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墨索斯-麦高芙先生的保镖,亨利-托普并不需要贴身保护雇主的安全。实际上,他只负责帮雇主处理所有的私下事件——见不得光的、无法示与人前的。但凡出现这种事情,就是他的用武之地。好像现在这样,他与那个小商人、纽约家长协会会长四目相对,从对放的眼睛里看到的唯有惊恐而已。
亨利不是一个暴徒,他来自英国,接受过最正统的英式绅士训练。
“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亨利的语气突然温和下来,请起来与用暴力闯入他人别墅的暴徒完全不同,他瞥了一眼没马尔基诺受伤的手,不屑的说了一句:“那只是皮外伤。”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马尔基诺抱着手掌,小心翼翼的说。或许是亨利温和的语气起到了作用,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至少不像开头那样心脏狂跳了。
与此同时,这个小商人的脑袋里在不断的分析着这名不速之客可能的来意:商业纠纷?黑道勒索?还是政治对立?
马尔基诺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他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会与这个纽约地下势力的头目扯上关系。他的公司所经营的项目光明正大,可没有涉及夜店之类的场所。除非——
马尔基诺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梅尔斯是不是在你们手上,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马尔基诺想到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可能在夜店花天酒地的时候得罪了某个墨索斯。虽然这个儿子完全没有继承他的精明、谨慎、低调的性格,但那仍然是他的儿子。血脉的联系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斩断的关联。
马尔基诺又激动了起来,“如果他有什么得罪你们的地方,我负责弥补。你们不要难为他,他还是个孩子!”
亨利的视线在马尔基诺身上滚动了一圈,然后他自顾自的坐会沙发上,背对着马尔基诺,仿佛毫不在乎的模样。
“马尔基诺-本,我想你弄错了。梅尔斯-本正在纽约的夜店里花天酒地,他是得罪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足以置他于死地。这点你可以放心。”亨利停了停,优雅的弹去指甲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来这里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马尔基诺-本先生,您可是做了一件令我的老板非常遗憾的事情。”
亨利的语气轻松的就像在宴会**时打开一瓶香槟,可听在马尔基诺的耳朵里,却令其心头一颤。
“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马尔基诺小声的念叨。他开始回忆,从自己有记忆开始一直到先生。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一步步依靠冷酷的手段完成血腥的原始积累,又如何运用这些原始积累造成资产的蜕变。
接着他抢来了自己的妻子,一个十九岁的意大利女孩,那个时候他三十三岁。又过了几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同时儿子梅尔斯也出生了,可惜妻子难产死掉。他没有悲伤,只有儿子降临的喜悦。
接下来的生命里,他将大多数精力放在了培养儿子身上,可事与愿违,儿子最终成为纽约夜店里有名的公子。从教育的角度来说他一个失败的家长,可由于金钱的力量,他当选纽约家长协会的会长,一个具备了些许社会地位的职位。
马尔基诺沉默了下来。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一声并非如想象中的光鲜耀眼。那些丑恶与冷酷的泥浆就这么沾在他的脸上,任他如何擦拭也无法彻底清楚干净。他早已是一个肮脏的人,与之前那个地下包厢里的其他人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可惜他还认为他是一个远离罪恶的商人。
“怎么了马尔基诺,难道你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吗?”亨利的声音再次飘来,不疾不徐,毫无身处对手地盘的紧张感。
“我——我不明白是哪件事情惹墨索斯先生不开心。”马尔基诺谨慎的回答。
亨利笑了笑,右手模到了电视遥控器。他按下红色电钮,一阵提示音过后,黑幕上出现了图像。
电视里正在播放早间纽约家长协会会员门在时代广场上的游行示威的画面,nbc的外景记者揪住一个游行的黑人,询问他为什么会加入这场游行,黑人支吾了半天冒出一句,“我不喜欢《朱诺》这样的话语。
马尔基诺将一切印入眼底。他从未亲自在现场参加过游行,也从未见过他雇佣的那些“演员”的表现,现在看来,这些人的表演拙劣之极,至少他能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绽。
“我应该早一批更加靠谱的人。”他心想,然后心脏猛地一缩,“等等!难道是——”马尔基诺想到另一个可能。
这时,耳边再次传来亨利的声音,“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不明白这个黑人为什么这么痛恨《朱诺》。”
亨利站起来,转过身子,双眼牢牢锁定马尔基诺的视线继续说道:“我调查过他,他叫查尔斯-莫罗,三十三岁无子无女,而且根本就不是你们纽约家长协会的会员,但他却出现在了游行现场,我想您应该能够给我一个解释。”
事已至此,马尔基诺几乎可以肯定亨利的来意。
“这些人都是我雇佣的演员。”他实话实说,“有人用公司威胁我,让我演一出戏。”
“你是怎么骗过其他家长协会的理事的?”
