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将不省人事的杨琪抱至那老妇人身边,喜不自禁,就是他成亲那日,也没见他这般激动高兴。
“娘,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那老妇人仓皇的拭去眼角的湿痕,这才抬起头来,见五爷抱了一名小姑娘,心里禁不住咯噔了一下。
她神色一紧,忙起身迎上前,捧着杨琪的小脸儿端详了好一阵,又扒开她的前襟,见到她肩上的蝴蝶形状的胎记,不由得整个人一震,随即大喜,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
“是八妹!是八妹!是我的八妹回来了!”老妇人将杨琪从五爷的怀中抢来,紧紧抱在怀里,不舍得松手。
“真的是八妹?”少爷半信半疑,随即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声,他回头一看,见是诸位嫂嫂围在门口,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丝毫不感到意外。
“宗宝宗宝,快去叫你爹娘来!”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便把跟着少年**后面的四岁男娃子推出了房外。
“五娘刚嫁来,还没见过我们家的老幺吧,那可是令公与太君唯一的女儿!”其中一位较年长的女子,拉着一名面容清秀的五娘到了屋里。
五娘瞧见杨琪的脸,不由得面色一变。她嫁进杨家来的时候,就听说过杨家走丢了一个女孩,是府上的杨八妹。杨八妹丢了有一年了,虽然有些音讯,却在这一年多始终没有见到八妹的人。
如今人找到了,这一屋子的人大约是高兴得昏了头,瞧不见这八妹的脸色不对劲儿吗!
“娘,八妹她好像不大对劲儿。”
失而复得,老太君正抱着杨琪喜极而泣,听五娘这么一说,才注意到杨琪的脸如白纸一样。
她忙将杨琪放倒在床上,模了脉搏又探了鼻息,更是察觉她浑身冰凉得正往外冒着寒气一样。
“五郎,你从哪儿找到八妹的?如今八妹怎会是这副模样?”老太君难掩忧色,捞过棉被给杨琪盖上。
五郎低头回想,当时他着急着从医馆将杨琪抱出来,印象中她旁边还有一个姑娘。
“娘,我去请大夫来。”
五郎刚说完,就听到外面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
“不用了。”
老太君脸上一喜,回头对五郎道:“是你卓伯伯来了,快快有请!”
原本水泄不通的屋门前,被让出一条路来。
五郎还未走到门口,一位看上去仙风道骨模样的中年男子款款而来。
五郎礼貌得称他,“卓伯伯。”
此人名卓越,是太君的同门师兄,是五郎他们口中的卓伯伯,也是杨琪口中的卓先生。
太君起身,盈盈至他跟前,“卓师兄,你信上说找到了八妹,可是这位小姑娘?”
卓越对太君颔首轻笑,被太君引至床前,才回道:“正是她。”
如今八妹被找回来了,太君高兴归高兴,然而八妹却是一副不省人事半死不活的模样,她何尝不担忧。
“卓师兄,你医术高超,还请给八妹看看。”太君将卓越请坐下。
卓越给杨琪诊了脉,“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一些风寒。”
“没大碍?”一旁的少年不肯相信他的话,在他看来,杨琪分明是一副快死的模样。“我给八妹输些真气保命!”
说话间,这少年已经到了床边,伸手时却被卓越捉住了手腕。
“七郎,退下!”太君怒斥,就算要输真气,也轮不到他这小子。
卓越正色道:“八妹体质异于常人,你们切记,万万不可给她输送真气。”他扫一眼众人,见他们都是半信半疑,不由得把话说了严重一些,却也是事实。“轻则会使她半身不遂,重则会断送她的性命。”
太君等人都是凛然一惊,他们都知道,八妹打从出生起就体弱多病,药是吃了一堆,总也不见好。
不过太君困惑,方才她给杨琪号脉时,分明察觉到她体内有一股很强大的真气。她清楚八妹未曾习武修行,那真气自然不会是她自生的。
如果真的不能给杨琪输送真气,那杨琪体内的真气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卓越说的话与杨琪现在的状况不是自相矛盾吗!
“卓师兄,”太君忍不住问,“你方才说不能给八妹输送真气,可她体内的真气又是从何而来?”
