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道哪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莫说这句话只能用于自然中,作者本人认为描写一个国度也同样适用。将一个国家比作池塘,人好比水中的鱼儿,学识就是它们赖以生存的水资源。大自然每时每刻都新陈代谢,难道人类社会不是吗?一代老人去世了,便有新一代青年补充,循环不止,生生不息。新新人类为了自给自足闯入池塘中,逐步接替前人的工作,如果原地踏步,则还不能称为“清泉”。青年本来具备“清泉”的特质,不吞天地心不止,然而始终能力有限。老者在死去前留下很多宝藏待他们去发掘,又在发掘的过程中丢失很多信息,即使完全传承下来了,拿着这些“金银财宝”不好好利用并发展怎么能算发现活水的源头?
人类在谋划未来时认为新陈交替平衡很重要,否则有两种覆灭,第一种是老人越来越多,儿童渐少,不久的将来便会绝种;第二种是老人少,壮年渐多,儿童更多,总有一天会踏破环境。还有一种人类发展计划相当危险,就是老人多,壮年少,儿童多,看似没有什么问题,面临的却是“青黄不接”——教育不济,学术断层,甚至道德沦丧。无论选择怎么样的发展计划,“清泉”必不可少,因为“进步”无分老、中、青;哪怕是最科学的计划,人文环境慢慢步入绝境之地,难道不是另一种覆灭?
二一一零年二月,前文提过的青年蔡白权,他虽身在牢狱,却开阔了视野。
二十二世纪初,中国的牢狱延长了罪犯的娱乐时间,增加了阅读项目,蔡获益匪浅。一零年二月的一个星期日,他在报纸上看见了一篇《xx研究室关于黑洞的理论报告》,里面的论据极具说服力,道出了光的逃逸跟黑洞有偶然或必然关系。一看这个神秘作者,在科学上有见解,于哲学上也有一定修为。以前很喜欢一句话,现在转移到另一句了,尽管蔡白权是个囚犯。
自由是在法律下的自由。———伏尔泰
只有过分看重家财的家庭才会不停地加固门锁,只有看不见善良一面的社会才会不断加厚法律,但是总有这么一天:黑夜门不闭户而不进小偷,社会存在法律而用不着法院。———神秘思想家
蔡看了这句话的第一时间觉得有点乌托邦,不过心里舒服了很多。他进牢狱有十六个月了,每一天都抬不起头,最怕的就是面对姨妈,以及死去的表妹小蕊……
十六个月前,武汉举办第109届国际油画大赛,他拿着作画工具到达现场,才知道画家无须现场下笔,只要是未发表的作品也可以参赛。
蔡白权看了看周围的作品,都十分优秀,跟他以前的所有作品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无法比较。没办法,只好现场作画,但是题材他还没有想到。
就在这时,他的眼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一个青年身上,那是一个会场的安保人员。青年长相很丑陋,脸上也有数不清伤疤,似乎历尽沧桑。蔡正举笔之际,青年走到一幅画的前面,出了神地看。
与此同时,会场出现一个妙龄少女,身影妙曼,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蔡也是其中一个。少女欣赏着历届的得奖作品,其中一幅曾经成就一名美国总统,画中一个妇人独自坐在地球上,演奏着只剩下一条弦的竖琴。还有一幅为《母爱》,传说古代的母亲和其它哺乳动物一样拥有多对**,后来她们为了让没有妈妈的孩子吃饱,就把**挂在树上,只剩下两个给自己的孩子;从此有了水果树,充满了爱的植物。
“啊!真美!你说呢,先生。”少女问旁边看着另一幅画的丑陋青年工作人员,可惜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蔡白权亲眼目睹那个情景,少女见对方没有反应就转身离去,背影全是生气和伤心。很显然,少女与青年或许是以前就认识的好伙伴,更可能是热恋的情侣,但是男方没有与女方相认,丝毫不理睬。
原本想描绘的是那个男青年,蔡看见了他的心像其丑陋的外貌一样,简直没有“美”可言,绝对不能下笔。相反,少女身穿破旧的连衣裙,有很多处都是缝缝补补,并没有羞愧,而是鼓足勇气向男方说话求证友情。
哪个美哪个丑,只要不是瞎子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蔡想起少女离开的身影,可以作为油画的题材,于是下笔作画。可能是全情投入,竟比以往画人物快了很多就完成了。重新审核一遍,妙龄少女伤心的《背影》跃然于纸,催人泪下。
他将油画递上去,评委团不久就有了结果。
“各位请注意,”会场司仪高声说,“您身在的是第109届国际油画大赛现场,经过画家们的角逐,评委的肯定,现在宣布一等奖。”
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蔡白权死盯着他的嘴巴。
“一等奖是……来自古巴的画家的作品,《父亲》!恭喜。”
蔡一听,无明火起三千丈,那幅画的颜料明明比他的年纪还要大,而且又是老题材画老人,居然到现在才拿出来参赛并得奖,真是大讽刺啊!
他拿起铅笔,冲上舞台中央一笔就向司仪的喉咙插去,“去死吧!这个不公平的油画大赛!”。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铅笔也全部刺入了那个人的左手臂里。蔡白权一看,原来是那个无情无义的丑青年。
蔡白权变得更加生气了,拿出自己的画,生气地扔到青年面前,大声说:“这是刚刚才发生的情景!”
丑青年一看,瞳孔扩张,连忙说:“对不起!大会临时改变了赛制,真的十分抱歉!”
这个时候,所有的安保人员也包括警察都上台把蔡白权制服,以为事情告一段落,怎知台下有个妇人号啕大哭。
蔡白权一看,一个妇人面前躺着一具小尸体,是刚才他引发的骚乱导致人踩人,那个小孩子才会死去的。“哇…呜呜呜,权,蔡白权……小蕊她……”
喝!蔡猛吸一口空气,死去的是他的小表妹,而那个妇人正是他的姨妈。小蕊到油画大赛来支持表哥,怎知……
蔡白权突然觉得心口极痛,跪在地上伤心欲绝,最后晕了过去。
一觉醒来,人已身在牢狱,悔不当初。
十六个月里,姨妈每一次来探监,他都哭得半死。小蕊当时只有三岁,一个三岁的活泼小女孩,就因为自己茫然地去争夺一时的虚荣,断送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他恨啊,为什么自己只是坐牢而不是死刑,像他这种人渣,应该死几百遍才是,为什么还留在世界上?……
二月二十四日,蔡白权的姨妈再次来到武汉的牢狱里探监,同时带来一个消息,是权的父亲去世了。
权听了以后想起油画大赛的丑青年,那人当时正看着那幅古巴画家的画《父亲》看得入神,连旁边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说不定是回忆父亲。
蔡白权觉得自己的灵魂一层一层地剥去,只剩下一颗赤/luo/luo血淋淋的心脏,被那个神秘思想家的话,一滴清澈的“泉水”准确无比地击中,反而变得更加浑浊。因为他不是正常人,是一个犯罪在狱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