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上观战的赫连天是第一次目睹世间高手过招,又惊又喜。不经意间,侧脸发现山嫣紧咬嘴唇,双手捏住衣角,分明是在紧张玄轩的状况。即便因担心而揪紧了面容,年轻女郎的俏丽还是让放牛娃怦然心动。要知道,他平日在县里或村上见过的女人,不是俗艳的妇人,便是土气的村姑,何曾见过这样俊俏的姑娘?赫连天连连叹息,心想:想必凌云大侠便是山姑娘钟情的对象!
他对山嫣说:“玄大侠要不要紧?咱们是不是上去帮一把?”本是好意,说的话却不中听,听来有看轻玄轩功夫之意。山嫣瞪着眼道:“多嘴!你能帮什么忙?”少年人被她言语冲撞,脸上挂不住,挪开脚步,悄悄溜到后面去了。
山嫣虽是山居人的亲生闺女,但年纪轻,功底尚浅,所以不曾全面修炼“凌云十八剑”。实则,这部剑法是山居人藉以成名的绝技。当今天下,拥有“大剑士”封号的仅三人,乃是四大国家公认的称号,代表剑术中的最高境界,山居人位居其一,其剑法岂可小觑?
“凌云十八剑”分为“前八剑”、“后九剑”、“凌云一剑”三个部分。“凌云一剑”是最后的绝杀技,玄轩自学成以来,还没有使过这一招。“前八剑”实是八套剑法,每一剑都繁复连环,变幻无穷,自成一种剑法。山嫣仅学得其中的两剑,在江湖上应付一般对手也是绰绰有余了。“后九剑”则是剑式,一剑就是一剑,总共九剑,但每一剑都玄妙无比,有一剑克敌的力量。
眼下玄轩使的,乃将“前八剑”中“白云堪卧”和“百鸟鸣枝”两套剑法交错使用,“白云堪卧”以守御为功,稳重如卧,“百鸟鸣枝”是防中带攻,如鸟啄一般,冷不丁就刺你一剑。看起来,玄轩似有难以招架的感觉,其实是在观察扶桑刀技,自己应付犹有余裕。
来回走了三十招,玄轩心下有了数,便不再拖延。他挡住浪人一刀,借力后撤,脚尖拧住地,略微屈膝,随即挺身而起,旋动手腕递出凌云剑,使出“后九剑”中的“天罡”剑式。
五十岚正欲横刀砍来,猛觉呼吸凝滞,鬼丸国纲如同撞在一面墙上,再也砍不进去。他心里纳闷时,这面墙又幻成大海之波,汹涌奔腾,整个人仿佛被卷在漩涡之中,四肢不得动弹,随即右胸如遭硬物直撞,五脏似裂,闷哼声中横飞了出去。
其实,浪人原不至如此不济,挡不住后九剑中的一剑,但是玄轩只守不攻,频频退让,让他以为是个空有其名的怂货,心下起了轻视之意,松懈了防御,所以被玄轩一击得手。
玄轩以大侠自居,举手投足都讲究大侠风范,“天罡”刺穿浪人右胸后,他便不再追击,转身察看王二的伤势,接上腿骨,稍事包扎。山嫣从旁帮忙,脸上全是欢喜神色,对师兄道:“这一剑好生了得,我看爹爹也没有师兄使得棒!”
玄轩轻声叱道:“胡说,我哪及师父半分。”
玄青林既惊且喜。他还不知道亲侄儿竟是剑侠会的领头人物,但是他这一身本领和江湖地位,老头儿日后大可依赖了。老县令和师爷交头接耳,毕竟是月兑了难,神色逐渐安定下来。倒是那班差人早吓破了胆,趁两人争斗之际,逃得踪影全无。
赫连天忽然大叫道:“好家伙,这鬼子还没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五十岚盛挣扎着爬起来,盘膝而坐,胸口的血汩汩流下,竟呈黑色。山嫣眼里瞅见,口中奇道:“瞧啊,他的血怎不是红的?”
“果不其然。”玄轩沉声道:“西天国四大妖灵,他是其中之一,号称‘浪人’。既然是妖,自然与人不同。”
又见五十岚扯掉衣服,袒露上身,将撕下的衣服擦拭太刀。
山嫣“哎呀”一声,羞得转过身去。
强三啧啧其舌,嘟囔道:“听俺女乃女乃说,从前浪人喝酒玩女人,****事情多得很。女乃女乃的,打不过就月兑衣服,老子今天可开眼哩!”
老县令玄青林饱诗书,颇有见识,解释说:“你们有所不知,扶桑人自尊心极强,一旦输给对手,他们就得剖月复自尽,这样才算保持尊严。”
强三笑道:“输就是输,还尊严个鬼!”
山嫣虽然背着身,各人的言语都刮在耳中。听说浪人要自杀,女孩子心有不忍,便说:“师兄,他已经输给你了,何苦还要寻死?索性咱们救他一命吧。”
玄轩道:“不可!若是救他,更让他没脸见人,下辈子他都要恨咱们了。”
众人议论纷纷,不知何处冒出个女人的声音,厉声喝道:“五十岚,你的命不是你的,怎可任性自杀?”
五十岚本在擦刀,听闻此话,骤然停手。嘴里骂骂咧咧,显得很不情愿,最后嚷道:“妖女,我走不动路了,你来帮个手吧。”
话音刚落,一张黑袍从天而降,兜头包住五十岚的上半身。他在袍中兀自挣扎,黑袍啾然收紧,顶端仿佛有条无形的绳子系着,在不知某处有谁用力一扯似的,黑袍裹着人就像箭一样,射向了远方……众人仰脸去看,在半空中,五十岚露在外面的双腿不停乱踢。叭,叭,两只木屐落了下来。
赫连天见到这幅怪相,觉得滑稽,哈哈笑出声。笑到第三声,眼前一黑,就不往外出气了,整个人软在地上。
玄青林吓了一跳,以为他死了,蹲下用手往鼻孔探,略微还有温热,赶紧叫他侄子。此时,玄轩已跃至天石底下,听到叫他,高声道:“叔叔,且等片刻。”他拔出凌云剑,插入石中,同时覆掌于其上。先用掌力震动石头的内部结构,复又运剑****,片刻功夫,劈下好几块来。
强三打算用手去捡,被玄轩止住道:“这东西不可轻易近身。”说完,从袍中抽出一只青色布袋,亲自将石块裹入其中。边往回走,边向强三解释:“师父当年炼铸凌云剑,也是采集天石作为材料,然而天石有毒,铸剑大师冶善就送给师父这只布袋,用玛瑙藤混合天蚕丝研制而成,可以阻隔石头的毒性。”
回到赫连天身边,玄轩蹲下察看情状,把脉一听,说道:“叔叔,他便是中了天石之毒。”
“那会怎样?”
“天石毒侵入骨髓,遇血即化,几乎无药可救。听我师父讲,毒性发作起来,全身游走,身体犹如刀割。虽不会即刻要命,但是经常发作,痛楚难忍,简直生不如死。这小娃只能挨一天是一天,最多也就半年。”
玄青林长叹一声:“原来如此!难怪周围的牲畜都死绝了,真是亡国之兆!”
玄轩道:“朝廷固然无用,但也轮不到别国来管。北人想要亡咱们的国家,咱们就和他们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