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见状,忙上前请罪道:“姑娘们莫怪,都是婢子们的不是,今儿因些小事在屋子里拌嘴,没的绕了姑娘们的清净,还望姑娘们看在我们爷儿的面上,不要和她一个丫头计较。等一会儿,我带她下去,好好说说她。”晴雯听了便哭道:“我也不曾说什么,罢了罢了,是我得罪了二位姑娘,趁早撵了我出去是正经。”在场的三位姑娘和稍微知事的丫头们都被她这副作态看不上眼,麝月上前来想把晴雯搀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眼看宝玉那儿已经恼了,熙凤黛玉并宝钗都是看戏的样子,其他丫鬟更是鼻观鼻眼观眼的,谁来淌这浑水。原来有个袭人倒好些,不过用写言语便能将小事化了,如今只晴雯一人独大,原本就骄纵的性子难免养的更娇了。她的心思谁不知道,不肯给两位姑娘赔罪,一是下不来脸,二是想看看宝玉对自己的真心。真是可笑,一个低贱的丫头罢了,还存着这种要不得的心思,麝月要是不拦上一拦,晴雯嘴里不知还要冒出什么话来。
见黛玉脸上依旧冷若冰霜,宝钗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熙凤又斜着一双凤眼似笑非笑的,麝月身为怡红院首席大丫鬟,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训斥晴雯几句,道:“姑娘倒是和我拌嘴呢,是和二爷拌嘴呢?要是心里恼我,你只和我说,不犯着当着几位姑娘的面儿吵,要是让太太、老太太们知道,轻易可绕不得你。”晴雯这才怕了,忙低了头不敢再言语,却有迟疑着是否磕头请罪。宝玉见晴雯如此打脸,气的道:“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出去好不好?”晴雯听了这话,不觉又伤心起来。含泪说道:“为什么我出去?我今儿错了,给姑娘们赔不是也是应该的。若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出去,也不能够。”宝玉道:“我何曾经过这个吵闹?一定是你要出去了。不如回太太。打发你去吧。”说着,站起来就要走。宝钗忙回身拦住,笑道:“往哪里去?”宝玉道:“回太太去。”宝钗笑道:“好没意思!真个的去回,你也不怕臊了?便是她认真的要去,也等把这气下去了,等无事中说话儿回了太太也不迟。这会子急急的当作一件正经事去回,岂不叫太太犯疑?”宝玉道:“太太必不犯疑,我只明说是她闹着要去的。”晴雯吓的哭道:“宝姑娘您帮我求求二爷,若这么不清不楚的出去了,我一头碰死了也不出这门儿。”宝玉道:“这也奇了。你又不去。你又闹些什么?我经不起这吵,不如去了倒干净。”说着一定要去回。晴雯见宝钗也拦不住,只得给黛玉熙凤跪下磕头哭道:“林姑娘、凤姑娘,都是婢子的不是,婢子给你们磕头了。求你们劝劝二爷吧!”碧痕,秋纹,麝月等众丫鬟见闹成这样,都鸦雀无闻的一齐进来都跪下了。
熙凤笑道:“行啦,宝兄弟,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小丫头持宠而娇了些。日后好生敲打敲打便罢了,哪里值得你气成这样。”黛玉也不屑的甩了甩帕子,道:“行啦,大过年的可不行这样的哭,二哥哥最宽厚不过的性子,哪里真的要撵你了。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我和二哥哥从小相熟,犯不上因这些小事坏了情分。只是今日我和凤姐姐倒不计较,等他日别的院子来人你也这般,不是让人笑话二哥哥教导下人无方吗?”晴雯又磕了几个头,道:“林姑娘教训的是。婢子以后都改了。”宝钗见众人火气已过,便笑着过来打圆场:“好啦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姐几个可要回去歇了。”宝玉闷闷的送了几人出门,回头来只不理晴雯,晴雯心头惶恐的很,宝玉对自己这个态度可是头一回,若真像茜雪那样被遣了出去,胡乱配个小厮,自己这辈子还有什么盼头。
