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就像是手心中的掌纹,看似曲曲折折难以琢磨,但它却始终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知这一次我的幸福我是否可以抓牢。
华丽残缺的暮色重复了一日又一日。
“张御医,小叶子已经昏睡三天了,怎么还不醒?”是哥哥略带忧郁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可我却是无法睁开眼,就像是半夜被鬼压了身,大脑里的意识是清醒的,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启禀皇上,公主她是急火攻心,运功时又全身血液倒流逆施,以至于现在昏睡不醒,从脉象上看已无大碍,这两日就会转醒,还望皇上以龙体为重,早些回宫休息。”张老头敬仰有加的向哥哥回话。
哥哥看了看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的凌子谦:“凌公子,你还是回房休息吧,你身上的伤刚刚有所好转,需要卧床静养,这样一直守着小叶子,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听到哥哥叫凌子谦的名字,我心下一片欣喜,他还活着,他真的还活着,值了,一切都值了,哪怕让我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也值了。
凌子谦摇摇头悠悠的一声叹息:“皇上,子谦没事,师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我想守着她,一直到她醒过来。”
凌子谦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我听得真切,我想告诉他我很好,想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头,可我却始终摆月兑不了那似是桎梏了我身体的魔咒,我想运功冲破这道‘封印’,却不曾想胸口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之后我又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几天,我终于又有了知觉,房间里有人在向我靠近,单手托起我的头,一个柔柔的,软软的,清清凉凉的东西落到了我的唇上,冰凉舒爽的感觉让我的心头为之一荡,贝齿被撬开,顿时一股难闻的草药味充斥了我的整个口腔,我眉头一皱,强自咽下了这一嘴的苦涩。
我缓缓睁开眼,对上一汪柔的可以滴出水来的明眸,看到我终于转醒,凌子谦的脸上先是欣喜若狂,之后似是想到了自己刚刚的动作,对着我的眼神开始闪躲,一张小脸红的像是火在燃烧。
看着他比前些日子更加清瘦的容颜,我的心就一阵抽痛,刚想责怪他为什么不好好休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的沙哑难听:“徒弟,我……”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立刻就闭了嘴。这么难听的声音怎么会属于我?
凌子谦轻扶起我,在我的背后垫了一个软软的枕头,让我靠做在床头,又倒了一杯水,亲自喂我喝了下去。
他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脸上隐隐带了忧虑之色:“师傅,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我盯着他被衣衫遮挡住的肩膀心酸不已,那里有让我撕心裂肺的剑伤,有让我怒发冲冠的仇恨。
我伸手想去解开他的衣衫查看他的剑伤,可手伸到了半空却还是缩了回来,孤男寡女,宽衣解带,实在不方便,以他腼腆的性格,如果真的让我看了,他会难堪成什么样子,算了,只要他安好,以后有机会在看吧!
凌子谦把杯子放回桌上,又重新坐回我的床头,却还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师傅,对不起,是子谦害了你。”他低垂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为我细心的掖了掖被角,就不再开口。
“傻瓜”我掩唇低低的笑出了声:“告诉你别乱跑你不听,如果真被卖到伶人馆,我可没钱去赎你。”我似嗔似怒却是没有真的生气。
真要说气,也是气我自己,是我自己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承认,一直在害人害己。
凌子谦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窘迫之色,眼神更是找不到焦距。
我轻拉起他的手,附在我的另一支手上:“徒弟,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辜负了你。”
凌子谦蓦然抬头痴痴的望着我,眼神中倒映着烛火的摇曳。
我松开他的手,慢慢的偎进他的怀里,感觉到他身体片刻的僵硬,我放在他腰间的手臂紧了紧,头在他怀里蹭了蹭,感受着这份迟来的清凉瞬间传遍我的全身,闻着熟悉的甘甜冲进我的大脑,我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夜静的落针可闻,我静静的窝在凌子谦的怀中,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甜蜜,良久,凌子谦才反手虚搂上我的腰身,隔着他厚重的衣衫,听着他狂乱的心跳和微喘的呼吸,我的嘴角微微勾起:“徒弟,你很紧张?”
