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似淡烟,似流水,划过时无有痕迹,仿佛岁月不曾有过,就停留在目前似的,然而人的身体上怎么会没有刻痕?任凭绝代的风华,也有繁华落尽的时刻,我的身上又怎么会没有时光的刻痕?我虽然依旧拥有青春亮丽的年华,有风华绝代的容颜,却不能抵挡岁月的浸洗,我知道,比如我看出了我比往昔沉着稳重许多,对很多事情在处理上也思虑更为周全,这不是时光的洗礼么?素凌的偏爱才有此一说,我明白。
我对她笑:“你是对我的偏爱,你的话不能作数。”
“不是不是,夫人。”翠屏抢也似的说道,“夫人那时是倾国倾城,奴婢从见到夫人的时候,夫人就是这个模样,之后就没有变过,无论夫人是哪一种装束,都是装束让夫人一个颜色,一种韵致,美丽不曾改变,模样不曾改变……”
“呵,今日怎么这般热闹,好叫人羡慕,冒昧的到来,不会扰了各位的兴致吧?”
一个愉悦的声音打断了翠屏的话,我扭头看去,却见到是张夫人带了红妆走进来。不知道她是故意悄没声地走进来,还是我们只顾自己的话题没有听到。我起身叫道:“张姐姐……”笑着迎她。
“萧妹妹今日精神不错,看起来是没事了,身体大好了吧。”张夫人对我左右端详,一脸喜色,“萧妹妹除了进王府的时候穿了鲜艳的衣裳,平日里还没有见过你穿这样颜色的衣裳呢,我还没有见过这样子的你,妹妹本就气度雍容,高雅华贵,穿着这样的衣裳,更是多了妩媚娇艳,如一轮太阳照花了人的眼睛。”说着又是一叹,“本就是冰清的骨肉,着了这样的装扮,春的神韵和璀璨在你身上体现,如此惊艳,不知道要令多少男儿失魂落魄了。”
“姐姐取笑了。”我红了脸。
因为天气没有那般寒冷了,张夫人也并没有带臃肿的斗篷没有穿大衣,而是春天的装束,一身翠色笼烟的衣衫,淡青的散花水雾百褶裙,披浅翠色水烟薄纱,肩若削成,纤腰盈盈不足一握,身段玲珑有致,诱人倾倒。如云青丝挽精致的云髻,插一只飞蝶攒花的红玉珊瑚簪,摇曳多姿,流光溢彩。
“姐姐才是绝色的佳人,清雅绝尘,姿容秀丽,飘若清风拂柳,娇若迎蝶牡丹,任谁看了都难以忘怀。”我对她真心赞美。
她对我笑道:“妹妹对姐姐的称赞是谬赞,妹妹的美貌不仅仅在这王府独占鳌头,就这紫帝城又有几人能够及的上?恐怕皇上的那些嫔妃也不过尔尔,没几个敢和妹妹一比的。在姐姐眼里,妹妹不是凡间女子,乃是天界仙子沾了尘缘,下了凡尘,且把令人可望又不可及的仙韵气质带在了身上。不说别的,但就妹妹这一双灿若星辰的水眸,皎洁到敛尽了月华,就你这轻轻一瞥,又有多少男子失了魂魄?别的就不要说了。”
翠屏多嘴道:“是啊,夫人的美夫人看不到,我们是看得到的,我们尚且是女子,夫人在我们眼里就如此之倾国倾城,绝艳绝伦,何况是那些男子呢。”
张夫人越发笑道:“这话就不是姐姐我一个人说的了,是众人对妹妹美貌的认同。怨不得王爷对妹妹这般宠爱,这样的女子谁人不爱?”我看着张夫人说话的神色,在说到王爷对我的宠爱时,口气仿佛微有嫉妒。
连张夫人这样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人,在说此事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旁人?不过她倒也磊落,不似旁人的咬牙切齿。我暗暗思忖,我和张夫人的关系这般好,我们两个算得上是知己,无话不可以直说的,她的话我不能不多做思索,如此说来,雪梅之死真的做了这些女子们对王爷宠爱之争的牺牲品?虽然目前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离真相不远了。
我也笑道:“姐姐何尝又不是国色天香的玲珑之人,王爷说起姐姐的时候,亦是赞不绝口的。”张夫人不似旁的女子那般喋喋不休,对人对事无礼取闹,是真正的睿智,人也洒月兑,尹旭对她虽然没有对我这般一样的宠爱,却并没有冷落她,每月总能有那么几次留宿她的兰亭院。
张夫人的目光突然一亮,如同骤然放亮的烛火:“是么?他有和你提起过我?”听我如此说话,张夫人精神一震。我暗想,看来每一个女子都会对男子对她的看法和情感敏感,饶是张夫人这样的女子,也不例外。
我并不记得尹旭和我有过对她的提起,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只是话说到这里,我却不得不就此说下去,我点头:“是啊,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起姐姐,夸赞姐姐的蕙质兰心。”我说着,看到了张夫人的振奋,看来每一个女子都希望得到男子的认同吧,不知道这是女子的单纯还是悲哀,我暗暗难过。
张夫人的振奋仅仅是瞬间,一闪而逝,她感叹:“女子活在世上到底是为谁而活,就为了男子么?若这个男子是自己的真爱也就罢了,若不是……是不是就是一种悲哀?”我定定地看她,彻底明白了尹旭在她的心底不是全部,想来她另有心仪的男子,这种心思让她对尹旭是不是宠爱她没有十分强烈的敏感,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对我没有如同有些人那般的嫉恨,才能够和我做这等亲密无间的好朋友吧。
我想起我来,我虽然不似她这般有专一的心仪之人,却也不是对尹旭专情的人,我的心总是被分割,那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总是趁虚而入,我也有了她这样的叹息:“是啊。只是……我们最好还是为自己而活,不必为了那些无法随心所欲就能够拥有的东西困住,顺其自然就好。”
张夫人扶上了我的肩膀:“还是妹妹有智慧,什么都懂得,什么都明白。咦,我是来看看你身体如何的,却拖住你在这里说这许多话,你有没有累着?”
