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办事历来是雷厉风行,她既已拿定了主意,就不允许今后再出变动。
她次日便同田氏提起这件事,道:“我知道弟妹在愁什么,其实一族之间人多心不齐是常有的事,可既然是一家人,总也逃不月兑彼此牵连。”
田氏面带愁容的道:“我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人往火坑里头推!可惜我不过一介妇人,又没娘家撑腰,除了听之任之又能如何呢?”
许夫人叹息道:“你的心情我完全明白。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为了她的终身幸福,不论让我做什么都行。”
二人嗟叹了一回,许夫人道:“昨日我说想收懿姐儿做女儿的话都是真心的,将军也是这个意思。梁大人的儿女就如同我的儿女一样,本来有没有这个形式都无甚所谓。可如今连弟妹也犯愁梁氏宗族时不时插手你们的家务事,我就想着不如我索性将懿姐儿认作养女,开祠堂、入族谱,这样一来,懿姐儿就是我们唐家的人了。”
田氏听闻,既惊喜又有些迟疑。这样做果然解了燃眉之急,今后梁家那对奸兄妹就休想再随意祸害女儿了。但是她也同样担心梁老爷他们会轻易就答应下来吗?
见田氏惊疑不定的模样,许夫人语重心长的道:“毕竟梁氏的近亲宗族俱在,隐患颇多,无论出了什么事,那都是梁氏的“家事”,我们将军府也不好插手梁氏族中事务。但如果我将懿姐儿养在膝下,她也就成了将军府的‘二小姐’,这样一来,今后将军府照顾你们母女俩也就顺理成章了,光哥儿的教育也全由将军府负责。”
她笑着再接再厉道:“其实夫子的人选我都已经物色好了,是我娘家侄女荐来的,她现在豫国公府当家,这位夫子姓颜,虽算不得多有名望,却也教过豫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好些年的功课,弟妹以为如何?。”
田氏喜道:“自然是极好的!国公府的公子那是什么人物,能教导他们的那里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想的!姐姐实在是处处为他们姐弟着想。只是……”
许夫人温声道:“弟妹可是还有什么疑虑不成?”
田氏犹犹豫豫的道:“……改宗并不是小事,我们五房和大房向来不对付,这其中仇怨也绝非一朝一夕结下的,他们又怎会轻易松口让懿姐儿自由聘嫁呢?”
许夫人也沉默了一会,道:“这件事就由我和将军来想办法,你们等着消息就是了。”
田氏忙表白道:“姐姐,只要懿姐儿能月兑离梁家,我宁愿舍弃一半的家财。我知道他们一直打着我们五房家业的主意的……”
“弟妹宽心,此事还有我呢,决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丫鬟出去掩了门,许夫人又与田氏密谈了半个时辰,田氏方才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田氏思来想去,对许夫人的提议很是满意。
她对梁氏使坏心暗算女儿的事仍旧心有余悸,总觉得亏欠女儿良多,如今给她寻到了这个大靠山,今后也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李家?她暗哼,等她女儿成了将军府的‘二小姐’,你们可千万别后悔!
田氏回去后迫不及待的同妙懿说了许夫人要正式收她为养女,且还特意为光哥儿请夫子的事,妙懿听了,半天没言语。
“入族谱是要更改姓氏的,母亲可要三思。”她小声说道。
若说报恩,收她为义女,那么摆几桌酒席,顶多口头告知亲友便是了。这样,她还可以是梁家人。但若是许夫人正式将她收为养女,她就要不能再唤田氏为母亲了,光哥儿也不再是她的同胞弟弟了。
田氏一怔,缓缓抚了抚女儿的额发,半天没有言语。
“平郡咱们暂时是回不去了。”她终于开了口。“其实家里也没什么,什么家业都是身外之物,从前我总想着家产总归是你们兄妹的,无论如何也要留下些给你过日子。你爹不在了,娘没什么本事,护不住你们姐俩。你入京多时,受了不少委屈,这些娘都看在眼里,心疼却还用不上劲。”
“母亲。”妙懿鼻头一酸,伏在母亲膝上落泪。
