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旭文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
方芷都快笑场了。看来杜恩的评价果然毒辣，一针见血。这位老兄是来搞笑的吗？
这家伙就是那种典型的自己沉浸偶像剧中拔不出来的男“偶像”。演多了霸道总裁校园王子，就真以为自己能酷炫狂霸拽横着走了。
方芷微微笑了笑。
林成松则皱了皱眉头，极为厌恶地看了郑旭文一眼，却没有出声为方芷说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请她立刻离开。
门口负责叫号的工作人员有点傻眼，这方芷毕竟不同于二三线小明星，难道说不合格就这样不合格了？
方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像林成松这种人，她见得多了。才华他当然有，也不缺机会，却因为自身阴暗又矫情的性格，搞得自己狼狈不堪，人人畏如虎狼，敬而远之。最关键的是这种人失败之后，非但不从自身找原因，反而怨天尤人，怪别人不给他机会，怪社会太黑暗，最后恶性循环，把自己搞得更为孤僻。
就连唐谨言那书呆子，还知道礼貌，懂得学做人呢。想起唐谨言，方芷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林成松看她没有反应，竟然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眉头皱的更深。
方芷笑着说：“林导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既然都进来了，干嘛不看我演一演再说呢？我知道林导这几天已经看了太多粗制滥造的表演了，估计不想浪费时间，不过，您既然连男主角都这样将就了，难不成女二号还会比那更差？”
郑旭文一愣，然后脸色一下子气得铁青。
坐在边上的两位评委估计早就忍郑旭文很久了，听见方芷这么明显的嘲讽，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成松却仍然面无表情地，冷冷地盯着方芷。
方芷不以为意，接着说：“林导您别因为我年轻就看不起我。您不是常说，娱乐圈那套规则埋没人才吗？那您这套以年龄定胜负的规则，难道就不埋没人才吗？”
林成松闻言眼神一寒，冻得边上两名评委立即闭上了嘴，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被他死死盯住的方芷了。
方芷却泰然自若地回视他，像没看见他的表情似的，笑容十分平静。
她不仅见多了林成松这种人，对付起这种人来也很简单。
这种人通常受不了挑衅。稍一挑衅，必然成功。
林成松坐在那里释放了一会儿冷气，直到冻得整个屋子都僵硬了的时候，终于开口了。
他说：“把试镜题拿给她。”
方芷笑了笑，没有说话。
试镜题写得非常简单，是男主角和女二号的一场对戏，讲的是女二号背叛男主的队伍之后，第一次回到营地来勾引男主角的戏份。这场戏难度很大，而且只有台词，连动作都没有指示，由试镜者自由发挥。对于普通人来说，光看台词，实在很难理解其中感情。
方芷扫了一遍台词，在此过程之中，本来要站上台负责与方芷配戏的那位男工作人员却被郑旭文给叫住，两个人在旁边嘀咕了一阵子，工作人员面露难色，看了看林成松。
林成松默然点了点头。
于是上来与方芷配戏的就成了郑旭文本人。
方芷失笑，看来这也是个经不起挑衅的。她只不过是回敬了他一句，就憋不住想跟她打擂台飚戏了？就算是谢恒之站在对面，也不敢说飚得过她！
郑旭文站上台，还没等他说几句话挑衅一二，方芷的脸色就突然一变！
她仍然笔直地站在那里，神色却忽然变得晦暗不明。
郑旭文脸色一肃，知道她是开始入戏了。
方芷低着头，近在咫尺的郑旭文都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清冷的女声低声地，缠绵地问：
“你不认得我是谁了吗？”
郑旭文脸上露出警觉而迷惑的神情：“……你是谁？”
方芷却轻笑了一声说：“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这句话说得凄婉轻柔，九转愁肠。与轻笑相应和，似哭似笑，温柔又可怜得让人的心不自觉地软了。
林成松却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边上两个评委也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两人交头接耳地轻笑两声，估计是觉得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有些不自量力。
这个地方演的太软了。不管是从女二号的性格来看，还是从她接下来的台词来看，这里都不应该演的这么软，这么凄婉温柔。不但不符合性格设定，还给接下来带着仇恨和怨愤的台词的转换带来困难。前面越软，后面的转换就会越生硬。
大多数人在演这里的时候，都会多少表现出这个女人刚毅的一面。
方芷似哭似笑地叹了一声，正在众人纷纷摇头时，异变陡生。
从方芷的口中，居然发出了又低又哑的少年的声音！
这正是方芷的变声技能。她不仅能变多种音色，而且还能在呼吸之间瞬时转变，不留痕迹！
