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说蛟骨木是剧毒?”耶律斜轸一定要问个清楚,他握紧拳头,悔不当初。若非他一时心机太重,也不至于冥冥之中害了杨琪。
一想到杨琪的生命就此消亡陨落,耶律斜轸的胸口就揪得好痛好痛……
见耶律斜轸的脸色从未缓和,葵嬷嬷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蛟骨木的毒性之烈,连大罗神仙都莫可奈何,关键还在于神不知鬼不觉。蛟骨木制成香丸,服用者不出七七四十九日,浑身便能散发出异香。若坚持服用,异香会愈加浓烈。断了香丸,体香便会一日一日的淡下来。琪琪小姐那一身的浓香,只怕已是服用了足月的蛟骨木香了。她本人并不会察觉到自己身上带有香味。只有服用了蛟骨木香的人,才会闻到从蛟骨木上散发出来的恶臭,此时的琪琪小姐一旦接触了蛟骨木的恶臭,便会七窍流血,即刻毙命!”葵嬷嬷见耶律斜轸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随即又放松了口气,“大王若想琪琪小姐平安无事,便不能再让她服用蛟骨木香。就琪琪小姐这一身浓香,只怕即便断了香丸,蛟骨木香也深入她的骨髓之中了。大王如今能做的,便是让她此生不碰蛟骨木!”
耶律斜轸从没想到自己一念之差,竟害得杨琪余生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即便杨琪是他的克命之人,她的生命也不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耶律斜轸不容许……
正当耶律斜轸失神之时,葵嬷嬷又说道:“蛟骨木时间仅有一株,应该就在皇宫之中。十年前,最妩楼的头牌茗儿……”察觉自己多嘴,葵嬷嬷忙住了口,却败在了耶律斜轸的逼视之下。她迫不得已,凑到耶律斜轸身边小声说,“十年前,最妩楼的茗儿名扬天下。连当今的皇上都对她青睐有加。那时候皇上经常微服出宫,来最妩楼与茗儿私会。当时皇上送了茗儿一种特殊的香丸,便是用蛟骨木制成。这之后,皇上将茗儿赎身。接待宫中。茗儿也很快被册封成茗妃,但是又过了不久,茗儿莫名其妙就暴毙身亡。我猜茗儿十有八九就是中了蛟骨木的毒。”
耶律斜轸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管是杨琪的事情,还是茗妃的事情,因为牵扯了蛟骨木,都十分蹊跷。
蒋御医听从了皇上的命令,将香丸拿给了杨琪,他甚至只当那是特制药。而十年前最妩楼的茗儿与皇上相恋,皇上也赐她蛟骨木制成的香丸。最后茗儿暴毙。正如葵嬷嬷说的那样,耶律斜轸也怀疑是蛟骨木的作用。
皇上啊皇上,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耶律斜轸蜷紧手指,大约是大用力了,关节处已然泛白。
如果真像安隐所说。皇上想用杨琪的性命来牵制他。可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从来就没有图谋造反的意图。
“此毒就没别的解药吗?”耶律斜轸轻声问。
“此毒无解。”葵嬷嬷一脸遗憾。
耶律斜轸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笑声,然而心如刀割一样。
这样的笑声,他不知还能听多久……
皇上为什么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不,其实他跟皇上是一类人,对杨琪都抱着不纯的目的。
从琴心阁出来,到了楼下大门前。耶律斜轸见杨琪与紫烟,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
见到耶律斜轸,杨琪冲他挥手,“看我的盖世神功!”
说着,她冲进了凌厉的风雪之中。背着雪风身子慢慢倾斜,经不能够摔倒!
耶律斜轸无力的笑笑,世上再没有第二人像杨琪这样。然而当他发现杨琪无可取代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么……
见杨琪的身子向厚厚的积雪中仰倒,耶律斜轸紧张了一下。看她像是栽进软乎乎的棉花堆之中,这才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杨琪兴奋过了头,指着大风大雪中通往南府的方向,“我们就这样跑回去吧!”