“我没有”头顶传来他心虚的声音。
我咯咯笑着退离他的怀抱,看着他清幽的眸子里因为我的退离瞬间闪过受伤的落寞,我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脸,就仿佛捧着一朵刚从天空飘落的雪花。怜惜的浅啄了一下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他最吸引我的地方。
看着他这双令我着迷的眼睛轻声问道:“徒弟,答应我,以后不要在乱跑好不好?”一想到他那被剑刺穿的肩膀,我的心就又开始刺痛不安,就宛如刺刀在我的心头狠命的宰割。
“师傅,仝颜欣他死了,姐姐的仇已经报了,我不能再连累你,还有青阳将军,他为了救你……你还是让我走…。”
看着凌子谦一张一合的嘴,听着他说出来又要离开我的话,我的血气再一次上涌,张嘴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唇瓣,入口的柔软都没能熄灭我心头的怒气,直到一股腥甜流进我的嘴里,我才用力的一把推开他,手指着门口的方向冲着他怒吼道:“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倔强如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就很难改变,我没有忘记雏菊的花语:隐藏的爱。他果然是如此的性格吗?我以为经过了这件事他会明白我的心思,可是……
难道凌家的家教就是这般的好?淡泊无争到这种程度?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要不争不抢的拱手送人?他的喜欢就卑微跌落到了尘埃里了吗?以为他的离开就是默默的成全吗?成全我和青阳?告诉你,我不稀罕,我对青阳有歉疚,有心疼,曾经也因为他心里有过一丝的波澜,却不足以让我一身相许,如果说非青阳不可的话,那也只是偿还,偿还我欠下他的那条命而已。
凌子谦的身体向后猛退了两步才站稳,他的脸色发白,眉头又皱到了一起,半垂着头,紧握的双手指关节已经泛白,被我咬过的红唇上依稀还可以看到血迹。
我的胸口因为气血上涌,又开始有一口真气在乱窜,疼的我虚汗直流,我用手紧捂着胸口,抑制不住的痛苦申吟从嘴里溢了出来:“嗯~”
“师傅,你怎么啦?”凌子谦跑过来,搂住我不停打颤的身体一脸的惶恐。
“你走开,我不用你管。”我手上的力气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有力,推在凌子谦的身上就像是推到了棉花上,就连声音也变得低缓吃力。
“师傅,你别这样,身体要紧,我去给你请张御医,你等我。”说完他就满脸急色的往外走。
我快速的伸出手想阻止他,却还是只抓住了他的一方一角:“别去,我没事,你就给我老实的在这呆着,哪儿也不许去。”不知道为什么自我醒来之后,就害怕他的身影再一次会消失不见,对于我来说,现在一分钟,哪怕是一秒钟,我都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视线,失去的惊恐在我的身体里蔓延,我不期然的想把他抓的更紧更紧。
凌子谦转过身对我正色道:“师傅,必须得请张御医给你看看,这种事不能拖。”
不能拖,你也知道不能拖,病不能拖,难道心意就能拖吗?
我无奈的松开手,向床里挪了挪,不想去看那在夜色中扬起的白色衣角。
须臾,哈欠连天的张老头就被凌子谦拖了进来,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我说主子,您刚醒就折磨老夫,这凌公子急的连门都没敲就把老夫从被子里给挖了过来,我告诉他你死不了,他还不信…。”
张老头还想再说下去,对上我要杀人的眼神头一缩闭了嘴。该死的张老头,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诅咒我。
张老头给我诊过脉,站起身就往外走:“凌公子,我家公主不能再受刺激了,如果你想让她死得快一点儿,大可以现在就离开这个小院,老夫去给主子煎药,如果主子您不想活了,就早点告诉老夫,也省得老夫大半夜爬起来给您煎药真是煎熬,煎熬啊!”
张老头的话一语中的,一同数落了我和凌子谦两个人,原来,我们的那点儿破心事,连张老头都知道了,那流沙他们不是更清楚了吗?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凌子谦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尴不尬的看得我好生难受。
我胸口的疼痛已经缓解,身体慢慢的滑进棉被,别开了头:“徒弟,夜深了,你去睡吧!”我淡淡的开口。
太任性的人应该是我吧,总说他是小孩子,可现在的我又和小孩子有什么区别?
我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无礼取闹,难道真的如别人所说,是被‘爱’冲昏了头脑,才变得如此喜怒无常?
