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拢月是女子这一事实,很多之前觊觎着拢月的人多是不信,而南街的人倒不是很在意。他们的镇街之宝便是镇街之宝,是女子又如何,美就是美,心肠好也是摆那的了,无论如何,这就是我们南街的云拢月。
可是,事情总不是只有好的一面。
拢月骗了大家这一事实是不容置疑的了,很多人就借题发挥,将云拢月这么一个人描绘成:女生男相,阴柔狡猾,收买人心,不知廉耻,女扮男装……
总之,很多诋毁的形容词开始用在了拢月身上。
拢月对此倒是没所谓,很多情况在说出这个事实之前她便有设想过,这还不算太糟。
她依旧卖着糕点,糕点依旧会被抢购一空,似乎在她小小的拢月居里,拢月的身份并不是太重要。
只是,子家的子夏却是出现得频繁了。
拢月也知道,子夏是有目的的,自己之前那“出品”的菜肴,已尽数用着同样的名字出现在了平元镇最大的酒楼——子均楼里。
可子均楼是量产,自己是质产,倒也不是很冲突。但是,拢月还是很好奇她的菜是怎么流出去的。
内奸是不可能的了,自己这边没有其他的人。自己被监视了?这也不大可能,宇研临走之前说了无思和暗卫的事,要是被监视了,无思不可能不知道。而自己在煮菜的时候,也只有行墨在身边,不可能有其他人看到自己煮菜的过程。剩下的,唯有那吃菜的人,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是有可能的。
子家留在拢月居的只有那个叫子矜的公子。
如此想来,也就合理了。
照子夏说,这子矜是她的弟弟。明眼人都看得出,子夏对子矜的疼爱,所以,有可能的话,子夏都不会让她的弟弟出来“抛头露面”。
再说了,子家这个赤郡首富,不会连一个可以送菜的下人都没有,可那子矜在拢月还是摆餐宴的时候每次都是亲自到,这里面,定是有非子矜这个人不可的因素存在。
这样下来,这个导致子均楼山寨了拢月居的中间桥梁便出来了。
可拢月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有人能因为尝过就能做出来么?还有,子矜既然有这样的技能,也在拢月买糕点的时候继续索要糕点,那为什么子均楼里没有出现糕点呢?
其实拢月也算是猜对了一半。
子矜的技能只有子夏一人知道,而子矜本身并没有拿这个技能来替子均楼谋利,他只是喜欢拢月的菜肴。但是拢月每样菜肴只做一次,所以他回家只能凭着自己的技能,指挥着小厮再做出来。没想到这一道道菜肴经了那些小厮的手又流入了子家府邸的厨房里,厨房里的厨子见这些菜肴新奇,便纷纷利遮眼地将这些菜肴以自己的名义报到了子家的当家那里去,再落入了子均楼的菜单中。
而拢月的糕点没有再出现在子均楼,便是子矜的功劳了。消息再闭塞如他,也是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已经剽窃了拢月居的菜肴为子均楼谋利了,那之前已是挽回不了,便再不愿让那一群小厮去做糕点了。也幸好拢月做起糕点来不似菜肴,每天都会有,而且量还是够的,所以子矜要什么,要多少,买便是了。
子夏也知道子矜无意中做的这件“不光彩”的事,该惩戒的人也惩戒了,剩下的,便是对那云拢月的歉意了。
子夏本来以为拢月会因此闹得子均楼身败名裂,在理的是拢月,她也无话可说。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拢月知道这件事了,却没有任何的反应。
换作一般的人,也会趁机狠狠地敲诈一笔。
但是这个云拢月就是不动声色,对自己也是和颜悦色。要是她提出了要求,那就好办,直接照做就是,可是,这人就是对此事不置一词,仿若未知。
这可急坏了子夏,这才频频去到拢月居探拢月的口风。
“子姑娘……”拢月的唤声在耳边响起,子夏这才回过神来,咦,怎么自己又走到了拢月居了。
呵,可见这件事是有多困扰自己了。
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云姑娘……”对着这张比男人还漂亮的脸,子夏对于说“姑娘”二字,终有些犹疑。
“子姑娘可是来买糕点的?”拢月微笑着招呼。
子夏苦笑,却是不得已地附和:“是啊!那……”对了!不是说那芙蓉帐也不仅是**么?就借此机会真真地探一回吧……话锋一转,子夏笑得有些轻佻,道:“前阵子胞弟给云姑娘添麻烦了,今日就让子某好好地尽一尽地主之谊,答谢一下云姑娘好么?”
