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丁花带着子豪,从山腰的那个洞口走了出来,推开用草伪装的那一道门,外面的阳光一下洒了进来,有点炫目,子豪眯缝了一下眼睛,外面阳光下的植物和土地分外真实,早晨的空气潮湿而又清新,他又回头去看刚从里面走出的那道草门,它已无声掩上,自动的和这大山融为一体,一时之间,子豪竟不相信自己是从那里出来。
子豪又回过头,在前面不远处,苗家的山寨作坊已经从沉睡中醒来,开始了新的一天,几个工人在房间外面忙碌,有的用斗车推着货物进进出出,有的用扫帚在搞着卫生,还有几个黑衣男子,看上去像是巡逻的保安,他们在房间周围不停游弋,房间里面不时传来人的说话声,还有机器轻微的鸣叫声,而在山寨大门之外,在一棵树上,子豪能清楚的看到上面有一个哨兵,荷枪警戒。
“丁花,我能到里面去看一看吗?”子豪问同样在注视着山寨的苗丁花。
“不行吧,”苗丁花摇摇头,“一是你现在还不属于里面的人,我爸没有特批,门口哨卫不会让进,另外还有一点,你现在贸然进去,你忘记了上次人家见到我给你敬了杯酒,小橙小紫他们两个追杀到了河城,现在好了伤疤忘了痛了?”她用揶揄的眼光看着子豪,似笑非笑。
丁花一提到这点,子豪顿时打了个寒战,现在他和丁花可不只是敬杯酒的关系,他们已经近似于喝了交杯酒,达到灵肉合一的程度了,那些苗丁花的追随者,妒火中烧,还不得把他给大卸八块才怪?
“那我怎么办呢?”子豪有点着急,“我不可能一辈子作个山顶洞人?躲在那个山洞里面吧,我还想给你们苗家,哦,不对,不是你们苗家,是我们苗家作事呢!”这句话子豪说得如行云流水毫不生硬。
听到这话,苗丁花的眼睛盯住了子豪,他毫不躲闪,勇敢对视。
“不要急,有的是时间给你为我们作事的机会,”苗丁花**的拍拍子豪的肩,“你忘记了我们今天的首要任务吗?我们去见见我爸,以他的威望,他会摆平这一切的,以后你就可以昂首挺胸的进去,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夹着尾巴偷偷出入。”丁花脸带微笑,好像心情不错。
“我什么时候夹过尾巴?”子豪佯装生气,“再说,我有那东西吗?我如果有,那我就是你们的祖宗了,等下见到你爸怎么叫?那不乱了辈份了吗?不过,如果真有,我就把它双手奉上,献给苗老,”两人边说边笑,顺着蜿蜒向下的山路,向和顺镇走去,子豪看到荒芜的田野上,杂草丛生,不时从草丛中蹦出一只蚂蚱,这时已是深秋,它蹦不了几天了,或是因为知道自己蹦不了多时,所以它才蹦的更加频繁更加亢奋。
走进镇口,这时镇里面没有多少生气,路上也没碰到多少人,有几个妇女和他们对面走过,纷纷给丁花打招呼问好,丁花只是点了点头,并没过多回应,那几个女人的目光却都落在子豪身上,其中一个竟有几分像孙三娘,子豪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他不由得想起了那次和苗丁花的第一次相见,好像就是这个孙三娘提供的机会,替她去送水果到苗家,现在正好可以问问丁花这个孙三娘和他们苗家到底有没关系,他的送水果这行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事有凑巧临时碰上的。
“孙三娘?”苗丁花低头想了一下,“她不算是我们的人,但和我们也有一点关系,她的丈夫有时在我们这里拿货,不过,他是自己私人营运,赚点散碎银两,一切后果我们概不负责!”
原来是这样,子豪暗暗沉吟,那么自己第一次碰到苗丁花,就是孙三娘有意给自己,或者说,是给苗丁花献殷勤表忠心的一个机会,她叫子豪前去送水果,说是自己有事走不开,后来也不主动向自己提起这事,不显山露水,自己和苗丁花如果能成,她肯定会来邀功,如果不成,甚至反目,她也会一推干净,与已无关,真的就是一只老狐狸!
