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姑娘怔了一瞬,慢慢平静下来:“你说得也许是对的。一定是他给我下的诅咒,才会让你们看到我老年残喘的样子。”她表情一松,强调说,“你们看到的是幻象。”
宁贵妃拉住辛世绾,轻声说:“她怎么不觉得她看到的是幻象?”
辛世绾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相由心生,你想看到什么,自然就是什么。虚幻和真实又怎么有严格的界定。对虚幻来说,真实的才是虚幻的,一切都是相对的,哪有绝对的真实。”
宁贵妃勉强点点头:“说不过你。”
老姑娘仍在出神,辛世绾半蹲下来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嘿,回神了吗?”天色已晚,大家应该商量一下睡觉守夜的问题。
宁贵妃不小心踢了一块小石头下去,溅起了小小的水花。荡漾开的涟漪中,映出了老姑娘急变的面孔。不同于辛世绾她们说她苍老模样时的愤怒,这次她的瞳孔急剧放大,全身像筛糠一样颤抖,表情是完完全全的崩溃和不可置信,她揪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看到了自己干枯的手臂,她嗓子里发出沙哑的,绝望的呼喊,那声音仿佛是从心底挤出的,一点一点变大,一点一点腐蚀了她的理智。
“呀——呀——呀!”
她的变化让人猝不及防,辛世绾想去拉她,被她挥手打开,她瞪着辛世绾的目光近乎凶狠:“别碰我!”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是忍受不了那个残喘的声息。她转回头看向水面,极度厌弃地扯下自己的披风,动作粗鲁,她发出低声,无措的哭泣声,毫无征兆地,她跳进水了潭,疯狂地搓着自己手臂,发现一切都是徒劳的时候,她恨恨地拍打水面激起无数水花后,发泄后她停了下来,僵在水中,无助而慌乱地望向上面的人:“怎么会这样?”
上面两个人面面相觑,一起沉默。下面的人突然仰天大笑:“师兄!你好狠!”她一路笑着一路从水潭中爬出来,辛世绾和宁贵妃谨慎地往后慢慢退,发疯的老姑娘一会儿笑一会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辛世绾隐约听见“师兄”、“禁颜术”、“报仇”几个关键词。疯姑娘踉踉跄跄地跑向了丛林深处,一边跑一边扯着自己的衣服,她佝偻的衣衫褴褛的身影渐渐被黑暗淹没。只有那癫狂的笑声,飘荡在上空,久久不散,辛世绾突然说:“我怎么听着她像是在哭呢?”
“我现在有点儿相信她本来是个绝色美人了。”宁贵妃若有所思地开口,“你说到底是哪一种情况更可悲一些?”
“她一直觉得自己貌美如花,这种自欺欺人的诅咒未尝不是对她的一种安慰。”
“那是因为她在这里面遇到的都是不分美丑的动物。”宁贵妃低笑了一声,“这事儿……遇见真是让人惆怅得很。”
人一直没回来,两个人经这么一闹,也没什么睡意,围着火堆无言地坐了一宿。早上收拾东西准备出发的时候,宁贵妃提起那个姑娘遗落的披风:“这是什么?”
披风下面,是一截小臂长的……骨头?像一条完整的无头无尾鱼骨,只是两边的骨刺都是钝的,也粗实些。
宁贵妃好奇地捡起来:“这是什么动物的骨头,长的这么怪异?”
辛世绾从后面凑过来:“给我瞧瞧。喂!——”
宁贵妃突然把骨头往后一扔,东西直朝辛世绾的面门飞过去,辛世绾怪叫一声抱头蹲下,骨头堪堪落在她脚边。她捞起骨头,气鼓鼓地拿它抖着手指着宁贵妃说:“你干嘛呀!”
宁贵妃轻轻地抽了口气,额头冒出了冷汗,左手抓着右手腕,就像是受了伤一样,她看向辛世绾的目光是讶异的:“你抓着不烫吗?”
“它烫吗?”
宁贵妃低头缓缓张开微握着的右手,又抽了几口冷气。原本素白的手掌,此刻却一片通红:“这是刚才烫伤的。”顿了顿,她补充道,“我没想砸你,条件反射就扔了。”
她把手伸进冰凉的潭水里,长舒了一口气。辛世绾把玩着那截骨头,有模有样地像一个生物学家一样分析:“从这块骨头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属于颈骨或者背脊骨;从骨头粗细可以推测这只动物的体形很大,而且它的脖子不短,你说它会发烫……”
“不是我说,是它真的发烫。”宁贵妃不满意辛世绾质疑自己。
“好吧,从这一点可以推出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动物。它可能会飞,像天鹅,但是体形可以参考翼龙……好吧,以上都是我瞎编的。我只能确认这是动物的骨头。”辛世绾在宁贵妃嫌弃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宁贵妃哀叹一声,“辛世绾,你能靠点儿谱吗?”
辛世绾觉得这根骨头不一般,决定带走。宁贵妃又试了一次二度烫伤后死也不肯碰,辛世绾只好把骨头放进了自己的包裹。
疯姑娘一直没回来,辛世绾觉得她已经那个样子,这根怪骨头对她的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她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了。退一万步说,她自己都把骨头扔,可以想见这骨头对她并不重要……但辛世绾还是很有道德地留了两只烤好的兔子包好放在潭边当作报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