我这才想起我们一直是站着说话的,都忘了坐下,忙牵了她的手一同坐下:“多谢张姐姐对我的关心。这段日子以来,我的确总是倦怠,不过今日感觉大好,又见到张姐姐,很是开心。”我给她一个笑容,转而对素凌吩咐,“端茶上来。”
张夫人却制止:“妹妹,这一阵子你身体欠佳,一直都在屋子里,连一丝新鲜空气也不曾呼吸过。今日天气晴好,虽然没有多少春意的温暖,却也不冷了,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透透气,可好?”
我也的确是闷了许久,细数一下,竟然是十多天,这正月都要过完了呢。欣然应允,我浅笑:“张姐姐的提议正好,妹妹也正有此意。”
留了素凌,我带着翠屏和张夫人皆同红妆出门,步入琼苔园。
还不是春花阑珊的时节,空气中有微微的清冽,却也春风拂面醉心胸,净空明眸滋面容,令人神清气爽。树木的枝条虽然没有绿意,却也不似隆冬里的僵硬,有了轻微的舒缓,甚至看出了淡青色。春水消融,泠泠淙淙,带着绵绵的悠长缓缓而过,流着若人向往的清澈深邃,出了视线,远去。那垂柳的枝桠带了鹅黄的颜色,轻浅的似有似无,弱弱的,袅娜着缠绵的身姿。
过一座座弯桥,走一条条幽苔,穿一道道拱门,各种古朴古拙的凉亭庄重着姿容,期待游人的走近。
我走入了那片梅林,梅花已经凋,地上是凌乱的梅瓣,就那样**luo铺展,让我黯然神伤。我抬头看虬枝铁杆的梅枝,恍若上面是繁华的梅花,用灿烂的姿态盛放。风来佩响,舞成翠海,香飘万里,醉人心脾。一低头,地上却是清冷到让人心痛的梅瓣,而我就践踏在上面,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残忍?在它们殒落的时节,我不知道它们有没有过遗憾,或者说不甘,不舍,不过,无论怎样都抵不过时节的,已经不属于它们的季节了,它们就得离开。那曾经拥有过的辉煌,用寂然取代。好在它们始终都有傲气,因为没有那一种花可以匹敌它们的骨气,统领了严寒中所有的芬芳,始终都是骄傲。
或许它们在盛放以后,在把灿烂的姿态绽尽之后,已经不在意这凋了,不是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就算落成泥,清香依然如故,又把这凝聚的精华陈铺在地上,供泥土汲取,酝酿来年的盛事。
我悄然而退,仿佛不敢惊扰这方神色的净土,转身,却见不远处立着一个白衣飘袂的人影,不用多疑就明白他是尹辉。微微吃惊,我佯作不见,转而另寻他处走开。
“谁道无情冷似霜,独对落红祭残香。春风不解佳人意,日暖却若幽恨长。”
他的一首七绝在背后响起,止住了我匆匆的脚步。若说我有知音,只有萧义兄称得上,而尹辉,为何他又能够解得我的情怀?何况,众人眼里的我一直都是冷淡的,连尹旭也在有些时候患得患失,说是难以捕捉我的情怀,令他无法自信。而尹辉却不这样认为,他说我多情,我的多情是隐藏在无人知晓的暗处。他说得是么?
漠然冷对凄凉景,谁识多情似无情?拂袖映香落落空,隔岸犹有解语人。我在心中暗暗道出一首绝句,然后重新移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