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明日要出席相对“正规”的宴席,夜上燕蓦然想起她对宫廷礼仪实在没什么认知,平日里私下走走也就算了,但是明天凌风的婚宴可不一样,参加的人必定个个都是上流社会的真正“贵族”,而卫国又是一向极重礼节的,欧阳毅这次恩赐她去参加宴席就已是天大的荣耀,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可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给凌风添麻烦——只是纯粹地不想进一步有损他们共同的利益。
于是她这会儿开始临时抱佛脚了,在自己房里窝了一下午捎带一晚上,也不似平时那样让桃夭和灼华守在门口,而是让她们进来从旁“指导”她修习礼仪。可皇家繁复的礼节着实让人头大,饶是夜上燕这样悟性好的,短时间之内也只能记住一些最基本的禁忌、称呼、行礼姿势等,不过幸好明日的主角毕竟不是她,或者可以说她是一众人里面最不起眼的,所以只要场面上过得去也就行了。
不过话说回来,前世的夜上燕也算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所以穿越过来之后,可以漠视婢女向自己卑微屈膝,毕竟弱肉强食是她一向信奉的,她不是什么心善的人,自然不会怜悯她们,更何况在这时代你越付出自己的同情心,就越容易将自己置于险境。但是看别人行礼是一回事,自己要卑躬屈膝又是一回事,就算她没有那么重面子,但长久以来心底滋养出来的傲气还是让她下意识反感向那么多人伏低做小,就是面对凌风,她也从没有行过礼,这种滋味……定是不好受的!
她苦笑,只是再不好受,现在也只能受了!
凭她的手段,当初若是以凌风之妹的身份入宫为妃,身份必定不会低于杨玲艺,如今也必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她没有选择走这条路,一开始是纯粹排斥在后宫里和一帮小女人勾心斗角争夺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男人的宠爱,后来当见到欧阳毅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甚至可以说是英明的,重活一世,她再也不想为唐旭那个人多付出一分一毫了,尽管他们只是有一张相似的脸。
也是出于对唐旭的憎恶,所以夜上燕从来不喜欢凌风——勉强只能算是不讨厌而已,他们的性格实在太相似了。
就在夜上燕前一秒正挥退桃夭灼华二婢的时候,一个人影陡然从屋顶落下,落地无声,轻如白羽。
夜上燕一惊,来人内功之深厚,完全不是她能与之匹敌的,若非刚才屋内瞬间铺陈开来的漫天肃杀冷寂之气,她根本不会意识到有人闯入。
她连忙转身,却看见了一张宛如魔鬼般冷峻而完美的脸——一如初见,美则美矣,却让她感到心口一窒,强大的压迫感几乎让她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这个男人,这般如神祗降临的气场,简直生生能将人压迫至死!
她后退两步,低下头,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试图忽略她暴戾的神色,浅笑道:“襄王殿下深夜驾临,是有什么事吗?”
他却欺身上前,勾起她的下巴,迫她与他对视,夜上燕眼中的嫌恶一闪而逝,睁着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他,欧阳轩心中怒火更甚,却是怒极反笑:“本王只是很想知道,你与你那哥哥,定国将军凌风今日又在密谋些什么?”
“密谋?”她虽然知道凌风与皇家几乎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这事没有证据之前他们都还从不曾明言,只是心照不宣而已,这欧阳轩虽然狂妄且不喜凌风,但也从未以这种直白的口吻对他大兴问罪,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随口就给他们安了个密谋之罪?
“王爷说笑了,明日兄长大婚,今日他只不过是来找下官叙叙旧的,何来密谋之说?”她不悦道,心思百转千回,竟然想起今日凌风句句不离欧阳轩和幽冥骑,又跟她提及安若烟的真正身份,莫非……凌风对欧阳轩身边的人下手了?
“哼!”欧阳轩一甩宽袖,右臂隐隐有血流而下的情形,倒像是刚包扎好的伤口有开裂了,“你也知道他要成婚了,便叫他安分些!”他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只有无尽的自负和狠戾,无喜无悲,冰冷无情。
夜上燕心中微诧,难道她猜对了?只是现在看来,凌风倒是比她想象中胆大,不是对欧阳轩身边的人下手,而是直接对欧阳轩下了手。
夜上燕偏开头,嘲弄地看着欧阳轩的右手,一袭白衣染上一道蜿蜒的血痕,竟显得格外妖异。
她仿佛极为关心地执起他的右手,喃喃自语:“王爷竟然受伤了么?是哪个不知死活的贼人干的……”说着便去掀欧阳轩的袖子,衣袖一直卷到手肘处,仍没见到伤口,夜上燕的动作一顿,看来是在肩膀上啊。
仍是淡淡的笑,眼中竟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只是欧阳轩从她的眼底只能看见狠辣和冷漠,神思一晃,竟没有阻止她的动作。
“王爷,还是让下官来看看你的伤口吧。”她犹自以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手上却是毫不怜惜,五指成爪,极快地从他肩头撕下一块布,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哼,夜上燕终于见到了那伤口,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原来他根本没有包扎,那肩上的一个血窟窿由于她刚才太过用力也太过突然的撕扯,现在正止不住地汨汨地往外流血,那伤口要多狰狞有多狰狞,那场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夜上燕有那么一两秒愣在原地,按说这襄王欧阳轩的武功并不低,而且身边肯定有顶尖高手护卫,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凌风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竟能让人将他伤得那么重?!虽说肩比不上胸口或者月复部那样致命,但一直这么流血不止若换成常人早该晕厥了,而且伤在肩上必定行动不方便,可现在欧阳轩不去包扎伤口,反而还有力气来这里责问她,真是让她佩服不已同时又“受宠若惊”啊!
看着欧阳轩脸色煞白,夜上燕竟生出救他的念头,暗自嘲笑自己,竟然会对自己的敌人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王爷,你这伤,还是赶快回去处理吧。”灯火映衬着它绝美的脸庞,不知是否是幻觉,他竟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一丝无奈,为这一语失神。
四目相对间,忽略那处狰狞的伤口,她们倒像年轻的夫妻正浓情蜜意,相敬如宾,但愿时光静止,只可惜留下的是无限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