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的皇帝耶律贤,十足一只老狐狸啊!
平南大元帅这一块儿肥肉,可肉上是剧毒,叼在嘴里会出人命的。
自古以来,军权与君权之间便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既可以立场相同,也可以势不两立。
如今耶律斜轸举步维艰,稍有不慎便会落得寿安王那样的下场。
晏夫子盘膝坐在学堂里的地板上,不断有热气从他身旁的茶杯里溢出来。
耶律斜轸与杨琪正互挠着对方的痒痒肉,杨琪很快就败在耶律斜轸的魔掌之下,笑出了眼泪在地上缩成一团。
“等本王在南疆安顿下来,就把你跟你干爹接过去。”
耶律斜轸的话一落,晏夫子就变了脸色,杨琪的笑声也弱了下来。
耶律斜轸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他想以身试险,将平南大元帅这块儿肥肉给叼起来。
“你果然……”晏夫子神色复杂,紧接着是一声长叹,硬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
为了将数十万大兵收为麾下,耶律斜轸甘愿冒着生命的危险,竟也要将仕途埋葬在黄沙之中吗?
杨琪对这个雄心勃勃的男人,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耶律斜轸自信满满,对晏夫子说道:“本王一到南疆,便会将段昊当中斩杀立威。”
只要段昊一死,就不怕他再会搞什么名堂。
晏夫子深知耶律斜轸的野心不止于此,在开口前又是一声叹息,“你若此次真能去南疆,只怕到死也只是个平南大王。你真以为皇上会对你坐视不管?耶律茂那样的人为何会在寿安王的位置上坐那么久,你就没好好想过?那是皇上为了制衡南府的一颗棋子!如今这颗棋子已经无用,皇上很快就会千方百计来限制你。不信你就等着瞧,明日早朝之上,皇上的心月复肯定会一致推举你顶替段昊去南疆。”
耶律斜轸似有不信,对晏夫子露出狐疑之色。
他想过了。即便真的像晏夫子所说的一样,他也有相当程度的自信处理好随之而来的明争暗斗。
杨琪陡然冒出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晏夫子看她一眼。捋着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你想跟你爷爷一样坐上大辽的于越之位,还早的很呐!”
耶律斜轸沉思片刻,后对晏夫子抱拳作揖,“多谢晏夫子指点迷津。”
“那我嘞?”杨琪指着自己的鼻子,耶律斜轸这就将她排除在外了么?
耶律斜轸按她脑门,将她推到,“一边待着去。”
杨琪一个鲤鱼打挺,竟没成功,最后还是慢悠悠的爬了起来。
耶律斜轸不禁莞尔。带着顿悟回南府去了。
他走远之后,晏夫子忽然问杨琪,“你懂吗?”
杨琪望他一眼,傻笑起来,“我不知道夫子你在说什么……”
没有人比休哥更适合去南疆——
休哥乃大辽于越。对于他来说,这已经是巅峰之位。耶律贤想要再对休哥加官进爵,除非他愿意交出帝位。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如今休哥赋闲在家,成了有名无实的于越,无异于一道包装精美的摆设。他若顶替段昊去南疆,看似是贬官,也是向皇上表露忠心的一种手段。
这便是故作姿态以退为进。
休哥为人和善。没有野心,皇上不会太过分的为难于他。况且身为于越,休哥受万人敬仰,到了南疆,单凭身份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那些想要犯上作乱的士兵。
耶律斜轸去见了休哥,又一个人去了最妩楼喝得大醉。
到了深夜。从马背落下摔成重伤的耶律斜轸是被安隐与向东抬回来的。
次日一早,耶律斜轸没能去早朝。
早朝一过,朝廷传出消息,由于越休哥接任平南王,即日做好赴南疆继任的准备。
南府摆了践行宴。将休哥请到了府上来。
耶律斜轸的左腿包着纱布与正骨的木板,他与休哥对饮三杯。
休哥斜眼瞄着他的左腿,不怀好意的笑笑,“你这腿伤的还真是时候啊,伤成这样还喝酒,会不会落下病根儿啊。”
耶律斜轸会心一笑,重重拍了拍腿上的木板,客套道:“劳烦于越费心了,不过小伤,不碍事。”
回想起耶律斜轸昨日的劝告,休哥神色一正,低沉着声音道:“跟你说的一样,今日在朝堂之上,不少人举荐你去南疆。在听说你受伤,不宜受舟车劳顿之苦,连皇上都觉得意外。连我一开始都以为,你对平南王一位势在必得。你昨日来找我,不是为了劝我向皇上效忠吧。快快从实招来,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官非其任而不处,禄非其功而不受,小王阅历太浅,能力不足,无法胜任平南王一职。”耶律斜轸现学现用,好在杨琪不在跟前,不用看她那张得意的小脸儿。
休哥似笑非笑,像是有些不悦,“你就别跟我谦虚了!”
