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儿终于停止了有规律的律动,停泊在寂静的岸边。茯苓轻巧的跳下船,深深地吸了口空气,清风徐来,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青草的香气,清新自然。寒衣岛果然跟陆英在船上描述的相差无几,确实算得上一个世外桃源。
寒衣岛傍山而坐,三面环水,芳草碧连天,袅袅炊如烟。一片绿荫之下,茯苓伸展双臂拥抱清风,云青色衣摆款款翻飞。
“还不过来搬行李,养条狗还知道看家,养个废人有什么用。”谷天祈莫名的觉得她怡人自得的自在模样刺眼,讥讽道。有太多的人,在他面前露出害怕求饶卑躬屈膝的丑态,他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让一个等待鱼肉的人还能露出惬意的表情,他想探究,更想摧毁。
闻言茯苓带笑的小脸瞬间垮下,寒着一张脸旋身走回船上提起两包草药怏怏的从他身边走过。
“陆英,将西院角落那处废弃的小院分给他住。”收拾停落后,谷天祈屈膝卧躺于床榻上,手捧着医卷,装似无意的吩咐。
“主子,似乎有点不妥……”陆英低眉顺眼的温和反驳,没说完的话,被谷天祈一个眼神扼杀在肚子里。跟这个男人相处将近二十年,直到现在他还是揣测不出他的心理。他总是用一双深沉冷眼旁观一切,像一个等待猎物的猛兽,伺机而动,越是冷静就越可怕。
哎——陆英在心中深深的叹了口气,轻盈的退离主卧室。寒衣岛房屋众多,就连岛上的仆人都是一人一间房。虽然猜不透主子的心思,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茯苓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茯苓手脚摆成大字形,摊躺在草地上,在指缝间仰看上头的蓝天白云,调皮的小草搔弄着她的脖颈,她不禁笑了。
“茯苓,主子让你住西院的那座废弃的小院。”
“恩。”茯苓轻描淡写道。
“那里不吉利,很多试药人的尸体都被埋在那里,你不怕吗?”陆英吞吞吐吐的说。
“正好,我不幸试药死了,就不必麻烦大家把我抬过去了。”想必,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才这样安排的吧!
夏虫衔啷,子夜寂寥,茯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漆黑的小屋里惨淡的烛光期期艾艾的闪烁着,发霉的味道充斥着她的周围,扰得她难以入睡。又辗转反侧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入睡,她索性起身著衣,到外头坐坐,有睡意了再回房。
轻轻的推开门,陈旧的房门发出吱吱的哀嚎,茯苓不禁觉得好笑,这只是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这么轻手轻脚的到底是怕扰了谁,人,还是鬼魂?
她利索地爬上屋前的参天大树,将手中的灯笼斜插在树杈上,一片寂静,这时候恐怕连虫儿也安眠了吧。虽然记不起曾经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脑海中恍惚的印象无不提示着她与这里的生活不同,似有似无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翻腾,搅乱了她平静的心湖。
淹没在苍翠的枝叶中,任凭浓重冰冷的露珠顺着枝叶打落在身上,茯苓觉得寒冷无助而疲惫顿时蔓延了全身,连虫儿鸟儿倦了都知道归巢,她的巢在何方。淡淡的曲调韵上心头,轻轻吟唱:
好像呼吸一样那么自然不需要换算
所以我们相遇在这季节绝不是偶然
仿佛候鸟一样飞过大地穿越海洋
原来所有情节仔细回想都是种呼唤
感动过的故事看过的书经过的地方
遇见的朋友想念的远方流过的泪光
听是谁在唱歌
还是你心里的盼望
听是谁在唱歌
是我对谁呼唤
再次经历了一场毒气攻心的折磨,谷天祈疲惫的从床上起来,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脚一落地,心中冰寒的感觉顿时蔓延到了全身,冷得他全身一阵发颤。
累了,倦了,他早已记不起从何时起开始忍受这如万虫噬咬,寒冰彻骨的痛楚。有多少次,他想放弃,让这一切归零。偏偏父母的大仇未报,只能这样苟延残喘的延续生命。
十五、十六每个月的月圆之夜便是毒发的日期。生不如死果然不浮其名,痛起来生不如死。谷天祈撩起被汗濡湿的发丝,信步踏出主卧室,闲坐在庭院处的长廊上。
子夜,夜阑人静,寒衣岛一片寂静,除了他,所有的人都应该睡了吧。