拢月听得这话,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这子夏应该是要挑明了,便愉快地应下。
可这愉快在见到了那群“莺莺燕燕”后便消弭得干干净净了。
拢月没想到,这子夏竟然带自己到了子夜楼了。
子夜楼,平元镇最高级,最豪华的勾栏院。
算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个蚨鸳世界的“标准男子”,涂脂抹粉,绫裳绸裙,柔媚妖娆,端得是掉了拢月一地的鸡皮疙瘩。
而拢月硬着头皮进到了这子夜楼中后,便有一大群带着各式香味扑鼻而来的男人围住了她,大胆点的还直接挽上了拢月的手臂,笑得好不开心。
“云姑娘,你这漂亮的人来到我们这子夜楼,可着实让我们这子夜楼蓬荜生辉啊!”那群男人纷纷让开路,一个顶着高高的发髻的男人扭着腰肢,一把小扇轻轻扇着地走到了拢月面前。
拢月看向他,心道这应该是****了。
还好,这****不是太夸张,就是年纪大了点,扑的粉有点厚。
“这位……公子?过奖了……”拢月犹疑不定地喊了一句“公子”,却让那****与众男人笑得乐不可支。
“姑娘可折煞奴家了,只管唤奴家夜父即可!”****掩住弯起的嘴角,盈盈一礼。
拢月自是入乡随俗地唤了声“夜父”。
子夏看着拢月那愣头青的样子,就觉得今晚这事应该能成,便使了个眼色给那夜父,带着拢月便进了雅间。
入了雅间后,那莺莺燕燕便不再纠缠,而是规矩地跪坐在一旁,洗盏斟酒。
拢月也比较适应这样的环境,便放松了下来,与子夏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而这时,子夜楼最高层的北面房间中,凳子落地的“咯噔”声格外清晰。
“你说的可是真的?”一个一身红衣的男子立在黄铜的梳妆镜前,那握着发钗的手微微一紧。
“千真万确!”一旁低头的人语气坚定。
“好啊!难得她来了,本公子便去会会她!”红衣公子打散了原本绾好的发丝,坐到了铜镜前,细细地梳妆了起来。
身旁的小厮眼神里闪过一抹异色,却是很快掩去,熟练地递过去各式的发钗发梳。
“少当家,云姑娘,尽歌来了!”****夜父扭着腰肢,甜腻地说道,在他有点庞大的身躯后面,是一抹鲜艳的红色。
“进来吧!”子夏微皱了一下眉头,却又忽地松开。
拢月倒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红色,从他进屋到珠帘内的琴台后坐定,都不曾移开目光。
这让尽歌此时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想想自己,竟然去和一个女人比样貌,真是可笑至极。女人再美又如何,遇到男人,也不照样得缴械投降?就像眼前这个女人一样,也不似其他那些丑女人一样,倒伏在自己的美貌之下了?
尽歌自是自满,可在拢月的心里,却是另一番光景:这人的腰是带发条的?怎么扭得那般厉害?还有,从门口到琴台不就五步路么?他怎么能走出个十几二十步来?还有头上那些簪子,都可以桶成马蜂窝了,不重么?还有,他能不能不要眼角老抽抽啊,感觉像是有沙眼病,虽然知道那学名叫“抛媚眼”,但是没见过抛媚眼还能这么个运动频率的,真想看看那眼睑是不是带弹簧的……
子夏看到拢月盯着尽歌发愣,也知道时机到了,自斟了一杯酒,双手举到拢月的面前,道:“这第一杯,敬云姑娘,多谢云姑娘对胞弟的照顾!”
拢月被子夏拉着回过神来,还没看清那杯酒有多少,就尽数入了子夏的喉。
拢月顿时皱起眉来:她不会喝酒啊……
子夏也不看拢月的反应,又斟了一杯,道:“这第二杯,敬云姑娘肯赏面给子夏这个答谢你的机会!”说完,又是一杯饮尽,复又斟一杯。
“这第三杯……”子夏欲言又止,垂下眼,道:“子夏却是要赔罪的……”
“赔罪?”拢月不解。
“子均楼剽窃了云姑娘拢月居的菜肴,还望云姑娘见谅!”子夏声音颇有些沉重,这第三杯酒干得有些壮烈。
“子姑娘一直为此事困扰?”拢月似是有些惊讶子夏竟然这么纠结于这件事。
子夏抬眼望向拢月,也有些疑惑,便开口:“此事是子夏的疏忽,让云姑娘见笑了。”
拢月不以为然地摆摆手,笑道:“子姑娘多虑了,拢月本就是懒人一个,子均楼如此,却也是帮了拢月的忙。”
这次轮到子夏惊讶了:“此话怎讲?”
“拢月开这拢月居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自是没有太多心力去将这些菜肴发扬出去,再者,拢月居那五十两一位的餐宴,又岂是一般人家消费得起的?拢月妄念,也想将这些美味与多些人分享,可拢月一人之力却是有限……”拢月苦笑,又道:“子均楼是个大酒楼,拢月的菜肴能入得了子均楼,也算是荣幸。”
子夏盯着拢月,却不见任何谄媚颜色,不由得对拢月刮目相看起来。
“云姑娘大量,子夏佩服!”子夏再举起一杯酒,嘴角带笑,一饮而下。
拢月见子夏一下子就喝了四杯酒,不由得有些皱眉。子夏放下杯子后看见了拢月这幅表情,问:“可是子夏招呼不周?”
“呃……不是!”拢月摆摆手,颇为无奈地说:“拢月不会喝酒,还请见谅!”
子夏一愣,回过神来却是笑了。
招呼了那些小倌去取了煎煮的茶具来,对着拢月却笑得促狭:“云姑娘,这茶就不比拢月居开张时的那种茶,委屈云姑娘了……”
拢月看着此时才笑得有些真性情的子夏,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道:“子姑娘谬赞……子姑娘还是唤我拢月罢!”
子夏一听这个,也知拢月是有心结交了,便应下了,说:“那拢月也唤我子夏就是!”
拢月点头称是。
许是说开了,两人之间的谈话也不再那么拘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