“纽约家长协会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平常一年都难得开一次会,而且入会也相当自由。只需要是纽约人,家中有子女。在缴纳一定会费后就能入会。所以协会内部人员流动很大,理事也不可能认识所有协会成员。”
“你就利用这一点,让‘演员’加入游行,营造出一种纽约家长协会强烈反对《朱诺》上映的假象,目的就是阻止它的上映?”
马尔基诺深吸一口气,“你说的没错,这就是事实。我不明白是什么地方侵犯了墨索斯-麦高芙先生的利益。”
亨利的眼神陡然变得奇怪起来,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要明白自己就可以。”他的语气显出一抹晦涩的慌张。可显然,马尔基诺并不在意这一点,他只是又一次确信了一点,亨利早上门来这件事情确实与《朱诺》有关。”
“我……”马尔基诺很想许下一些诺言,可话到嘴边却收了回去。他无法说服自己冒着公司被收购的危险却结束这件荒唐的事情。对于这个自从儿子堕落之后,就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男人来说,公司无异于他的生命。
马尔基诺沉默下来,他低下脑袋,看着脚底。水滴从身上垂落,在脚底的位置积累了一滩水,并不算大,但足以让人在启动的时候脚底打滑。
“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如果你对我做出任何事情,我想都不是墨索斯先生所愿意见到的。”马尔基诺突然开口,这或许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披着浴巾,他早已放弃逃跑的打算,对手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钢针技巧也让他心悸。假设开始攻击的不是他的手掌,而是脑袋?马尔基诺无法想象这样的结果。
亨利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对,别轻易许下你无法兑现的承诺,墨索斯先生也想到了您的难处。我们并不是赶尽杀绝的人,相比起政客和商人,我们黑社会更有人情味。”
“是,是。”马尔基诺一手模着额头,拭去紧张带来的汗水,一边忙不迭的答应。
亨利摆了摆手,继续说:“墨索斯先生给了你一个保证,如果对方执意对付你,他会全力帮助你保住自己的公司。不要怀疑墨索斯先生的能力,只要是发生在纽约的事情,他都有能力解决。”
马尔基诺眼珠一转,墨索斯给出条件已经非常优秀。既往不咎再加上出手抱住公司。虽然公布这一骗局的结果是身败名裂,但总比失去生命或失去公司的结果更好。
马尔基诺还在犹豫中,耳边响起了亨利的声音,“你是一个聪明的人,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马尔基诺摇了摇头,身下握紧了拳头。“好!我答应你,我会亲自揭穿这个骗局。”
“恭喜你做出一个正确的选择。对了,你有证据吗?”
“我有所有演员支出的账本。”
“给我一份,我带回去。”亨利说,“别误会,我想有些事情我们来做更加有效果。”
马尔基诺晃了晃脑袋,“没问题。”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开始攻破,任何一丁点缝隙都可能造成失败的结果。狂欢中的洛里斯-兰、拉里-贝尔甚至是白克福-墨菲都没有想到,他们最忽视的,也认为最不可能背叛的一环,彻底背叛了他们。
不过此时此刻还会有人在意这些事情吗?4月末,纽约的天气依旧寒冷,天空就像一块化不开的薄冰。
朱诺-麦高芙只睡了一会儿就被电话铃声给吵醒了。她手忙脚乱的模到放在床头的手机,按下接听键,将听筒贴在耳朵上。电话里传来了格伦莱斯小姐甜美安静的声音,有些疲倦。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的时间是午夜一点半。
“麦高芙小姐,墨索斯先生让我转告您。您要求的事情他已经办妥了。东西会在明天清晨,随着报纸一起送到。他让您可以放心睡个好觉。”
“是吗?效率真高。”麦高芙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我应该早点找他的,这样一来,一切都会变得简单。”
“您确实应该这样做,墨索斯先生等您的电话已经等了很久了。他早说过您会打电话给他。”格伦莱斯有意无意的泄露了墨索斯的作为。
“好吧,莱斯小姐。看来您已经被他完全收买了。他彻底接受了您吗?您知道他的事情吗?”麦高芙的声音有些尖锐。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事情他从不告诉我。”电话里格伦莱斯的声音依旧安静,“我只负责处理投资公司的接待事宜,至于其他,从不过问。”
“聪明的女人,你做的完全正确。即使他主动告诉你,也不要听。保持现在的状态,方便随时抽离。”麦高芙给了格伦莱斯一个中肯的建议,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也许这个南方姑娘给予了她很强烈的好感,她不想要她陷到难以抽身的程度。
电话里格伦莱斯的声音没有任何变化,“好的,谢谢你小姐。我会记着的。”
“对了,墨索斯先生的生日快到了,您打算送他什么礼物?”
