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琪又睡到日上三竿,一醒便觉头疼欲裂。
她对新郎新娘之后如何,竟无半点印象。毕竟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她错过了李家的喜酒,连新娘的模样都没机会瞧上。
“昨儿迎亲的路上,发生了何事?”南爷坐床前问她,非要探个究竟。
杨琪呆滞了半晌,昨天晚上她掉下河坝的事前事后,她记得清清楚楚。
回想当时她踩空,栽下河坝,差一点落入河水之中。所幸一人踏石借力,飞身而来,将她护在怀中,在河边停下。
他借力的那石头,反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闻到杨琪身上的酒香,那人惊羡不已,“三十二年的女儿红!?你喝了多少?”
瞧她醉成这样,猜她定喝了不少。
杨琪冲她竖起一根手指头。
“一坛!?”那人不由得对杨琪刮目相看,没料到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惊人的酒量。话说,她这小肚子里,当真能装下一坛酒么……
“一碗。”杨琪傻呵呵的纠正。
她被扔到一旁,身上挂的布袋却被对方抢了去。
看他一身褴褛,不修边幅,跟个流浪汉一样,杨琪心生同情,好心道:“那里头没银子……”
谁说他要的是银子?
那人狼吞虎咽,将杨琪布袋里的吃的一扫而光,事后还拍月复满足的感慨,“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前面村里有喜酒,你怎么不去吃啊?”
谁说他没去呀?只不过被当成叫花子赶出来了……
他怎么好意思讲出来。
“你等着,我回去给你拿些好吃的。”杨琪爬起来拾起布袋抖了抖,布袋当真是空空如也了,又重新将它挂回身上。
她明明醉得连路都走不稳,还非要不自量力的去挑战河坝的斜坡。
那人过去,胳膊一抬,将她整个人夹到腰侧,疾步如飞得往河坝上跑。到了河坝上,他又将杨琪放到一头骡子背上。
“我送你回去。”他是怕杨琪又一个不慎,从河坝上掉下去。
“你都救了我的命,还这么麻烦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杨琪虽然晕乎乎的,脑袋却很清醒。“回去后,我给你多拿点吃的。”权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了。“嗯……一顿饭就抵消了救命之恩,是不是显得我的命太廉价了?”
那人轻笑,“你也救过我的命,咱们就当是恩怨两清了。”
“我几时救过你的命?”仔细看他的模样,杨琪怎么都觉得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那人也不详说,只提示了一个地方,“来祥客栈。”
柳娥去溪边洗衣裳,杨琪便拉了另一个人作陪,就是元淑。她实在不想跟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独处。
元淑一边研墨,一边伸头看某人洋洋洒洒。
南爷大笔一挥,势若游龙,一篇《裴将军诗》一气呵成。
他并没有可以临摹颜真卿的字体,而是自成一派。
“大君制,猛将清九垓。
战马若龙虎,腾陵何壮哉。
将军临北荒,烜赫耀英材。
剑舞跃游电,随风萦且回。
登高望天山,白云正崔嵬。
入阵破骄虏,威声雄震雷。
一射百马倒,再射万夫开。
南蛮不敢敌,相呼归去来。
功成报天子,可以画麟台。”
在南爷落笔时,元淑禁不住夸赞,“爷写的真好。”
闻声,百无聊赖的杨琪停止发呆,抻着脑袋瞅了一眼,随即两眼一番。她爷爷修习颜体的时候,曾研究过颜真卿的这篇《裴将军诗》。她清楚记得这首诗倒数第二句应是“匈奴不敢敌,相呼归去来”。
南爷契丹族出身,大约是忌讳“匈奴”这二字,才改成了“南蛮”。
南爷看元淑磨墨研得极好,方才的话又不像溜须拍马,便问她:“元淑,可识字?”
元淑脸颊微红,“先生教我家读书的时候,我曾偷偷的学过。”
南爷目光一撇,懒懒看向杨琪,“琪琪,想识字么?”
嘁,少瞧不起人了,还真当她目不识丁么?
虽然她不曾饱读诗书,好歹也读过几本百万字以上的。而且最起码得是,她这双纤纤素手,十根玉葱手指头可是翻过新华字典的。何况她肚子里装的还有洋墨水,洋墨水有木有!
她心里得意,却不敢张扬,只兴致索然的回应南爷,“不想。”
她以为这样,南爷就会放过她了么?
南爷重新摆了一张宣纸,大笔又是一挥,只在首部写了四个字——
“知书识礼”。
“就这四个字,给我将这张纸写满,一个时辰后,我来看。”
说完,南爷扬长而去,留杨琪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