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昨日如何,天亮后依然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笑对众人,生活就是这样。
“叨扰了这么久,还得麻烦你帮忙置买嫁妆,真好不好意思。”茯苓略带歉意的说。
“说这样的话可就显得见外了。”唐四翰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活像个小跟班,讪讪笑道,“况且这些置买嫁妆的银子都是武公子出的,在下不过是跑跑腿,沾沾喜气,还能捞到不少油水呢。”
“好像有个人比我这个准新娘都上心。”茯苓回头看了眼正兴致勃勃挑选首饰的赵岚茵,无奈的说。一早上的美好时光全浪费陪着无关人士的闲逛上,教人怎能不扼腕?
都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赵岚茵这个女人可是一点这样的觉悟都没有,一边将心仪的首饰藏进腰包,一边暗暗咒骂。
“那边好像围了好多人,不如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吧!”瞧见茶楼前围满人群,唐四翰尴尬地笑着转移话题。
不远处,一堆人聚在一起,热火朝天的争执着什么。一阵紧张的吵闹声飘来,茯苓烦闷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兴奋之意,一步一步走近那团混乱的源头。
“这锭银子是我的,你刚刚撞了我一下,我的银子就不见了。”一个衣着破旧的老伯正扯着一名瘦削的男子理论,虽然吓得抖抖索索,手中还是死死拽着男子的衣角。
“老伯,麻烦你讲理好不好,这银子是我的。大家都来看看,就凭他这身打扮,会有这么多银子才怪,他分明是想讹诈我的银子。”男子态度傲慢轻狂,脸上隐隐有着不耐,毫不留情的将老人推到在地。
“造孽哟!瘪三又要欺负人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悄声议论。
“唉!还不是仗着他老子有几个臭钱,在街上为非作歹祸害一方!”人群中又一阵窃窃私语,只可惜敢怒而不敢言。
宁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周围的人虽然皆同情老人,却不敢招惹这凶神恶煞的街头恶霸瘪三,他爹乃是潞州最大赌坊——乐不思蜀的老板,连官府都要卖几分薄面给他。瘪三这小子自小里被娇惯坏了,不学无术,是这城中有名的败家子,且贪婪成性,见到银子便两眼放光。吃喝嫖赌、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平日里打伤人、欺辱良家妇女,惹出了不少祸事,但每每被他那有钱的老爹花银子摆平,因而更加放肆,横行乡里。
“谁说衣着褴褛的人就不能有这么大块的银子?”老伯爬起来抱着他的腿,强作镇定的与之讲理,“这银子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我辛辛苦苦走街串巷卖了十几年的辣椒粉换来的,若不是为我儿子置买大婚用品,我根本不舍得把它拿出来。”
瘪三嘲弄的说,试着抽出被他抱住的腿,“哼——卖辣椒粉挣的?真可笑,你不妨问问大家,看有谁信你?”
“真是我的,我穿街走巷卖辣椒粉累的时候,模一下它,就会有力气了。它的每一条纹理我都清楚,你就行行好,还给我吧。”势单力薄,胳膊扭不过大腿,老伯皱着眉头丧气的低声哀求,语气苍凉而无奈。
瘪三不依不饶,得了便宜卖乖,“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知羞耻。我没把你扭送官府就不错了,你还在这纠缠不休,是不是非要我送你见官你才善罢甘休?”
“我有个办法证明这银子是谁的!”人群中一声清脆的轻笑传来,其音轻绝,煞是动听。
瘪三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寒光一闪,“就凭你!小姑娘,我劝你还是少管闲事!”
茯苓柳眉微颦,语气却仍不急不缓,“如果银子是这位老伯的,他常年研磨辣椒,又常常拂拭这锭银子,所以这锭银子上必然沾染了辣椒的辛辣。只要你用手擦一擦你的眼睛,就能真相大白。”
“我凭什么听你的?”瘪三冷汗涔涔直流,脸色惨白无比。倏的,他幽暗的眸底闪过一抹杀气,长臂一伸,拳头便已到她的面前,“现在恐怕是你要听我的。”
“多管闲事。”赵岚茵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由不得你。”唐四翰冷笑一声,大手一伸,眨眼之间便抓住他的手,一运内力,只听“卡嚓”一声,那厮的手臂竟给折断了,软软的垂下来,反手捉住他的手直接揉搓他的眼睛,连声喝叱,“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好意思出来作威作福。”
瘪三痛得咬牙切齿,眼泪顺着眼睛流了下来,顿时鬼哭狼嚎起来。
唐四翰加大手劲,扭转他另一只手臂,厌恶地皱眉道,“事实证明这银子是这位老伯的,我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准备现在把银子还给老伯,还是等我把你的两条狗腿也打断之后再还?”
见他吓得双腿哆嗦,茯苓讥讽的笑道,“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位公子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怎么现在痛哭流涕了呢?”
众人的哄笑声中,瘪三尴尬起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辩解道:“我还——大侠饶命!这、这银子是我捡的,既然找到主人,还给他就是了,我又不稀罕这点碎银子。”
唐四翰抬足一踢,正中他的后背,瘪三硬生生的被踢倒在地,杀猪般的嚎叫起来。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扔下银子,灰溜溜的跑了,眼神里却带着一种狡猾的恶毒之情。
茯苓捡起银子,递给老伯,满意的笑着说,“老伯,天色也不早了,您快去帮你儿子置买大婚用品去吧。下次带这么多银子出来时,记得让您儿子陪你,这样就省得被无赖欺负了。”
“是是是!姑娘你真是一副好心肠,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老伯眼眶红红,满怀感激连声道谢,千恩万谢的离去了。
不远之处的茶楼里,一位贵气男子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露出欣喜之色。待众人散去,几名仆人打扮的人出现在路旁。
“姑娘,有劳到对面茶楼饮茶听曲,我家老爷有请!”公鸭嗓男子波澜不惊的说,说是恭请,实则命令。
“我们还有事,就不去叨扰了。”唐四翰朗声推辞道。
“姑娘,请别让我们为难!”阴阳怪气的男子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冷冷的威胁道。
“四少,既然有人请客,我们不要这么扫兴嘛。”茯苓微微一笑,不急不怒,淡淡的问道,“你们老爷是谁啊?”
