此后也算废了。
手伤就算好了后,恐怕也无足够腕力运笔,脚伤也是,站立应该尚,行走却不再有完好时流畅。
他平躺在床上,眼神逐渐清明,唇边的讽刺却渐渐露出端倪:这是看酷刑不足以震慑,开始怀柔了吗?
帐篷口一阵骚动,是李靳走了进来,他这次不再带着亲卫,甚至连长刀都放在了帐外。
走进来后,还在矮榻旁边的垫子上坐了下来,顾清岚倒是没看他,只轻笑了声,低声说:“忠勇王真是好闲情……不是说……下次就要了我另一双手脚?”
他在昏迷时应该已经被灌下了汤药和水,所以还尚能言语,只是说了两句,就又是一阵闷咳。
李靳抬手扶住他因咳嗽不断轻颤的肩膀,还从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茶水,又周到地送到他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那茶水有些苦涩的药味,回味却甘甜润喉,还正好微温,顺着他干涩的喉咙滑下,很快就压住了他的咳意,不谓不周到。
顾清岚喝了几口,却不道谢,只是闭了双眼,又靠回软榻上。
李靳就盘腿坐在他身旁,却微微向前倾身,是一种恳谈的姿态,连王爷的架子也不再摆了:“沐先生,我想过了,对待国士,自然有对待国士的法子,先前是我一时意气,太粗暴了,伤了沐先生手脚。我已将国都的太医特地叫了过来,要他务必给先生治伤,就算不能让先生的手脚康复如初,也定能免去许多后患。”
他用了怀柔这一套,在顾清岚看来,比之前的一味凶残,还是识相了不少,他们这种文士君子,推心置月复往往比恐吓威逼更有效。
要知文人都爱风骨,越拷打反而越容易激起他们的愤慨之情,往往适得其反,就算活生生打死,也不一定能打弯了他们的骨头,但以礼相待,却往往收效甚好。
顾清岚心里想着,就睁开眼睛看了他,唇边仍是挂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讥讽:“这还要谢忠勇王下刀狠准,以后若是留下伤疤,估计也不会太大。”
李靳听出他语气里的讥笑,却不以为意,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怒和挫败中冷静了下来,不再怒火上头,不顾后果了。
自从顾清岚到了前线后,他屡战屡败,莫祁已经是他的老对手,那些招式套路他都清楚的很,你来我往,勉强算不输不赢。
原本他是没将顾清岚放在他眼里,想他一介文臣,就算在民间传的那么神乎其神,不过也是纸上谈兵罢了,没想到他竟真的有一些用兵之道,连月来自己数度吃亏,介是折在一些不明不白的地方。
这点在他和顾清岚的一局对弈中,已足够他清晰明了——此等心机手段,说是鬼才也不为过。
李靳并不是有勇无谋的匹夫,还能屈能伸得很,若能将顾清岚招至麾下,现下给他嘲笑几句,对他来说犹如挠痒痒般,不疼也不痒。
李靳就呵呵一笑,继续诚恳道:“沐先生,并不是我太唐突,而是看杜将军和贵夫人……实在也太玩恩负义了,沐先生舍命救了他们,转眼间却被打成了叛贼,这要是我,我忍不了这么大屈辱。”
他话说的巧妙,没有直接说莫祁和路铭心有私情,却说得很有些含沙射影,但凡男人,都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
顾清岚却只淡看了他一阵,眼底就泛上些冰冷的笑意,良久才淡淡来了一句:“王爷否再容我思虑几日?”
这么苦口婆心,温柔相对,他却还是不松口,李靳脸色略有些不快,不过他很快压了下去,仍是那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也好,沐先生先养好伤再说。”
出了营帐,他憋着的那口气才吐出来,不由一阵烦躁。
他若不是看顾清岚身体实在弱,不过受了一轮刑罚,就吐血昏迷,少不得还要继续敲打一下他的筋骨。
眼下太医说了,顾清岚本就有心疾,也受了风寒迟迟未痊愈,气血更是不足,再拷打下去随时能断气,他才停了手,采取了怀柔之法。
没想到还是吃了个软钉子,军情紧急,哪里有几日几日的给他思虑?
李靳想着,眼底终是添上一抹狠毒:硬的软的都试过了,要是这个顾清岚还不乖乖就范,管他是不是国士,不能为自己所用,也不让他人再得了去,一刀杀了干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莫影帝:我就想问一问,我在顾先生心里,是不是已经没地位了……
顾先森:李先生客气,哪里会没有。
莫影帝:激动是吗?顾先生还惦记着我!
顾先森:是啊,情敌嘛,随时要注意。
莫影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