麝月进了屋子,服侍着宝玉更衣,见宝玉仍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便软语劝道:“晴雯就是块爆炭,又被你宠的娇了些,难免性子就更张狂些。还好林姑娘和凤姑娘不计较,若是换了旁人,让一个丫头这般打了脸面,可不是能磕几个头就能完事的。今儿吓她一吓,让她也有个教训。”宝玉点头道:“你说的极是。她这性子在园中也是招恨的,得罪了林妹妹不说,还把亲戚给得罪了,我若不好好惩罚她,林妹妹又要好久都不理我了。”遂第二日把晴雯贬成了三等丫鬟,这边宝玉的屋子轻易就不让她过来了,又派给她不少的针线,足够她绣到春天的。晴雯得了这番惩戒,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她为之争风吃醋的宝玉下的命令,往日那个疼她宠她娇惯她的宝玉,今儿起连屋子都不让她进了。她平日里欺负的小丫头们都在暗地里拍手称快,像坠儿几个还亲自去挖苦了晴雯几次,可谓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晴雯这种糟心的日子让她迅速的病了起来。
往常她病了,只在宝玉外间的床上养着,屋子暖和舒服不说,医药饮食方面又紧着她吃用,如今这些却不可能了。晴雯只烧了头重脚轻,晕晕沉沉,连唇上都起了一成白皮。麝月见了不忍心,悄悄来将晴雯移到了自己房中,又嘱咐道:“你这病了可别声张!太太知道,又叫你搬了家去养息。这虽冷些,到底比你家里强。你就在我屋里躺着,我叫人请了大夫,悄悄的从后门来瞧瞧就是了。”晴雯道:“我这番病了,方知哪个是真心待我的。我原想着,死也要死在这的,如今怕是不能了。”说罢便呜呜的哭起来。麝月见了又是气又是心疼,便悄悄回了宝玉。宝玉一听,那心里的气顿时便没了,当下就去探了晴雯。到房中,药香满屋,一人不见,只见晴雯独卧于炕上,脸面烧的飞红,又模了一模,只觉烫手。忙又向炉上将手烘暖,伸进被去模了一模身上,也是火烧。便觉心疼,只推醒了晴雯,道:“烧的这般严重,你怎么也不派人去告诉我?”晴雯迷迷蒙蒙的睁开双眼,看到宝玉关切的眼神,心头又是一疼,便道:“二爷快离了我这吧,别把病气过给了你。我这种卑贱的奴婢,死了便死了,若是把二爷也连累病了,我死都死不安宁。”宝玉忙握了她的嘴,嗔道:“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好生躺着,我这就派人给你请大夫去。”
当下便唤一个老嬷嬷吩咐道:“你回大女乃女乃去,就说晴雯白冷着了些,不是什么大病。传一个大夫,悄悄的从后门进来瞧瞧,别回太太罢了。”老嬷嬷去了半日,来回说:“大女乃女乃知道了,说两剂药吃好了便罢,若不好时,还是出去为是。如今时气不好,恐沾带了别人事小,姑娘们的身子要紧的。”晴雯睡在里面,只管咳嗽,听了这话,只喊宝玉道:“二爷还是让我出去吧,若真把病气过给了你,我这玩死难辞其咎了。”说着,便真要起来。宝玉忙按他,笑道:“我身强力壮的,哪里就那么娇弱了,你还是在这里好生养着吧,若出去了我也不放心。”
正说时,人回大夫来了。宝玉便走过来,避在书架之后。只见两三个后门口的老嬷嬷带了一个大夫进来。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有三四个老嬷嬷放下床*上的大红绣幔,晴雯从幔中单伸出手去。那大夫见这只手上有两根指甲,足有三寸长,尚有金凤花染的通红的痕迹,便忙回过头来。有一个老嬷嬷忙拿了一块手帕掩了。那大夫方诊了一回脉,起身到外间,向嬷嬷们说道:“小姐的症是外感内滞,近日时气不好,竟算是个小伤寒。幸亏是小姐素日饮食有限,风寒也不大,不过是血气原弱,偶然沾带了些,吃两剂药疏散疏散就好了。”说着,便又随婆子们出去。
原来晴雯这番遭遇,早已不敢再逞她那副小姐的威风了,谨小慎微、扮柔弱哄回宝玉的心才是要紧。这番病一方面是气的,另一方面也是病给宝玉看的。如今宝玉心软,为她请医延药的忙里忙外,她嘴角只浮现了一丝嘲讽的微笑,这个男孩爱着女孩儿、宠着女孩儿,都是有条件的,长的不美的他能看在眼里才怪,又没有任何的担当,袭人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偏自己被他的温柔软语迷住了心神,这才吃了这么大的亏。自己是老太太的奴才赖嬷嬷顺手买的小丫头,因长的俊秀,女红又好,才被老太太当个玩意儿似的送给了宝玉,这样卑贱的身份,若不再好好维持下去,想必袭人就是自己最终的下场。想到这里,晴雯不由得围紧了被子,滚烫的额头愈发的昏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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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晕车了,各种难受,唉……身子愈发娇弱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