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阑闫乌黑的双目从账目上移开,站在外头的小厮也是眼尖,立即便捧了一盏茶上前:“公子可乏了?这茶掌柜的说是甚好,交代着定要让公子品一品。”
北阑闫素白的双手接过了茶盏,喝了一口,眼中有些不羁的笑意便复又弥漫开来,却依旧是气质如玉,开口道:“是什么茶?”
小厮道:“是云茶。”
“云茶?”北阑闫念了一遍,将那茶盏搁在了手边的桌案上。小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退下去请了掌柜的过来。
店铺有人儿看着,天寒地冻的,掌柜的在温室一般的店铺中靠着那柜台打起了瞌睡。小厮看着掌柜的这样,也有些唯唯诺诺不敢打扰,但想着上面可是公子在,便也无法,只得上前唤了一声:“掌柜的?”
掌柜的依旧打着香甜的瞌睡。
“掌柜的。”
眉头皱了皱,却依旧不见醒来。
“掌柜的!”
掌柜的被这一中气十足的吼声惊醒,看了那小厮一眼,开口便骂:“没见着在睡觉?”
小厮早便跳出了好远,却不说话,指了指楼上。掌柜的立即领会过来,整了整衣襟,白了小厮一眼,往楼上走去。
小厮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这可是十二月的天气,可见是被吓的不轻。
掌柜的一脚踏入了里间,北阑闫眼睛也不看他,语气中却是充满了戏谑的味道:“这一觉睡得可舒坦?”
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公子别嘲笑我了。”
北阑闫便不再废话,指了指那茶盏:“这是怎么回事儿?”
掌柜的此刻却是一脸正经,答:“是增益茶庄的供货,新研制的品种,唤作云茶,如今听说只进贡了咱们北家的茶铺。”
北阑闫眼中一丝波澜也无,问:“查了?”
“查了。”掌柜的答:“原是供了咱们北家与慕家,却都说是专供的,慕家也没有消息,只是将这云茶压下了不发,不知做何打算。”
“压下不发?”北阑闫终于抬眼看他:“那增益茶庄那儿可查了?”
“查了。”掌柜的却也渐渐有了疑惑:“那左家的三公子去了南邻治理灾患时,救了增益茶庄的大夫人,这里头或许有什么隐情。”
“左三公子?”北阑闫嘴角有些下垂,想起了那有些翩然的身影,还有那青婉的女子,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掌柜的看着北阑闫的这般模样,心里也吃不准他到底想了什么。他不仅是这里的掌柜,也是素来在公子手下办事的,虽比不得四大护卫一般,但也算是久了的人儿,其余的两位公子都好说,单单这位北二爷就是难以揣测。
北阑闫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货物运至北家的事,谁人知晓?”
“前日到的,运送之人我已安排他们住下,该来往的书信也一直来往着,并未让人起疑。”
掌柜的本名姓应,现如今唤作应掌柜。北阑闫对这位应掌柜的能力素来也相信着,这方面也不多话。也是思虑了一会儿,道:“派人去,将慕府的云茶都买过来,记得不要声张,再转手卖入彩云间,记得一分不落。”
应掌柜先生愣了愣,不知北二爷的意欲何为。他本就只是个乡野粗人,不过是借着替公子看着店面的时机管理机要的事务,猜度人心的事本就做不来。但是公子的话,那就必得应了。
北阑闫见他应了,又见天色已经是不早,便直接走出了东街。路过了彩云间,眼中看不出情绪,周身却是奇异地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息,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出一道长长的细线,与夕阳余辉交织在地面。
在左仪堂的指导下,众人乱的井然有序,在一阵阵惊人的尖叫中总算是保了燕蓉母女的平安。当产婆捧着那粉雕玉琢的婴孩儿来到大厅的时候,众人都是心中松了一口气。眼见自己的孩儿已经安稳地呆在自己母亲的手中,慕皖刖爱怜地看了婴孩儿一眼便赶忙冲进里头去瞧燕蓉去了。
慕绾棠瞧着那襁褓中的婴孩儿,年仅十四的她却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激地看了左仪堂一眼,后者则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元瑜的嘴在众一等丫鬟里也算是好的,笑着道:“恭贺老太太得曾孙,恭贺夫人得曾孙女!”
老太太与慕夫人本就高兴,听了这话更是喜不自禁,连着赏了好些东西给元瑜,竟是也惹得一些丫鬟眼馋,都赶着上前来祝贺,慕夫人与老太太都是高兴的,便也都赏了她们好些东西。
慕绾棠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放下,再三确认了燕蓉已无大碍,又见自个儿二哥对媳妇儿那好的样儿,抿起了嘴角偷笑几声,便又是去逗那刚出生的孩子去了。
一场原是闹得众人皆紧绷了神经的事故就这样化解,慕府的人终于都是放下了心。左仪堂身为这场事故中的主导,自然也是受到了全府的优待,连着好多日,整个慕府都在诉说着当日左三哥的冷静睿智,医术又是精到,连那资生堂的大夫都没了法子,却是让他给化解了,当真是了不得。
慕绾棠这几日总是赖在燕蓉这儿不肯走,一会儿便抱着那粉雕玉灼的小侄女看,心中可是开怀。又时常听着府中的下人议论着左仪堂,她听了,心中却是更有别样的欢喜,比吃了蜜还甜。
燕蓉生产已然过去,接下来就是得备着碧落的胎,原先的那大夫与产婆都移居去了碧落那儿,也好时常看着以免出了什么差错。
慕府今年新添了一丁,这个年节过的肯定是热闹的多。燕蓉对慕妍梓也是没有偏见,时常见她与慕绾棠一块儿来,倒是变得熟络了许多。两人时常在燕蓉出打打闹闹,倒也变得格外地热闹了一些。
琚逸爵左府。
左夫人气得将桌案上的一青杯酒盏拿起便朝座下那跪着的人身上掼去,整个身子因着气愤甚至是有些微微地发抖。
座下之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一重击,沉默地不说话。
左夫人气愤道:“上一回,你为了你那弟弟忤逆我,这回,你又是为一个女人忤逆我,你眼里到底是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左仪峰身形稳然不动,道:“自然有。”
“那就不许那个女子进家门!”左夫人原也不甚讨厌慕妍梓,只不过左仪峰的姿态眼下却着实将她激怒了。
左仪峰终于抬头,看着左夫人,道:“母亲难道还要逼孩儿吗?”
蓦地,左夫人突然想到了十年前,原夫人死后左仪堂看她的眼神,简直与现在左仪峰看自己的眼神一模一样。
左夫人心中一颤,过了一瞬,却又冷笑一声:“给我在这儿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言罢,披上那雪色貂绒的袍子,步步媚态姿深地离去。左仪峰叹气,早料到不会这么容易,却想不到比想象中的还要难。
暗处的角落里,左仪堂薄薄的嘴角依旧带着笑容。他的笑颜是永远带着的,甚少会从脸上消失。他只站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想要上前去宽慰的意思。
是他在一次闲谈中无意间提及此时,左仪峰本就心心念念,他只需撩拨几句就能让他自己去寻了左夫人。否则,他左仪堂在府中不甚得宠的地位,又如何能劝的动这出了名的左夫人?何况自自己的母亲去后,她更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若不是自己小时还算的灵动,哪里还能存活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