“是墨索斯让你问的吧。”麦高芙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她可以想象出那个一向严谨的男人正站在格伦莱斯身边,用严厉的眼神威胁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情景。
果然,电话那边的声音停滞了片刻,接着墨索斯的声音不出意料的响起:“是我想知道,我对此感觉到好奇。”
麦高芙笑了笑,她能够清楚的听出墨索斯语气里的紧张与期待。这样的情绪与他黑帮大佬的身份极为不符。但正是因为这样的不符合,却令其平添一种亲切。经过这一次,她与墨索斯之间的关系算是有了初步的缓解,至少不会每次通话和见面都针锋相对了。
“你想知道吗?”麦高芙的语气就像小时候向墨索斯撒娇一样。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用这样的语气和墨索斯说话,但她确实用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当然。”墨索斯的声音依旧,“没有人不想提前知道自己的生日礼物。”电话里传来笑声,“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的女儿口风很严,不会告诉我的。”
麦高芙轻挑眉头,一对修长的眉毛就像翩翩飞舞的蝴蝶,“当然!”她说,“我可不会告诉你。”
电话那头的声音沉默片刻,接着格伦莱斯小姐的响起:“墨索斯先生已经走了,他是微笑着离开的。我从未见过他笑成这个样子。”
麦高芙耸了耸肩膀,“你现在见到了。我小时候他常常会笑。我曾经认为那是这个世界最最温暖的笑容。”
“你现在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格伦莱斯插了句嘴。
“不错,事实正是如此。”麦高芙说,她觉得应该挂断电话里,格伦莱斯的声音已经疲惫不堪。也许她正扶着听筒昏昏欲睡,麦高芙想。
“帮我照顾好他,莱斯小姐。”
“好的,我会的,他可是我的老板。在纽约没人愿意给一个实习生这么高的薪水,我很乐意为了薪水去照顾他。”
“哈哈哈。”格伦莱斯笑了起来,“可不能让他知道。”
“当然,这是秘密。”
又寒暄了几句过后,麦高芙挂断了手机。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没了人声,同时消散的还有熟悉曼哈顿的浮躁声响,即便是半夜,这种听不见的音波也搅扰着她不得安静。
女孩突然抱着手机“咯咯”笑了起来。她很快拨通了阿普莉尔-陈的电话,现在可不是顾忌时间的时候,她需要将这个喜悦的消息告诉一个人。
电话接通,传来的阿普莉尔的声音:“我需要一个解释朱诺-麦高芙!现在是凌晨是一点半,你难道都不知道华人习惯早睡的吗?”
麦高芙吐了吐舌头,“我可不这样想。听说阿普莉尔-陈是一个风风火火的女人,时间对她没有任何意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响起了簌簌的声音,接着是女声无力的抱怨:“好吧,我终于体会到了苦果,这件事情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分清楚工作和休息的时间。”
“说说了来意吧。”阿普莉尔说,“等等,还是让我先猜猜——是事情办成了对吗?”
“不错。”麦高芙说,“难道你是无所不知的先知吗?这都能够猜到。”
“并不难猜,能让你这么晚打电话给我的事情只有这么一件。”阿普莉尔抱怨了一声,然后声音恢复了从前的精明干练:“你们找到了纽约家长协会雇佣演员的证据了吗?”
“证据明天送到,我只是提前与你分享喜悦而已。”
“我可没有丝毫喜悦的感觉。如果有可能,我宁愿你明天再打电话给我。或者直接将证据寄到我的邮箱里。”
麦高芙清楚的听出阿普莉尔语气中的不满。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任谁在这个时间被吵醒都会露出不满的表现。
“好了,对不起了,阿普莉尔小姐。下次我会注意的。”麦高芙连声道歉。
“还有下次?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任何有关你和那个华人的单子都不接受。”
麦高芙可以想象阿普莉尔的咬牙切齿。她一定是正在春梦的时候被吵醒了,麦高芙想,然后笑了起来。
“不不,我想你应该对挑战很有兴趣才对,我清楚你的为人,阿普莉尔小姐。”麦高芙调侃了一句,显然引起了阿普莉尔强烈的反应。
“不要和我谈兴趣,和我谈钱!我现在流动资金,你先把佣金打在公司的账户里。”阿普莉尔停了停,继续说,“游说也是需要资金的。”
麦高芙促狭的笑了笑,“当然,明天就会到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