前面到了一户人家面前,大门开着,客厅里面空无一人,子豪看到院子内外甚是整洁,打扫的纤尘不染,外面坝子,一个小姑娘和一条大黄狗正在玩耍,小姑娘手上拿有肉食,她将食物向空中一抛,喝声:“二郎,接住!”那条黄狗一下冲出,看准肉食落处,张嘴接住,然后低头咀嚼起来,看来这一人一狗,配合默契,倒是训练有素。
“婉玲!”两人走到院子前面,丁花开口叫道。
那叫婉玲的小姑娘一抬头,看到丁花和子豪两人,一下就奔了过来,她扑到丁花怀里,“姑姑,你可有好久没有来了,婉玲好想你哟,”她一双黑漆漆的目光上下打量子豪,子豪对她笑笑,没有说话。接着他被吓了一跳,一个毛茸茸的东西一下冲到自己身边,那个大黄狗不住的在他身上狂嗅,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二郎!不得对客人无礼!”婉玲连忙厉声喝住二郎,黄狗很是听话,一抖身子,离开了子豪,继续咀嚼它的食物去了。
“吓着你了吧?”丁花连忙问子豪,“婉玲,你也不拿根绳子拴住它,万一它咬了人怎么办?”她略带责备的对婉玲说道。
“不会的,”婉玲骄傲的对着子豪他们说道,“二郎可通人性,它分得清好人坏人,它不会乱咬人的,这位叔叔应是好人,所以二郎只是上来和他亲近亲近,并没有咬他呀!”
子豪哭笑不得,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人都不能一下辨别真假善恶,何况狗?看来,小姑娘对这狗是过于偏爱了,“爷爷呢?”苗丁花没有再说狗的事情,今天主要为人而来。
“爷爷现在应该在后山练功,我去叫他,你们等我一下。”婉玲说道,又提高声音,“二郎,上山!”说完,她一下进了里屋,看来从这院子里面,有一道门是直通后面山上。
“这是你哥的孩子?”看到婉玲和二郎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子豪向丁花问道。她们之间说的是爷爷,而不是姥爷,所以子豪认为这应该是丁花死去的哥哥的小孩。
“不是,”苗丁花脸色沉郁下来,“我哥哥他们英年早逝,没有孩子,这是我爸以前一个得力部下之女,他死后将婉玲托付给了我爸。”
子豪不禁喟然,人生无常,世事多变,总有许多人在临走之前有太多未了心愿,而这未了心愿之中,托孤是最永恒的话题!他们将自己的骨肉托付给自己可信任之人,然后安心而去,却不知自己倒是安心走了,而那些遗孤的接受者,从此需要付出多少的心血,谁人得知?自己走时,将朱奇托付给了子杰,子杰走后,又将朱奇托付给了他的战友,朱奇成了接力棒,一个一个往下传,一直要传到朱奇自己长大成人,然而,成长是多么漫长啊,那双稚女敕的肩什么时候才能撑起一片天空?那双少年的臂膀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担当?才能承受千钧之重?
子豪不知道,他甚至不能想像,朱奇现在已经撑起了一片天空,他的一双臂膀已经有所担当,那份量,远超千钧!他更不知道,朱奇自己也不知道,那需要因此而付出的代价,是那样沉重,那样惨烈!
“爷爷回来了,”几分钟后,婉玲有些气喘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爷爷只叫这位叔叔进去,他叫丁花姑姑留下来陪我玩玩,教我做做作业!”
子豪和丁花对望一眼,苗百俞只让子豪一人进去,名声远扬的一代袅雄,现在要让他去单独面对,这让子豪心中忐忑,所以他望向丁花的眼色之中,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怯懦,丁花走到子豪身边,“去吧,没有什么,我爸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礼,很好相处的,再说,我就在外面,没有事的。”
“我知道没事,”子豪顺口掩饰,“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哪怕短短几分钟。”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感到吃惊,这是假话!而自己无需酝酿随口就来,是否就是自己开始发生蜕变的一个开始,自己是否走到了一个人生阶段的十字路口?
苗丁花听到子豪这样一说,情不自禁的走上来,拥抱住子豪,在他额头上用力一吻,“姑姑好不害羞!”旁边的婉玲不住拍手,“居然主动去亲热男人!真是丢人!”
苗丁花放开子豪,“不丢人,婉玲,你以后会遇到这样一个让你主动去亲去爱的男人的,”她脸微红,倒也并不发窘。
这一吻,给了子豪信心和勇气,他深吸了口气,给丁花和婉玲一个微笑,然后向客厅走了进去,进了客厅,里面没人,正在疑惑这个苗百俞在哪里接见他时,忽听得后面吱吱两声,两扇大门自动合上,屋内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