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波斯大人!”
黄色的气泡一在甲板上出现,一大群土拨鼠就围了上来。
“因波斯大人,你的门牙怎么了?喔!天啊!这群该死的恶魔!他们竟然弄断了大人的门牙!这简直罪不可恕!”
持剑的土拨鼠侍卫迅速清出一条隔离带,穿着围裙的土拨鼠仆人则上蹿下跳地不断发出尖叫。直到提着药箱的土拨鼠医生好容易分开鼠群来到因波斯面前,并举手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他们才停下来。
米凯尔小心地查看雷的情况。还没有醒,但呼吸平稳。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被救上这艘飞在空中的帆船,他都十分感激。不远处菲尼克斯正在指挥鸟类异兽调整风帆的方向。船尾上安装着一个巨大的魔法装置,看起来像是一个大型风扇。米凯尔再次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
在米凯尔身旁,瓦沙克低沉着头。直到此刻东方贵公子仍能清晰地感受到兄长手掌的温度,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这样靠近阿加雷斯了。
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离别。
他这样对自己说。命运之线纷乱地展现在他面前,只有在“看”另一个白血之子时才会出现这种现象。
“阿加雷斯,几百年后的今日,你可曾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你要的根本不是你声称想要的?”
瓦沙克发出一声叹息。过度使用预言之力令他的血液沸腾,呈现出淡淡的粉色,但他并不为此感到后悔。这预言关乎他的一切,他愿付出全部感官换取命运的启迪。
白血一族从不和族人通婚,每一个孩子都有一半的血来自外界,一旦他的血液呈现出白色,便被接纳为白血恶魔宗族的成员。传说中两个预言之子的结合会带来毁灭,而瓦沙克的诞生恰恰顺应了这一点。他的父母都是白血恶魔,他只有一半的血和阿加雷斯相同,那是来自母亲的血液。
瓦沙克降生的时候,族人们被巨大的恐惧笼罩。预言之力虽然无法用来看清同族,却能隐约感觉到灾祸降临。他们杀死了那对通|奸的男女,却无法伤害瓦沙克分毫。纯血的白血之子拥有血脉中的最高力量。他们只能关起他,立下毒誓不会有任何一个人教给这个小灾星预言的正确方法。
在最初的岁月里,阿加雷斯是唯一会和瓦沙克产生言语交流的人,尽管那交流的别称又叫恶言相向。瓦沙克坐在他的牢笼中,瞪大眼睛,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期待那个金发男孩的到访。直到有一天,他已能准确预计出对方何时会因为何事出现在地牢门口。
阿加雷斯憎恶他,但同时又对他有一种古怪的保护欲|望。他为他带来食物和水,以免他被族人故意渴死饿死,好留下他的命遭受更多痛苦(阿加雷斯语)。为了这件事阿加雷斯受到了严厉的惩罚。他因瓦沙克失去了白血的母亲,父亲的地位低下到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并不会有人在惩罚过程中试图保下他的命。不久之后,瓦沙克教会了阿加雷斯保守秘密的方法,在白血一族中只有最强的那个才能保守秘密,阿加雷斯想要生存就必须变得更强。
灾祸降临的那一天,瓦沙克已经精心准备了三年。他没有把这个预言告诉任何人,包括阿加雷斯在内。他知道命运无可避免,他必须从牢笼中走出来,族人们濒死的诅咒正是这一刻最好的伴奏。
力天使军团几乎屠尽了每一个白血恶魔。瓦沙克的族人们圆睁着眼睛,直到死前才明白这便是他们企图扼杀命运之子的报应。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力天使的宝剑穿透了他们的胸膛,生机断绝的同时,他们血液中的预言之力也随之消散于无形。流淌到地上的血是鲜红色的,一如所有被他们视作下等的其他恶魔。
瓦沙克带着阿加雷斯逃离险境。他有些担心自己苍白的面孔会吓坏从未见过他真容的兄长,但阿加雷斯明显并不在意这一点。
阿加雷斯不想要复仇,不过外面的世界倒是唤醒了他的野心。瓦沙克四处使用预言之力,这使他们很快扬名。阿加雷斯知道预言的危险性,但他以为瓦沙克有能力转嫁灾祸。瓦沙克明白更多的事,不过他暂时不打算说出他规划中的未来。
在血案发生后的第一百个年头,瓦沙克受封成为东方贵公子。阿加雷斯则获得了侯爵的封号,他已能娴熟运用自己的能力。阿加雷斯依靠欺骗转嫁预言带来的恶果,两个预言中总有一个是虚假的,会令求助于他的人深陷苦难。随着阿加雷斯的魔法力量越来越强,他的野心也越来越膨胀。
那一天,瓦沙克为恶魔之王做了一个重要的预言,这预言毁了他的视力。在所有人发现这一点之前,他偷偷藏了起来。阿加雷斯假意要帮忙,却直接将他推入了一个专门为他设计的牢笼。被囚禁的生涯并不好过,瓦沙克总在想,他的兄长是否已经实践了离开时的雄心壮志,要取代他成为恶魔之王的第一谋臣。