说着,杨琪已经如离弦的箭一样,被风推着跑了。
耶律斜轸戴上连在披毡上的风帽,步进白茫茫的风雪之中,眼看他就要随着杨琪的身影一同消失,紫烟快步冲到他身后。
“大王,别走。”紫烟哽咽着乞求。
耶律斜轸眺一眼被淹没在风雪中的小小身影,随后牵着紫烟的手,转身往最妩楼而去,在留存着杨琪气息的琴心阁,与紫烟温存了一夜。
次日,时值正午,风雪才停住,天空放晴。
下人们忙着除雪,见耶律斜轸回府,一一行礼问候。
吴管家接过耶律斜轸的披毡,从耶律斜轸进门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吹着头。
耶律斜轸扫一眼庭院中正忙碌的下人,然后对吴管家吩咐,“先叫人去将蘅芜阁的雪除了。”
吴管家回道:“今儿一早就叫人去了,琪琪小姐说要留着雪,就将下人们赶出来了。”
耶律斜轸勾起嘴角,略微一笑,心道:的确像是那丫头会做的事。
耶律斜轸正要往槃离居去,见隆庆急匆匆从南府的侧门方向跑来。
隆庆停在远远的地方,就对耶律斜轸大声喊:“叔祖,琪琪是不是又睡懒觉了,这都大中午了,琪琪怎么还没来学堂?”
吴管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向耶律斜轸福了福身,躬着身禀告,“大王,昨儿琪琪小姐在咱们南府门外等了您大半宿……”
昨夜那丫头居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雪……
耶律斜轸盛怒,冲吴管家低吼:“此事为何不早报告?”
吴管家将身子低了又低,“奴才们都不知道,深更半夜的时候才听见敲门……我们都以为琪琪小姐还跟你在最妩楼呢!”
耶律斜轸怒甩衣袖,他分明知道此事不该责怪其他人。啊啊——他到底要犯几次错啊……
经过隆庆身旁,耶律斜轸低声说:“你赶紧回府,别让晏夫子着急。”
耶律斜轸径直去了蘅芜阁。
云翘正端着一盆热水要进屋,见耶律斜轸来,只满眼通红的看了他一眼。
听不到平日里的吵闹,耶律斜轸头一回觉得蘅芜阁如此安静,安静的吓人……
昨天,杨琪在南府门前傻傻的等着,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原以为她把耶律斜轸落在了后头,结果却是空等一场。
在那段大雪纷飞的空白之中,杨琪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比起耶律斜轸的身影,她期待的又似乎是别的东西……
蒋御医被请来,给杨琪瞧了病,战战兢兢的向耶律斜轸报告她的病情。
“烧已经退下来了,只是琪琪小姐的右手,怕是再也握不住稍微沉一点的东西了……”
耶律斜轸有气无力的冲他挥了挥手。
吴管家这就带着蒋御医离开了蘅芜阁,去账房领赏银了。
耶律斜轸挥退了云翘,独身一人在床边陪着昏昏欲睡的杨琪。
他将杨琪僵硬的右手从被褥下轻拿出来,轻柔的按着她手背与掌心的各处穴道。
他从古书上学到,这样的按摩可以打通手上的经脉,并活络血液。
暖流从指尖传来,杨琪微微张开眼,不知是眼花视线模糊,还是光线造成的错觉,她总觉得耶律斜轸此时的表情像是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而伤心欲绝。
杨琪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可笑。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为了谁,而伤心欲绝呢。
“你不用自责,是我自己做了奇怪的事。”杨琪晃了晃手,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力气,她沙哑着声音继续说,“反正紫烟姐姐喜欢你,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对你不是可有可无的,其实挺好的……”
“你并非对本王可有可无……”耶律斜轸神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杨琪虚弱的笑笑,“我想我干爹了。”
对杨琪无微不至,耶律斜轸似乎并不能做到那样。
明明耶律茂掳走她的那件事之后,他就对杨琪说过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然而却又让杨琪再一次的受到了伤害。
“本王以后再也不去最妩楼寻|欢作乐了。”
大约是房顶上的积雪融化了,正有雪水不断的从房檐上落下,哗啦啦的如雨声一般。
“我想跟我干爹一起堆雪人啊……”
耶律斜轸轻抚上杨琪冰凉的额头,“等你病好,本王与你一起做可好?”
杨琪合着眼轻声嘤咛,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起来。
耶律斜轸将落下帷帐,吴管家便慌慌张张跑进来。
他忙给吴管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退出房外才问:“何事?”
吴管家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大汗,“太子出事了!”见耶律斜轸脸色微微一变,吴管家急忙又说道,“今日太子在宫中的冰湖上与一干奴才宫女嬉戏,谁知道冰面就裂开了,太子掉进湖里,被救上来的时候就剩下半口气了。关键是,太子出事的时候,蒋御医正好就在咱们府上,这回咱们南府的罪可就大了!”
这件事,吴管家也是才知道的。他原本领着蒋御医去账房,紧接着就有一个宫里的人来传话说了太子的事。蒋御医连赏银都没要,就急匆匆的跟宫里的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