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了朱诺,苏颉无法想象自己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当然是电影,不是说那与朱诺同名的女孩。有些时候苏颉会觉得自己继承了这具身体里抗争的血液,就好像他的母亲毅然出走,不留下任何音讯一样,苏颉也选择关掉了手机。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也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帮助,更加不想听到无情的嘲笑与滥骂。
漫步在布鲁克林51区的街头,他独自向前,直到马路渐渐变窄,成了一条小车道,最后干脆只能容下一辆小型轿车开过。头顶的法国梧桐绿木成荫,蓊郁的枝叶近乎连成了一条隧道。
他安静的看着整洁的街道、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那些匆忙的行人,他想象着自己手持着摄像机,将这些影像一一记录下来。他会考虑用何种色调,进行怎样的光影搭配才能发挥出自己想象的空间。
他想将自己所看到的世界用艺术加工的方式为其他人呈现出一副画卷。有时可能更加刺激、也可能更加丑陋,但这就是他所看到的,心中所想的世界。
但这一切,是那样的艰难。如果现在的时间是日落,苏颉一定会沉浸在光线逐渐消散的悲伤之中。
一阵微风掠过,拂动着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摇曳的影子变作狰狞的鬼爪,引动了潜伏在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苏颉不由加快了脚步,家就在前方,他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一路小跑着前进,苏颉面前出现了一座木头搭建的平台,风霜的侵蚀让它看起来有些陈旧,但男孩却高兴自己能够见到它。在记忆中,这是儿时的他与安妮玩耍的场所,小苏颉与小安妮围绕着这个木质讲台嬉戏,最原始的躲猫猫,是他们最爱的游戏。
苏颉记得自己总喜欢躲在讲台的暗格里,对了,那里有个暗格,足够挤下几个成年人,听说是牧师在讲台上布道而暗格里就躲着一些提醒他台词的人。
只有安妮这样虔诚的信徒才会相信黑袍子的牧师能够记下那些冗长的台词,苏颉是不相信的。所以男孩能够找到暗格的所在,并且独自占有它,让它成为自己的小天地,每当不开心的时候,男孩都会把自己关在那里,而女孩却永远也不知道这个秘密,她永远都会忽略那个近在咫尺的地方。
“有人没有!”苏颉大叫了一声,仿佛正在与讲台周围那些并不存在的幽灵打着招呼。
声音的回鸣在苏颉耳边回荡,没有参杂任何多余的声音,他明白这里没有人,附近都没有人经过。
苏颉缓缓蹲子,手指在讲台的侧面模索了半天,直到指尖触及到一个类似钉子的突出,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原来还在这里,一点都没变。”
他用力一按,身边的一块木板突然塌了下去,露出一截木质扶梯。苏颉看了看左右,直到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时候,才走下扶梯,然后将木板重新顶上。
大部分的光线被阻隔了起来,唯有一些淡淡的青光透过木板的缝隙投射到暗格下地面,映出了一条淡淡的光斑。
苏颉不顾地面的肮脏,整个人平躺在地上,他微闭着眼睛,迎接着黑暗的缓慢侵蚀,安静的因子在耳边跳跃,苏颉的心灵逐渐平静了下来。
“愿上帝拯救我。”男孩小声的念叨了一句,虽然他从不信奉上帝,但此刻却比信徒还要虔诚。
安妮来到了苏颉的家门口,德式别墅大门紧闭,屋顶的老虎窗里也没有透出熟悉的光,距离上次安妮的到来已经有了一些时间,但她注意到,屋顶上那厚厚的积灰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回来过。”安妮低声念叨了一句,但仍然倔强的按响了门铃。
一次又一次,冰冷而单调的声音回荡在她的耳边,屋内却没有传来任何的生动回音。偌大的德式别墅就像一个死去的空屋子,荒凉的错觉冲刷着安妮的心灵。
“他真的没有回来。”
正当安妮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安妮,你是来找苏颉那个混蛋的吗?”
一股无名的怒火涌出,安妮猛地转过头:“对,我就是来找他的!”她竭力的压抑了声音中的愤怒,乃至于来人并没有感觉出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哦,你们还在同一个学校读书,不过安妮,你应该离他远点。”那个女人轻轻的拨弄了一下头发,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他现在已经臭名远扬的,居然想要拍摄一部宣扬少女怀孕的电影,上帝不会宽恕他的。”
很明显这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是51区的住户——一名天主教徒,也许所有的戒律都被她逐一触犯过,但这丝毫不会印象女人对苏颉罪恶行径的看法,“我们应该团结起来,把他赶出51区,他是这里唯一的非天主教徒。”女人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提醒安妮,她们才是一类人。
安妮没有任何表示,她努力的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女人的名字,但就是没有想起来。有些面孔总是在头脑中盘旋,却又模模糊糊,而另一些清楚的,则和名字对不上号。安妮的表情僵住了,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一拳打碎这个女人的鼻子,好让那些对苏颉的诋毁与滥骂消失。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安妮的身上没有遗传暴力的基因,而且就算有,也会被理智控制下来。女孩知道暴力不是一个好主意,它只会让自己单薄无力。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安妮僵硬的说。
女人露出惊讶的表情:“这就走了吗?我们好久没见过了,应该多聊聊,听说你快成为大明星了,我一定会进电影院看你的电影的。”
“电影名叫什么来着?”
“公主日记。”安妮从牙缝中吐出了四个单词,她恨不得马上离开,去所有苏颉可能去的地方寻找。
“哦,对,就是公主日记,我非常喜欢这部电影……”手机铃响起,安妮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不是她的。
中年女人接起手机,稍微将了两句话就放下,那只是类似于“好的”“就是这样”的句子,很难从中分辨谈话的内容。
“现在走了,安妮。明天记得要参加社区的活动,有圣帕特里克教堂的牧师来进行弥撒仪式,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中年女人在匆匆嘱咐了安妮几乎过后就转身离开,乃至于安妮已经忘记了她刚才说了些什么,她只记得女人口中好像冒出过几个熟悉的单词。“牧师”、“弥撒仪式”安妮觉得自己可能知道苏颉会躲在哪里了。
“这个该死的东西,等我抓到你,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安妮握紧了粉女敕的拳头,高高扬起,恶狠狠的说道,只是声音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