“京中人多势力,且既然将军夫人主动提出了,娘没有理由让你放着大的好前程不顾,成日提心吊胆的。口头上的义女总也比不过上了族谱的名正言顺。”她又叹气,“娘还是那句话,只要你能嫁个好人家,怎么样都行。趁着现在一切未晚,咱们尽快将此事办妥,到时候就算将军想帮你也都迟了。”
“而且,还有你弟弟,他还太小,现下也唯有你这个姐姐能拉扯他一把了。”她嚅喏着,躲避着女儿的目光,收回的手指不自然的蜷缩了一下,神情似是羞愧,似是内疚,又似是无奈。
“光哥儿大了会孝敬您的。”妙懿笑了笑。
一语道中了她的心结,归根结底,还是她没能争气,帮母亲分忧。
如果不是她任性,非要到京城找寻李敬儒,直接在平郡附近随便寻个有些家底的人嫁了,也许就不会惹出后面的诸多事端。
田氏道:“李家那孩子我小时候看着还好,哪知道越大反而越不堪了。这绝非是我儿你的错。娘还请夫人为你留意着好人家来着。其实娘瞧着唐公子就很不错,只可惜……唉……如果能成,娘也不必如此发愁了。”
“母亲!”妙懿哭笑不得,“您才见过唐公子一面而已。”
田氏连连道:“嗯嗯,娘不提了,娘不提了。”
妙懿又怎会看不出许夫人不情愿?不过她本就无甚心思,于她,这世上除了母亲和弟弟,再无人值得她付出真情了。
不过她也与母亲有同样的顾虑,那就是许夫人究竟能不能说服姑母和大伯。
再说许夫人自有她的手段。待打听到梁大老爷已经入京之后,并且并未住进伯爵府后,她稍微送了一口气。少了个人商量便更容易逐个击破。
她一方面让丈夫特意抽出半天的空闲,亲自上门拜访梁大老爷;二自己则和侄女许娥一起去了一趟安王府,将老郡王妃请了出来。
许娥如今是豫国公府二公子萧明达的嫡妻,育有一子一女,地位稳固。随着老国公和萧大公子接连故去,官家下旨,命萧明达继承爵位,国公爵三代不降。不仅因为萧氏过去的尊荣,还因为老国公夫人,也就是许娥的婆婆,其身份贵为鲁阳郡主,身份显赫,而这位老郡王妃就是鲁阳郡主的亲姑母,许娥称其为姑外祖母,两家来往频繁。逢年过节的,许夫人也会领着女儿过去拜望。
老郡王妃听了许夫人的来意,当场表示十分乐意。“这是好事。我早就觉得灵姐儿一个人乖孤单的,多个妹妹岂不好?咦,怎么没见你今日领着小乖乖过来?”
许夫人笑着说灵璧白日要去女学,等闲了就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又取出一副女儿儿时的画作给老郡王妃瞧——葡萄架上攀着一只金毛猴子,其拙劣幼稚的笔法令老人看得直发笑。
接下来,许夫人很顺利的将老郡王妃搬运到了伯爵府。张太君见了这尊大佛自然不敢怠慢,立刻让到了上座,小心翼翼的招待着。想当年因为大孙女妍凤的亲事,张家拒绝过安王府一回,也因此欠下了一个人情。张太君又听老郡王妃表明了来意,立刻说是好事,喜事,并命人将三儿媳妇叫了来,当场逼着她表态。
梁氏闻言,惊讶得几乎能在口里塞下一个鸡子了。她万万没想到因为自家区区一件小事就将老郡王妃的都惊动了,着实匪夷所思。
再说唐继宗亲自上门拜访了梁大老爷,对方管事一听他的身份,当即喜得屁滚尿流,飞跑着去报于主人。梁大老爷稍微有些见识,因听妹妹曾同他提及过,侄女如今就暂住在将军府上,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来找他。
他不敢怠慢,忙亲整理衣冠,带着仆人亲自迎了出来。让座献茶后,唐继宗也没心思绕弯,直接说了要认养妙懿的事,请梁大老爷写个保具,今后妙懿与梁家再无任何瓜葛。
梁大老爷当时有些傻眼,也不知这唱得是哪一出。唐继宗以为他不乐意,当时就沉下脸来道:“这件事不过是同你打声招呼罢了,我与鹤真乃是至交,情同兄弟。如今我弟妹已经答应了,我不过是来和你说一声。你同意也好,不答应也罢,我都要认下懿姐儿为女儿。”
梁大老爷养尊处优惯了,又不曾真的在官场上混过,唐继宗可是在战场上领过千军万马,杀敌无数,一沉脸都能将人吓尿了,梁大老爷顿时觉得□凉飕飕的,诺诺连声的道:“在……在下……要去和舍妹商量一下。”
等话出了口,他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说幸好妹妹曾经交代过我,到了京里不要怕被人吓唬,堂堂天子脚下,高官显贵们做任何事都有御史盯着弹劾,若是有人威胁你就派人去伯爵府告诉她,她在京中多年,好歹也有些脸面。
想到这里,梁大老爷又悄悄将滑落椅背的后脊直了直,一边打哈哈拖延时间,一边偷偷模模发出暗号,命人快去伯爵府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