暗夜无声,正如他现在的心情。谷天祈从腰间抽出横笛,轻巧的吹奏了起来。
如泣如诉的笛音在空气中反复回荡着,就像一个等待伯乐赏识的骏马,四处翻腾着,直到抵达茯苓的耳畔,她禁锢的唇畔终于松懈,泛起一抹安心又疲倦的笑。
茯苓跳下树枝,循声而去,飞快的奔腾着,不眠之夜,不同的愁思,或许找一个一样惆怅的人是陷入孤独中最好的救赎吧。
突然,谷天祈的目光被远处树上忽明忽暗的灯火吸引住了,放下笛子,寂然欣赏。他讨厌黑夜,讨厌伴随黑夜而来的寂寞、悲凉、痛楚还有噩梦。这一尊黑夜中的亮光,让他第一次感到一丝慰藉。夜,一群人的黑夜,却是他一个人的白天。
直到跑到路的尽头,一堵高高的围墙阻隔了她远眺的目光,笛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茯苓颓废的坐在墙角下,心中涌起莫名的失落,孤孤单单的坐了很久,她明了,在寒衣岛,至少还有一个人可以与她相互慰藉。
旭日温柔的光华扫去了暗夜的阴霾,草儿挺直了腰板,鸟儿朝气蓬勃吟唱着感恩的曲调。山边瀑布水气弥漫,偶尔还有鱼儿在瀑布中翻腾几下,一切都变得如此美好。如果不是一大早就被人传召,相信茯苓会觉得更美好。
“趁热喝。”谷天祈指着桌子上那碗乌漆麻黑的东西,挑着凌厉的剑眉道。
茯苓小巧的红唇撇了撇,不理会陆英摇头的暗示,端起那碗药,皱着一张小脸,小口小口地喝完后抿嘴一笑,“药我已经喝了,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希望一个时辰之后你还能笑得出来。”谷天祈望着她离去时潇洒的背影,讥讽的嘲笑着她的不知死活,温吞吞的吐出话。
白天的废院更多了分萧瑟,院子外蝶飞燕舞,绿萍浮水,高台芸榭、花林曲池,美不胜收,院子内残垣枯枝堆叠成山,残破不堪。
“啊!痛—”茯苓伏在树枝上倒抽冷气,那臭男人说的真准,一个时辰之后,果不其然那碗不知名的东西起了作用。
“茯苓,这是解药,你快服下。”陆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从腰间的瓶子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到她的手心。
茯苓抓起药丸,直接送进口中,咽了下去,缓了一会,月复痛才渐渐平息了,力不可支的蹲在了树根处。
“你没事了吧?“半响,陆英才开口问道。
“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谢了,你们马上就成了难兄难弟了。”一个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的男子早已停在枝叶茂密的大树下注视着这一切,接触到他们转过来的目光,笑吟吟的说,“陆英,你应该知道背叛我的下场。”
“是主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主子不要迁怒于茯苓。”陆英双膝着地,连连叩了三个响头。
“什么下场?你倒是说清楚啊?”茯苓一时心急,上前欲拉谷天祈的衣角,却被震翻了过去。
“即刻服下这瓶药。”谷天祈掸了掸衣袖,冷冷的对陆英说。
茯苓匍匐着爬到陆英的面前,在他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率先抢下药瓶。一股脑的倒进了嘴里,看得旁边两人都傻眼了,一时之间,也未有人阻止。
待反应过来,药瓶早已空空如也。
“茯苓,你这是何苦?”陆英急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自责道。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不想连累你,再说试药是我的职责,哪能由你代劳?”茯苓此时再无力气,只好将全身的重量交托在陆英的身上。
“痛就痛,不必假装坚强。说不定你趴在地上摇尾乞怜,我心情一好便把解药给了你。”谷天祈冷笑着看她几乎贴在陆英身上,既然无法解除身上的毒,不如将错就错拉上别人一起在痛苦中沉沦!
“再卑微的人都有自尊,容不得你践踏。”茯苓忍着痛喊话,痛楚让她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声音也变了调,嘶哑而粗狂。
“话不要说得太满,我对你的表现拭目以待,看你能硬撑多久。如果你有命撑得过二十四个时辰,那以后就由你来做我的贴身小厮,方便我及时试药。”谷天祈心情意外的很好,伴着爽朗的笑声离开了。
备注:本章歌曲来自刘若英的《听,是谁在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