真好笑,下人的架子都这么大,不知道主子是何方神圣呐!
“去了你自然就会知道。”那男子一挥手,身后跟着了四名身强力壮的大汉已围住他们。
“那好吧,我们去看看!”唐四翰刚想反驳,却不经意的往背后一瞥,见几名黑衣人英姿飒爽的垂手而立。好汉不吃眼前亏,无谓的耸耸肩,答应。
公鸭嗓男子伸手挡在唐四翰面前,寒声说,“闲杂人留步,我们老爷只请这位姑娘一个人。”
“这——”唐四翰一愣,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茯苓。
“没事,四少,你先回去。我跟他们走一趟,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深知该来的躲不掉这个道理,茯苓并不想引起无谓的伤亡。
茯苓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们步入茶楼,走进一间虚掩着的房间,竹帘后,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端坐在主位,几名侍从立在身后毕恭毕敬。此人穿戴都极为考究,就连手上那个不起眼的玉扳指色泽都是碧玉青亮,应该是个非富即贵的主儿。
坐在主位男子细细端详她好一会儿,见她不卑不亢,眼中没有一丝矫情,只有义愤填膺、打抱不平的正气,才由衷的赞叹,“好一个才貌双全,聪明机智的女子。你不紧见义勇为拆穿了那无赖的把戏,还借机戏弄了他一下。”
“过奖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请容许我先告辞。”茯苓闻言淡然一笑,疏离而有礼。
“大胆,敢这么跟我家老爷说话!”公鸭嗓男子尖着喉咙喝止,细细的嗓音极具穿透力。
“刘修,退下!”坐主位的男子皱着眉头,接着说,“姑娘既然来了不妨听上一曲。”
茯苓这才注意到素雅淡怡的雅间一角,坐着一位身著素衣的姑娘。闻言,纤纤十指轻轻拨弄着古琴,几个起承转合之后,开始弹奏悠扬婉转的旋律。
紧接着清幽的歌声传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众人真听得入神,蓦地,一声刺耳琴音响起,琴弦赫然断裂,众人皆是一惊,目光全部集中在那突然断裂的琴上——霎时,气氛陷入冷凝,素衣女子骇愕之余,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茯苓却不合时宜的鼓起掌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解释道,“纤纤玉手拨相思,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爱情以悲剧收场,寻常姑娘大多羡慕文君觅得如意郎君,这位女子却看破爱情以断弦演绎凤求凰,为卓文君哀悼。这样通透的女子,难道不值得我们为之鼓掌吗?”
素衣女子投来感激的笑,微微纳了个万福向她致谢。
“解得好!”主位上的中年男子不怒而威,戚戚然的说,“弦断有谁听?曾经也有人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是吗?”茯苓依然只是笑笑,淡然问,“是一个对你来说重要的人吧?”
主位男子正色望向她,却无法从眼前这一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什么,反倒她那双清澈的眸子似有魔力般引诱着他说出深埋在心中的话,“斯人已逝,不见香踪。那哀怨、怅茫的神态,还有你眉间的无奈,像极了当年的她。”
“老爷。”刘修轻咳一声,提醒道。
主位上的男子脸上带着一抹轻烟似的淡笑,语间多了一丝萧索与怅然,“看你衣着华丽,谈吐不凡,举止容雅得体,似乎是出自名门,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承蒙抬爱。在下江湖人士,无名小卒,不做挂齿。”茯苓盈盈而笑,两道清秀修长的眉毛微微上挑,淡定从容的回答。倏然,她的眼底闪过一道锐光,然后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黑眸闪闪发光,仿佛心里正盘算着什么事情般,“这位公子,你腰间那枚吊坠能不能借我看看?”
“不得无礼。”刘修沉着脸斥责,眼光若寒刀一般扫向她。
茯苓摇头一脸婉惜的叹道,“老人家还是少动肝火为好。”
“清儿,给这位姑娘看一下。”主位男子不以为意,淡淡开口。年轻男子果然听话的解下吊坠交予刘修抵到茯苓手上。
“晶莹剔透,果然是块好东西。不知道这枚吊坠公子在哪买的?小女子十分喜欢,也想买一枚挂在身上。”细细抚模它的纹理,感受到熟悉的冰凉,紧绷的情绪让她的背脊僵硬起来。
“这枚吊坠姑娘恐怕是买不到了,这可不是寻常人家的东西。”刘修阴阳怪气的说,语气中暗带讽刺。
“是么?”茯苓面无表情,一双凤眼沉静如水,随即笑了,“听你们的口音应该是外乡人吧,不知家住何处?”
“家住京城,听说潞州风景好,我们特地赶来散心的。”年轻男子似乎对她颇有好感,温文尔雅的回答。
心中的疑问得到确认之后,茯苓心中大喜,笑靥如花,一脸无害的说,“小女子已在潞州多日,如果几位不嫌弃,我愿为向导,陪几位一同游览潞州美景。”
“求之不得,那我们明日还在这间茶楼碰面,如何?”主位男子欣然答应,刘修刚要开口回绝,便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好。不知您如何称呼?”茯苓调皮地对刘修做了个鬼脸。
“我家主子姓李。”刘修不情愿地回应。
“那好,李老爷、李公子,我们明天不见不散。”茯苓笑得分外明艳。相请不如偶遇,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