又或者阿加雷斯囚禁他的动机不在于此。
“让我看看你的本心。你总是擅于欺骗,你欺骗我饮下最后一口清水时笑得好像你还有整整三个水囊。但缠绕在你身上的命运之线骗不了我,让我好好看看,趁着我们还没有分开太远……”
东方贵公子盲了的双眼中流淌下淡红色的血液,他摇摇欲坠,只盼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在甲板上,令他摔倒在地,不得不紧紧抓住地上的一根麻绳,他的预言术也因此被迫终止。
“为什么不让我看到……”瓦沙克面色木然,喃喃自语。
鼓风机开始工作了,风之舟在空中乘风而行。
片刻之后,所有人聚在了一起。
“小所罗门是我一个朋友的养子,他伤得那么重,我想我必须找个地方给他疗伤。”村长菲尼克斯率先开口。
万幸他实在是太胆小了,一早就已经逃得没了踪影,压根没有看到是雷给了小所罗门致命一击,同样不知道四季树就毁在雷的手中。此刻米凯尔已经从该隐口中得知,在沼泽公爵阿加雷斯把一切变成沼泽,四季树下沉到地底之后,狡猾的鸟类异兽们立即钻进了准备好的风之舟里,打算逃之夭夭。他们没想到的是,因波斯和他的手下早已控制了这艘被隐藏在四季树核心中的帆船,他们一上船就落入了土拨鼠军团之手。
恶魔之王出现后,因波斯愤怒地冲了出去,他的手下则命令菲尼克斯立即开船,准备随时营救他们的老大。
菲尼克斯要救小所罗门,土拨鼠们要救因波斯,顺便还要救该隐和他的朋友(他们全都明白,不救该隐的话之后一百年的工资都别想拿到了),因此才有了大营救的一幕。
“少罗嗦!因波斯大人的门牙撞掉了,这艘船当然要朝南走!”一只银色毛皮的土拨鼠大叫。
菲尼克斯面露难色:“可是……”他原本的计划是乘坐这艘船前往地上世界。
“朝南走!朝南走!朝南走!”土拨鼠们齐声叫。
风之舟突然猛地向下一沉,然后又顿住。
“怎么回事?!”土拨鼠们惊慌失措。
一个鸟类异兽飞到菲尼克斯身旁耳语了几句。
“我恐怕……”菲尼克斯的脸色有些发白,“船被炮弹打穿了,有可能会很快沉没。”
“可我们不是在天上吗?”米凯尔疑惑地问。
“这个……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风之舟一旦漏气就不可以再使用了。我也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菲尼克斯尴尬地说。
“你是说现在我们随时可能直接掉下去?!”银色土拨鼠的毛因为极度惊恐竖了起来。他不是鸟类,可没本事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安然无恙。
菲尼克斯:“恐、恐怕是的!”
“稍等一下,能给我看看风之舟的设计图纸吗?”米凯尔问道,“我想我可以尝试让船迫降。”
他觉得这艘船有点像是天堂博物馆里展示的第一代飞行器,不过设计简陋得多。如果有图纸,他应该可以想到办法稳住气流,使帆船缓缓下降。
“我……我这里没有图纸……”菲尼克斯一面擦汗一面说,一旁的土拨鼠恨不得冲上去掐死他。
“总之先找东西堵住漏洞,我要去驾驶舱看一看。”米凯尔冷静地说。
“我们可以想办法堵住漏洞。”土拨鼠们一致表示。
几只有女乃牛条纹的土拨鼠扑向甲板上的大洞。他们的身体迅速膨胀起来,就像是一个长着蓬松长毛的大气球,缓缓沉入破洞。
米凯尔拜托该隐和瓦沙克照看一下雷,自己则张开翅膀飞向驾驶舱。
“这艘船的动力系统很不错。”他扫视了一下歪歪扭扭的仪表盘,找出重要的读数,“我现在要打开三个气阀,试着降低速度……”
风之舟在空中颠簸不已,每一刻都好像要坠落。到后来所有的土拨鼠都开始闭目祈祷,只有因波斯艰难地爬到该隐面前,祈求他收下一枚戒指。
“这是妈妈的心愿,她让我把这枚戒指交给心爱的人,求你在我死之前收下它吧!”红色土拨鼠缺了一颗门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虽然极度怀疑身为贵公子是否可能被摔死,该隐还是不耐烦地一把抓过戒指放在了口袋里。他上下打量因波斯臃肿的身材:“你要是再瘦一点,我也许可以带着你飞。米凯尔可以带雷和瓦沙克。算了,你呆在这儿别动,要是船真的沉了,我带你飞。”
“亲爱的,你……”红色土拨鼠一脸感动。
“好了,方向稳住了。所有人抓紧,方向正前方的海滩,准备降落!”米凯尔在驾驶舱里高喊。
风之舟晃动着继续下沉,它的底面终于落到了沙滩上。船体发出巨大的响声,就像是马上就要破碎,却终于还是缓缓停了下来,在海岸边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所有人不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一旦收下戒指就注定甩不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