他倔强,他坚强,他不想留在这里,我又凭什么去阻止他,我又不是他的谁,就连这声师傅也是自己耍无赖强加给他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留他在自己的身边,他从未说过喜欢我,也许他对我的好,只是出于回报,回报我救了他,回报我收留了他,回报我教他本事报仇的等价交换。
凌子谦还想说什么,抬起头却只是看到了我别开的脸,终是无精打采的走了出去,转身间眼眸里的倔强散落一地。
他关门的声音不大,可传到我的耳朵里却要比切割玻璃时的声音还要刺耳,我梗堵在心,就愈发的颓唐。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放声大笑,笑声中透着无尽的苍凉与萧索,我笑我自己的痴傻,我笑我的自作多情,笑这就是所谓的喜欢,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泪悄无声息的滑落。
果然灰姑娘的幸福只能存在于童话故事里。
笑过之后是低声的哭泣,从未曾有过的委屈弥漫在血液里,就连当年哥哥的离世也只是对敖晴的痛恨,和对自己的怨怼,对哥哥的思念,这般委屈还真是头一遭。
我的全身被冷汗浸透,沾满泪水与汗水的发丝紧紧贴在我的脸颊上,可这些我却根本就感觉不到。
门被撞开,我的人从被子被拉了出来,跌进那个我曾极度渴望的没有任何温热的怀抱。
凌子谦狠狠的拥着我,恨不得把我揉碎,化作血液融进他的每一个细胞:“师傅,子谦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吧,千万不要再折磨自己,我答应你,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你别这样,我心疼。”
他拥着我的身体在瑟抖,就连声音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在害怕吗?害怕失去?还是怕失去我?
我的声音在哽咽,被他紧搂的身体随着他一起在颤动,这是那么真实的感触,可我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你。你…真的以后。再也不离开我?”我的手死死的拉扯住他的衣衫,就怕他说出否定的话。
“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无论你把我当成徒弟也好,当成别的什么人也罢,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此刻的我看不到他幽亮的眸子里正闪动着泪光的晶莹。
而在我看来,他的这句话比世界上任何曼妙的声音都要悦耳。我终于放心了。
我稍稍退开一些,深深的望进他那双雾气未消的明眸中:“徒弟,你喜不喜欢我?”
他的小脸腾的一下红了,错开他的眼,眼神有些恍惚不定,讷讷的说道:“喜欢。从。从师傅你把我带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喜欢你了。”
我伸手板正他的脸,让他的眼睛正对着我,柔弱弱的说道:“徒弟,我也喜欢你。”说罢,我的唇寻着他被我咬的红肿未消的薄唇印了上去。
他的眼睛瞪得溜圆,放在我腰间的手猛地一缩,紧张的表情无法言语。
我轻笑着离开他的唇重新依偎进他略带着我身上草药香气的怀里,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咳咳”门外传来了张老头的轻咳声,紧紧相拥的两个人迅速退开彼此的怀抱,一同看向房门口。
张老头并没有推门而入,而是幸灾乐祸的丢下一句话就施施然的不见了踪迹:“看来主子是用不着老夫煎的药了既然如此,老夫就不打扰主子和凌公子了。”死张老头竟然偷听。
我偏过头看着凌子谦那张因为害羞而变得绚丽多彩的小脸,再次浅笑嫣然。
蓦地,我的眼睛又扫过了他的肩头,那种想一探究竟的想法又冒了出来轻声问道:“徒弟,能给我看看你的剑伤吗?”
出口之前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他不同意,那就作罢,毕竟这个孩子心思总是那么单纯羞怯,不让我看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手紧抓着床上的棉被,眼神躲避着我的脸,我知道他的心里在挣扎,见他不出声反对,我的**向着他的方向挪了挪,伸手去解他领口的盘口,刚触碰到边角,手就被他一把攥住了:“师傅,这样不合适,我们……”
“有何不妥?你答应过我你这辈子都不再离开我,那你就是我的男人,看自己男人的身体又不犯法。”
我一边说一边解开了他的衣衫,并没有看到预想的触目惊心的伤口,只看到了紧缠在肩头的白色绑带,手指从绷带上轻柔的划过:“徒弟,等我为青阳和你报了仇,我们就成亲。”
我把脸贴在他光洁的胸膛上,听着他象征着顽强生命力的心跳,心中甜蜜似蜂糖。
“好,一切都听凭师傅的安排。”他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软了下来,为我理了理耳边的乱发,再一次拥紧了我。
我应该感谢这个世界吧,是他把凌子谦送到了我的身边。只是这一刻我还不知道,成亲这一天对于我和他来说是如此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