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盛暑,被太阳烤了一天的贡阳城到了夜晚也是闷闷的可怖。一轮残月爬上黑漆漆的夜幕,和着枯藤老树昏鸦,望向颓然噤声的旌旗,激灵灵却打出一个寒颤来。
深巷之中,一个残破的院落大开着门,门外八颗小石子摆成一柄长剑形状。院内人影攒动,隐约看见的都是衣着黑袍,蒙面至眼的劲装汉子,而大刺刺坐到院落最顶的却是一个衣着蓝绿的精瘦乞儿!
那乞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抬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一边儿扶手上,朝着众人说道:“弟兄们,快活门的于少门主得了个了不得的愣头青,摆出来给咱们看,其意图不过是引咱们现身。今晚上咱们恐怕又要亮刀子宰羊羔啦!”
众人听罢仰头哈哈大笑,齐声喊着:“于门无人,江湖即到我暗影门手掌中!”又喊着“门主武功盖世,右护法智谋无双!”云云。精瘦乞儿伸手虚按一下,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他又道:“我知道弟兄们都是好汉,他于子逍形单影只,他爹纵然厉害却也照顾不了他,咱们自然不必怕!只是我总瞧着这事情有些邪门儿,总觉得于子逍和那少年透着股诡异劲儿,不得不防!”
原来当日在巨戎台之乱,这乞儿也被吸引过去,瞧见了许渊齐和于子逍如何摆平了周炎通和王英。他原本不知这场混乱原本就是于子逍一手策划引蛇出洞,但他仗着心思机灵,却发现于子逍和许渊齐站在台上的时候总是不住的扫视台下众人,好像在找什么人似的。后来他见许渊齐下台去拉高翔,心下便松了口气。可等到于子逍上台,却猛然察觉两人都朝着自己留了一眼。他汗毛一竖,随即想起来那日他佯装偷人酒食,被人毒打之际碰见那个少年,隐约正是许渊齐,心下就愈发的不宁静起来。
台下一汉子站出来道:“大哥何必担忧,那于子逍年少,又是孤掌难鸣,怎能敌得过我兄弟!要是他真的心存歹念要杀我兄弟,那咱们兄弟正好给他个教训,暗影门勇士活捉快活门少门主,嘿,怎么都是大功一件!”另一人也站出来,声音却有些为难:“大哥,我们身负门主法令,务必将江湖各派年纪在二十五岁之下的后起人物捉拿,若不能得手,或令一人逃月兑,恐怕性命难保!”
那乞儿手掌蓦地紧了一下露出遒壮的青筋,良久才道:“我总觉得今晚上不详。我见过那少年出手,手段很是奇怪……”
这时又有一人说道:“大哥可是说他那手凌空夺剑的功夫吗?您是多虑了。小弟少时曾与武当的老道士们交过手,曾见他们使过。这招名为‘流云倒灌’,招式虽然神乎其技,却是内藏机关。只需将一根细绳藏在袖中,用时发真气催射出去,绳子即可牢牢缠着敌方。那绳子大多是天蚕丝制成,又细又长不易被人发现,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凌空把人抓住了一样,的确邪门儿的很。可实际上就是一个江湖术士都会使的杂技罢了!”那汉子说完还哈哈大笑几声,引得众人都送了一口气,跟着欢呼大笑起来。
那领头乞儿似乎也是被说动了,嘴角上露出一丝微笑,忽的站起身来,抬起手掌拍向了那太师椅,椅子登时粉碎成一片,散入黑夜里看不见了。众人拍手叫好,那乞儿长声道:“好!于子逍嫌自己命长,咱们就给他点教训!暗影门基业千秋,天下无敌!咱们走!!”他声音夹着内力,虽然声音并不大却是掷地有声,说得众人热血上涌齐声大喝,二十几条飞影顿时如鹞子一般窜上高强,连连划破夜空朝着于府奔去。
于府此时正是息灯火的时候,整个庞大的院落伴着一阵沉闷钟声,一下子暗了起来,随后才有几盏稀稀拉拉的红点亮了起来。
领头乞儿一个“壁虎游墙”爬上了高墙头,他已经换上了夜行衣,整个人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注视着府中的动静。只听得于府中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便见一队身穿铁甲的卫士雄赳赳走过。
这乞儿身边一人见几人走远,立时就要下去,却被他牢牢拉住。那人正皱着眉头猜不透,却见乞儿摆了个噤声的动作,几个人会意,立即缩着脑袋藏了起来。几人竖着耳朵听着,果然听见一声为不可闻的声音,窸窸窣窣似乎是略过花草而过,若非他们把耳朵贴到了墙上,恐怕没几人听得见。那人心中大骇,心道:“居然有这般掠草无声的高手!”不禁满怀感激地朝着领头看了一眼。
几个人谨慎,隐藏起来继续听着,果真又听到了好几拨高手经过的声音。领头乞儿眯起眼睛,心道:“果然是被他们发现了。”
正当此时,卫队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了起来。领头乞儿已经看准了这些人虽然身披重甲,看起来很吓人,却是实力最薄弱的一环,此时才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那乞儿抬起右掌往下一压,十几条人影如鬼魅一般齐齐坠下高墙,模到这几个卫士身后,白亮的柳叶刀刀光一闪,几个人立时送命,连半点闷哼都没有!
领头乞儿一声招呼,朝着几个卫士走来的方向指了指,示意自己手下沿着他们走过的路走。原来他看事情似乎有变,担心于子逍沿路还有埋伏,这才出此下策。几个人登时会意,把手里的尸体往墙角一丢,飞身便往府内钻去。几个人刚刚走了不久,不知哪里突然有人“咦”了一声。众人无不大骇,须知夜探之人最忌讳声音。领头的乞儿定了定心神,眼珠子一转,招呼他们尽快三三两两散开,自己则顺着声音往前走了几步。
也不过几步之间,他突然觉得脚下踩到一个硬物,不自觉的拿脚底擦了擦,想要模出是个什么东西。但就在此时,地面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眼前的泥土霎时松散开来,不多时就现出一个黑色的深坑,更有大批的沙土涌入其中!
那乞儿心中一窒,额头上已满是细细的冷汗。他自知已经暴露,大声朝着身后的弟兄高呼:“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