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离染以手支颐,凤目凝着她,嘴角带着淡淡笑容,徐徐地道:“国事缠身,日理万机的是朕那可怜的侄儿,如今的朕是大业早成,正在退休养老中,所以朕很闲……很闲!”说到最后他重复强调一遍,他很闲!
寒辰惊悚了,他大业早成,这个天下皆知,但是已退休养老?!“……请问您老今年贵庚?”
萧离染好心情地眨了一下眼道:“二十有六,正是结婚生子的大好时候。”
寒辰只觉一滴冷汗滑下脑门,嘴角跟着一抽,原来咱们英明狠辣的太上皇他——发情了!他确定“退休养老”和“结婚生子的大好时候”不矛盾吗?
不过,他都说他很闲了,自己这陪他说话聊天的差事是逃不过去了,只得随便寻了个话题:“萧离染,你费尽心机的夺得皇位,为何却又如此轻易地成全别人?”
这话甫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真心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她还真是猪八戒的二娘,蠢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尼玛,哪个强夺皇位的不是找各种借口改写史书,粉饰自己是顺应天意的皇帝?她这蠢货竟挑了个最禁忌的话题,这是找死的节奏啊!
萧离染脊背微挺,目里的笑意渐逝,嘴角挂着惯有的微笑:“朕高风亮节。”
寒辰嘴角再抽:“……”高风亮节?高风亮节会在先帝尸骨未寒时就废太子夺帝位?
“秋寒辰,跟我去一个地方。”
寒辰愕然看他,“现在?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半夜丑时!”
萧离染不语,弯腰从椅子后取出一个竹篮,篮内放着香烛和黄色纸钱。
寒辰只觉一阵恶寒,难道要她跟他半夜去拜鬼?只听他道:“丑时,新一天的开始,八月十四日,是我母妃的忌日。”
寒辰皱眉,他母妃的忌日?呃,这个……于公,他母妃也算是逝去的国母,于私,是朋友之母,祭拜一下好像都是应该的,于是认命地提着灯笼跟他纵出妙音园,朝安家祖坟飞奔而去。
她站在阴森森安家祖坟外,望着安家祖坟旁侧的那座孤零零的墓碑,颇觉心酸,不禁问道:“你母妃好歹是位皇妃,就算不得善终,也该入皇陵而葬,怎么葬在这里?”
萧离染哼了一声,对往事似乎已无太深的芥蒂,淡淡地道:“父皇视母妃如草芥,一道口谕便断送了母妃性命,毫无夫妻情份,又何必将母妃葬入皇陵?母亲出嫁不宜葬入安家祖坟,所以我只能将母妃葬于此处,离家人近些,在阴间也好有个照应。”
萧离染一边摆好供品点上香烛,一边平静地道:“你不是问我为何费尽心机夺得皇位,却又轻易成全别人吗?我从不恋权,更无意皇位,但母妃之死警示了我,我手中若无权势,不止是母妃,还有安家甚至是我自己,都会背负污名死于太子三哥母子之手,何况我若不为母妃报仇枉为人子。我若想保命,若想保住安家诸亲人的性命,若想为母妃报仇,若想不再被太子踩在脚下活着,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废了太子,登上人极之位。”
寒辰微怔,原来他当时未回答她,并非是粉饰自己废太子登基之事,而是不想在妙音园说。只是屈辱活着的人何其多,真正能成事的又有几人?
“太子和李贵妃一向视我和安家为眼中钉,处处打压陷害我,这十余年若非我谨慎经营,暗暗算计,早死在他们手里不知多少次了。废太子杀李贵妃,再登基称帝,一切不过是父皇和太子母子逼我走上这条路。”
“皇权在手,尽握天下人性命,从此再不必因担心保不住家人和自己而夜不成寐。”萧离染停顿一下,取出一叠纸钱点燃,继续道:“但……既使登基称帝,我还是不喜欢当皇帝,我讨厌殿下位列两班的那些虚伪臣子,虽然对我俯首称臣,可是哪个当年没有轻视过我,哪个没把我当可怜虫似的明里暗里地鄙视嘲讽?”
“我厌恶那些大臣打着保国本的理由,妄想将家族的女儿强塞给朕,朕的命运岂能受他们摆布左右?父皇怕朕威胁到太子之位,赐名楚臣,将朕踢出皇宫,朕偏要废了他最钟爱的太子,自己登基当皇帝,他们千方百计想保的皇位,朕偏偏视之如草芥,想登基就登基,不耐烦当皇帝就禅位给孜慕……父皇若是泉下有知,见到朕如此糟踏他眼里神圣至尊的皇位,会不会气得吐血?”
寒辰默默点头,会,一定会!死了那么多人夺来的皇位,被他如玩物般糟踏,不光是先帝,恐怕他们萧家的列祖列宗都会被气得吐血,然后再气死一次。“太上皇将龙位如此儿戏,是不是太不将天楚社稷和百姓当回事了?”
萧离染哼笑一声:“朕凭什么当他们是一回事?他们谁曾当朕是回事的?何况,朕若不是为江山社稷着想,只需稳坐龙位,将他们一个个都玩死岂不更有趣?”顿了一顿,叹道:“朕就是怕自己瞧着那些令人厌恶的嘴脸控制不住,索性将他们和江山都玩没了,所以才把皇位让给孜慕。孜慕从十四岁丧父后就跟在朕身边生活,朕对他很了解,他心怀百姓,有治国志向,再有朕在后给他撑腰,他会是一位好皇帝,至少不会成为杀人无算的昏君。”
寒辰对他极为佩服,从他杀了十余名臣子和数千侍卫争谪一事上来说,他确实是狠绝无情的,而废太子登基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和亲人,结束自己长年被打压轻视的生活。
虽然他自己说不将社稷和百姓当回事,但却深知自己对朝臣对百姓怀有深深怨念,怕自己成为无道昏君,所以才毅然绝然禅位,成全别人成全自己,更让百姓免于暴政战乱之中,谁说他未把百姓当回事的?!
她轻轻开口:“萧离染,其实你做得很好,费尽心机登上皇位不到一年,便为百姓禅位于人,这份魄力世所罕见。”
萧离染侧头注视她一会儿,将手里的纸钱尽数烧完,然后朝母妃默默说了几句起身。
寒辰犹豫了一下,朝他母妃的墓碑处拜了三拜。
却听萧离染嗤笑一声:“朕只为自己,永远只为自己。”继而凝着她,郑重道:“秋寒辰,当着我母妃的面,我再说一遍,这天下除了我没人能配上你,而这天下除你,我也瞧不上任何女子。这话你要记在心里,并慢慢接受我,这样你会好过得多,否则,你会过得很苦。”
寒辰面无表情地看他,他在向她表白吗,三更半夜在坟地?太突兀太惊悚了吧,就因为一出活?“萧离染,郡主与薛林的野战……是意外,你一时受不了刺激亲了我,更是意外,真不必因为这个作茧自缚,还有,本姑娘是无意嫁人的……”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