耶律斜轸状似无奈,“始终瞒不过于越大人,本王若是前去南疆赴任,只怕客死异乡,再回不来了。”
休哥神色倏然一紧,“此话怎讲?”
耶律斜轸放下酒杯,一脸凝重的向休哥诉衷肠,“本王放|浪不羁、意气风发,正是皇上最为厌恶的那种人。本王一片赤诚忠心,皇上即便会将本王放在眼里,也不会将本王放在心里或是身边重用。于越回想今日早朝,推举本王的那些人,是不是皇上的心月复?”
休哥低头一想,继而神色恍然,立马就明白了耶律斜轸的处境。
他端起酒杯,一副歉然之貌,“罢了,此事不提,今日你我二人一醉方休。”
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休哥兀自沉浸美酒的回味之中,回过神来方才注意到周围没有杨琪的踪影。
“那个丫头呢?”数日不见,休哥怪想念杨琪的。
“这会儿还在学堂呢。“耶律斜轸说。
休哥将肩上的雪貂捉到手中,有些恋恋不舍的抚模着雪貂柔软的皮毛,“把着雪貂留给那丫头吧,我怕去了南疆,小雪不适应那里的气候。”
耶律斜轸连忙推辞,“万万不可,一匹好好的马驹都能被她活活养死,明明是她自己照料的不好,还哭得死去活来怪本王不该将马驹买到府上!”
听他抱怨,休哥朗声大笑,又把雪貂重新放回了肩头上。
休哥的笑声倏然停住,察觉到异样的耶律斜轸向他投来了探求的目光。
休哥又是一杯酒下肚,嘴里面竟有一种不适应的苦涩滋味。
他啧啧两声,紧接着又是一声轻叹。
踌躇了许久,休哥才说:“其实皇上给我下了一道密旨,命我一到南疆,便砍下段昊的人头。”
耶律斜轸不觉意外,他又给休哥斟满了酒杯,意味深长的说:“即便没有那道密旨,本王想,于越去了南疆,也会将段昊的人同意砍下。”
休哥哼笑两声,并没有反驳,“南疆大乱,光砍下段昊的人头,只怕也震慑不住那里的士兵。斜轸,你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
耶律斜轸微微震惊,没想到休哥此次来府上会向他出谋划策。
他有些受宠若惊,想了想后才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于越不如试试软硬兼施这一招。”
于越点头,有些后悔自告奋勇去收拾南疆的那个烂摊子。
正值此时,槃离居外传来杨琪那响亮的童声,“呀吼——我回来了!”
杨琪发现槃离居周围的戒备比往常还要森严,忍不住探着脑袋往里面瞅了瞅。
不过门口的两名全副武装的侍卫大哥哥堵在门口,不让她进入。
耶律斜轸不用看,也知道她现在肯定在门前鬼鬼祟祟,便扬声吩咐:“让她进来!”
那两名侍卫分立左右,眼睁睁看着杨琪大摇大摆的往槃离居去了。
杨琪坐着大鬼脸蹦到门口,见是休哥,立马展颜,兴冲冲扑上去,叫了一声,“小雪!”
休哥摇头苦笑,他这么大个人坐这儿,竟还没一只宠物有存在感。
“瞧瞧你们把这丫头宠的,脾气一日比一日见长,越发的目中无人了。”休哥笑骂。
杨琪这才捏着裙角,施施然给休哥行了美美的一礼,“琪琪见过于越大人。”
“数日不见,长这般高了。”
杨琪竖起食指,“有这么高了。”
耶律斜轸多余出来的一副碗筷摆好,“用了膳后小憩一会儿,下午别在晏夫子的课上睡大觉了。”
杨琪入座,扫一眼满桌佳肴,馋得口水在嘴里泛滥成灾,夹了一颗紫薯玲珑丸子塞进口中,满足的大嚼特嚼。
她的视线飘向耶律斜轸,“我听干爹说,你昨天晚上从马背上摔下来受伤了,伤哪儿了?”
耶律斜轸将左腿一伸,却被杨琪踢了一脚。
“嘶——”耶律斜轸微微皱眉,吸了一口冷气。
杨琪还真当他是以假乱真啊,为了演的逼真,瞒过所有人的眼睛,包括皇上,耶律斜轸可真是做足了苦肉计,掉下马的时候,用石头在在左腿上狠狠砸了一下。
刚才杨琪踢到的,正是他受伤最为严重的地方。
杨琪没有想到耶律斜轸为了明哲保身会做到这种地步,当即对他说了声“对不起”,再没抬头,却总时不时的瞄着他受伤的左腿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