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康出得门来便暗自思忖,这程大小姐虽然算是穆念慈的救命恩人,但看欧阳锋对她多有提防,说不定她确实另有目的。而且听她叙述经历,与桃花岛居然有些渊源,杨康自己曾跟梅超风学过武功,但对这门派毫无好感,心想程瑶迦既是全真门下,又结识桃花岛一派,倒着实要对她留点心。又想着穆念慈为人直率,既蒙她相救,将她认作知己,把自己的计划向她全盘托出也是可能的,还好父王因武穆遗书之事仍在怀疑,就算她说了什么也不会轻信,一时间倒可以放心。
盘算既罢,转身进了内院去找欧阳克。
自从与黄蓉等人漂流到荒岛之上,被巨石砸断了双腿,欧阳克这段时间便一直休养,凡事不问。此时靠着个枕头坐在床上,似是相当悠然,见杨康进来只招呼了一声“小王爷”,示意他自便。
杨康也不见外,拉了把椅子坐下,寒暄两句,才道:“欧阳兄,这两日之事你可听说了?”
欧阳克已从叔叔口中得知盗书的前后经过,点了点头,还没开言,脸上却闪过一丝忧郁的神色,随即恢复如常。杨康本来就在留意察颜观色,见他如此,心知是想起了黄蓉之事。黄蓉本来以未婚妻的身份跟欧阳克同行,前一日追进皇宫,却没有随众人回来,这事欧阳锋不提,旁人只得胡乱猜测。杨康却见过她和郭靖两情相悦的样子,猜得更为准些,同时多少对欧阳克这般儿女情长有些鄙夷。
他想欧阳克纵横花丛多年,也算是风月场中老手,如今被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女孩子迷得神魂颠倒,而对方仍不假辞色,说去就去毫不留恋,真是无趣得紧。杨康自己和穆念慈当然也是一往情深,但寻根究底,要算穆念慈主动追了上来,这一点上,杨康颇为得意。
“对了,小王爷,”欧阳克突然笑道,“听说穆姑娘有了好消息,我还没有向小王爷道喜。”
杨康不由自主地绽开笑容,此事他并不瞒人,一方面是炫耀之意,另一方面也迫使穆念慈无法离开他。他自幼生长在赵王府中,见的是官场中人,耳濡目染,学得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连爱侣相处之间,也不由自主地用上些手段。此时倒是真心接受道贺,但没忘记自己来意,顺着这话茬道:
“说起我与穆家妹子的姻缘,还要多谢欧阳兄玉成。欧阳兄人品武功俱胜在下十倍,当日若稍作回顾,只怕我那妹子便要决然追随,弃我如遗迹了。”
他指的是欧阳克曾经将穆念慈掳去之事,本来这次三人对面相会,颇为尴尬,这件事都绝口不提,这时他却突然说起,而且还说得如此牙碜,连欧阳克这种人都是一怔,随即想,他莫不是怀疑那穆姑娘与自己有什么……甚或怀疑那孩子不是他的,故而用言语试探?
欧阳克半生自命风流,采花无数,却极少担这等虚名,心想这倒是不可不说清楚,也是微微一笑:“当日我确实不知穆姑娘与小王爷有这等渊源,多有得罪,幸好机缘巧合,穆姑娘自有贵人相助,才没教我这等山野村夫冒渎了。”
他说到有人相助,想的是在宝应县祠堂中遇见洪七公,被他打得灰头土脸悻悻而走,也确实不敢不服气。但一想起洪七公,就又联想起黄蓉,自从离开桃花岛后与自己同行,虽然是虚与委蛇,但浅笑薄嗔,无一处不落在自己眼中心里,忍不住又低低叹了口气。
杨康却觉得这话题近了,接道:“正是,我那妹子蒙程大小姐相救,一直记挂在心,不知如何报答,今日倒是有缘又遇见了。”
当日穆念慈被困在祠堂棺中,欧阳克匆匆离开,也没记得放她出来,还真不知道是何人相救,此时听杨康这么说,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那个与自己处处相遇,又处处作对的古怪女子来。他先前听叔叔言道,在宫中撞见个年轻女子,曾在桃花岛上遇见过,已知是她,但懒得深究,此时杨康旧事重提,那女子的言语形貌,竟突然间历历在目。
“小王爷,你说那程大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此?”
杨康想这话不正是我要问你的么,摇头笑道:“我和妹子离了宝应便没见过她,如何知晓?倒是欧阳兄似乎与她……”
他心想欧阳锋与程瑶迦并非同时离开桃花岛,座船却双双失事,难说内中有何关连。而且自己随口探问,程瑶迦对他怀疑东邪黄药师似乎露出不豫之色,说不定与桃花岛当真有什么联系。若她真想对西毒不利,这个圈套却被欧阳锋转嫁给自己和父王,那岂不是冤枉。欧阳克在宝应县劫持她在先,在岛上与她相遇在后,多少应知道些底细,正好趁他对情况不甚明瞭之时套问出来。
谁知欧阳克眉梢一挑,表情又像惊讶,又像哂笑:“哦,她对小王爷说我什么来着?”
杨康知他爱慕**,看这情形,倒像对程瑶迦已经得手,随口道:“也没什么,她怎会提起欧阳兄。”想起程瑶迦曾说在桃花岛上与欧阳叔侄相遇,那次欧阳克明明是向黄药师求亲去的,心中自然不会有她的存在,当下若有所悟,又道:“欧阳兄风流倜傥,那些个女子自然是趋之若鹜,但区区凡女又怎么配得上欧阳兄,何况她现在……”
欧阳克听他语意,像是察觉了自己与那程大小姐的事,也不多作解释,只懒懒地道:“在下虽阅人无数,却无一可动心之人,只怕是福薄命浅,像小王爷与小王妃那般琴瑟和谐的雅事,一辈子也不得消受啦。”想起黄蓉,语气中还真带了几分感叹。杨康假作不知,随口劝慰几句,便辞了出来。
他本来只是对程瑶迦来意有所怀疑,见欧阳克如此,倒像是对她始乱终弃的样子,疑心又重了几分,想程瑶迦若不是受东邪指使,就是想为她自己报仇,前来算计欧阳叔侄。要不然,一个娇怯怯的千金小姐,如何跑到皇宫里头去,又刚好和欧阳锋一行人撞上。今后对她倒要多加留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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