那少年低而冷硬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我应该是谁？我替你挡过的刀都白挡了？”
这句话因为太过阴冷强硬，与前面柔软的女声相对比，一个极刚，一个极柔，竟然都出自一个人的口中，转换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竟然平白让人觉出几分诡异来！
还没等众人从吃惊之中回过神来，方芷忽然抬起头来，口中又发出了第一个女声，只是声音拔高拔尖了，显出一丝入骨的凄厉来：“你心里眼里都是那个女人，又何曾把我放在眼里！”
整个大厅都因为吃惊而诡异地寂静了下来。
方芷在一句话之间，居然变换了三种音色，三种完全不同的语气表情，丝毫不留痕迹，配上那极端仇恨的台词，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她的声音并不高，但郑旭文却隐约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复仇的恶鬼！
工作人员和评委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震惊的眼神，有人甚至觉得刚才的声音根本不是一个人发出来的！
林成松微微怔住，继而身体前倾提醒郑旭文：“继续。”
郑旭文猛地回过神来，脸上仍然带着震惊的神色说：“……是你！我，我没忘……我们一直在找你！”因为方芷的演绎，他的脸上很自然地显现出一种怀疑与害怕混合的神色：“你……你到底是男是女？”
方芷的神色之中猛地显现出一丝贪婪的亮光，她急促地问：“是你们在找我……还是你在找我？”
郑旭文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说出下一句台词：“这，这有什么区别吗？”
方芷忽然冷笑了一声，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半晌，郑旭文脸上才露出疑惑：“怎么？……你怎么不演了？”
方芷脸上露出些微的嘲讽，却并不回答他。
林成松因为投入而前倾的身体重新靠回了椅背上，神色恢复了冷漠。
两位评委忍不住在心中微微叹息着。
方芷会中途停下来，原因已经显而易见了。
郑旭文演错了。
他被方芷带走了，完全陷入了方芷的节奏之中，失去了男主角该有的气场。
他害怕了。并把害怕的情绪带入到了男主角的台词之中！而男主角面对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兄弟，是绝对不可能瑟缩害怕的！
而方芷，在短短的三句台词之中，已经飙出了惊人的演技！
不……那简直是超乎想象的绝技！
连林成松都无法否认，方芷用短短几句话，就演出了这女二号全新的视角，完全丰满了女二号的性格！从今以后，不论剧组再怎么研究这女二号，恐怕都逃不月兑今日方芷带给他们的深刻印象了！而他们又到哪里去再找一个神乎其技的女演员，来演这个超高难度的女二号呢！
方芷笑了一声，表情恢复了温婉大方。
所有人都盯着她找，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复仇恶鬼一般的影子。
这简直像是一场白日噩梦。
方芷微微笑道：“真可惜，没能演完呢。”
郑旭文羞得满脸通红。
对于方芷来说，这小子不管是演技还是心机都太不够看了，因此压根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微微向导演鞠了一躬，就准备撤退了：“那么，今天就只能这样了，如果导演觉得我还行的话，请再通知我吧。”
正当她准备转身就走的时候，林成松忽然出声叫住了她。
那个阴冷的男人盯着她，慢慢地说：“我没有能配得起你的演员。”
郑旭文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没敢接话。
方芷嗤笑了一声：“林导，我自己也只是个女演员而已，难不成还要负责帮你找演员？”
林成松被她嘲讽，却不以为意，琥珀色如同无机质般的眼睛盯着她说：“那么女二号，你对和你配戏的男演员有什么要求？”
方芷似笑非笑地说：“我是被录取了？”
林成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容貌是一贯的坚韧硬朗，神色中仍然带着一丝仿佛天生如影随形的阴冷，但这丝阴冷却不再针对着方芷了。
方芷忽然莫名地笑了起来。众人都被她笑得有些模不着头脑。
她问：“我听说这部剧是林导自编自导？”
林成松默认。
方芷又道：“怪不得啊，我一看到林导，就知道这是您写的剧本了，”方芷不忘小小地嘲讽了一下林成松，“您和男主角不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么？”
林成松却一下子怔住了，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一般直起了腰，露出恍然的神色。
“我听说很多作者常常会不自觉地以自己为原型写主角，”方芷眨了眨眼睛说，“既然如此，您不如自己演主角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