卓越轻轻一笑,自圆其说道:“这就是我没有立刻将八妹带回天波府的原因。从我来信时你们也知道,其实我早在半年多以前就找到了八妹。那时八妹身子虚弱,性命垂危,不过机缘巧合,她认识了与她至阴至虚的体质正好相生的一个人。那个人算是八妹的救命恩人,他给八妹输送了大量真气,才保住了她一命。”
太君听了,心里顿生感激之情。“不知那位高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老身好请他到府上来做客,也好当面酬谢他。”
卓越讪讪笑了一下,巧妙的避开这个话题,“我也不知……还是等八妹醒来再说吧。”
如今宋辽战事吃紧,双方又是势不两立的关系,若此时将杨琪与耶律斜轸的关系爆出,只怕这不仅会给她本人惹祸上身,整个天波杨府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看着卧病在床的杨琪,卓越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又略微摇了摇头。她跟耶律斜轸的这段缘分,连他也都难分是好是坏。
屋外,一人携着妻儿风风火火赶来,人未至就先听到他响亮的声音,“是八妹回来了吗!”
“郡主——”一干人等先拜过了六郎身边柔婉又高贵的女子,后才对六郎七嘴八舌,“六郎你可来了,人是五郎抱回来的,情况不大好,你快进去瞧瞧!”
六郎一听,脸上得喜色尽数褪去。他忙一个快步冲进屋里,见床边聚集了好几个人。
“卓伯伯都来了——”六郎深吸了一口气,“娘,八妹怎么样了?”
“你自己瞧瞧。”七郎红着眼,手往床上指去。
在天波府中,六郎的医术还算是高明,虽然不及卓越一半,至少小病小伤小痛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他给杨琪把了脉,这才松了口气,“没大碍没大碍,只不过染了风寒。”
“还没大碍,这分明就是要——”七郎还没说完,太君就掌了一下他的嘴。就连周围的人都纷纷向他投去责备的眼神。
六郎正色,说道:“八妹的身子,打小就不好,体质又与常人不一样。五哥,你今儿不是去医馆抓过药了吗,快去煎好,给八妹服下。”
虽然八妹有一年多不在府上,可家中每个月去医馆抓一次药得习惯总没有改掉。因此,这屋子里头随时都备着给杨琪调养身子的药。
“我去。”煎药的事情,还是女人来做的好。五娘将煎药的事情揽在了身上。
“还是我去吧,”大娘说道,“你刚来府上,还不知道八妹的药是怎么配出来的,我这就去厨房。”
话音还没落下,大娘便快步走了。
一群人守在床边,不肯离开,尤其是太君,视线落在杨琪身上,怎么也移不开。“瘦了,也长高了,为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说着,太君又红了眼。
六郎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似乎也是悲从心来。
他望向五郎,“五哥,八妹是你抱回来的,你从哪儿抱回来的?”
话题一说开,太君抹了抹眼,也跟着好奇起来。
她原以为八妹怎么也得是跟卓越一起回来。
“今儿在医馆里碰见的。”五郎去抓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那个地方碰到失踪已久的妹妹。当时他高兴坏了,一心只想着赶紧将八妹带回来,倒忘了她身旁的还有个姑娘。“我再去瞧一瞧,我记得八妹身边当时还有一个人。”
五郎离开后,六郎从杨琪身上闻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一股异香,还带着——
他单手捧起杨琪的头发,凑上去嗅了嗅,不由惹来柴郡主的嗔怒,“六郎,你这是做什么?”
六郎眉头紧皱,似乎像是在确认一样,又凑到手前嗅了一遍。“海腥味,八妹身上怎么会有一股海腥味?”
这时,四娘上前来,对七郎他们挥着手,架势像是在撵人一样,“你们男人都快出去,让我们几个婆娘给八妹检查检查,看看她身上有没有受伤。”
“还是四嫂心细。”六郎叹了一声,便抱着宗宝,推着七郎出去了。
卓越紧随其后。
在他们出去之后,房门便紧紧关上了。
柴郡主立在太君身后,看着二娘将杨琪扶坐,三娘摘下了杨琪头上的一对金簪花,四娘将杨琪脖子上挂着的玛瑙珠链拿下,五娘给杨琪扒去了衣裳。
二娘执起杨琪的左手,摩挲着她左手小臂上的一道长而蜿蜒,顿觉触目惊心,不由得惊声尖叫了一下,“呀,这疤是几时落下的?”
太君身形一动,三步并作两步抢到跟前。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清楚子女身上有几道伤疤。大娘没记错,她也没记错,这道疤在八妹还没走丢之前,根本就不存在。
“我去打盆热水来给八妹擦擦身子。”四娘贴心道,说完就退出去了。
三娘藏不住话,掩着鼻子说:“跟从海里打出来的一样,这海腥味也太重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