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边关硝烟弥漫,城墙的烽火从未断过,敌军所过之处,白骨森森。守边的战士个个杀红了双眼。可是战地的哭号遍野却丝毫未影响到京都的靡靡之音。八月的秋节,依旧热闹,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小户人家的屋檐上有竹竿拴着竹条扎成的灯笼,小孩子们打打闹闹,笑哈哈的踮着脚跳起来去够鱼形、鸟形的灯笼。站在巷口的青石小道上,深呼吸,香醇的桂花酒绕过鼻尖,清风徐徐,似是醉了呢。
秋节时的青云楼尤为忙碌,大堂里的店小二们天还没亮就开始挂彩灯装饰房梁屋檐,丫鬟们也马不停蹄的擦桌理凳。只有赤凝一身红衣,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的剥着菱角,她凝脂玉指捏着匕首,优雅娇媚的划开菱角的底部,然后再一点一点剥开。手柄上镶着缠丝玛瑙的匕首,在她手里熟练的旋转,划出流畅的幅度,带着难以言喻的野性美,只看一眼便被牵住魂魄,再难移开目光。
“我的小姑女乃女乃,您别坐这儿剥行吗?你也不瞧瞧我这有多少小伙子都被您勾住魂儿。照这种进度,甭说下午了。就是明儿都布置不好!”瞧着都快晌午了,小二们仍旧拖拖拉拉连大堂都未布置好。淼若水急的直打转,扭着腰,端了赤凝的菱角,拉着她往后院走。
“我在这儿怎么了?碍着谁了?”
“哟!你瞧瞧……这群小兔崽子的眼珠都巴不得粘你身上才好……”
“难道本姑娘漂亮也有错?”她娇媚一笑,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嘴角的梨涡,洁白的小虎牙,一瞬间就让人晃了心神,忘了自己到底是想要和她说些什么。
“你这丫头,你去瞧瞧屋里那位。那才叫漂亮,她苦着脸有忧愁的美,要是哭着,也有哭的美。就算是什么都不做,就站那儿,面无表情,你都不敢大声说话,怕惊了她。啧啧……她是不笑,若是笑……你这点儿小模样算什么?”淼若水恨铁不成钢的点着赤凝的额头。
“呵。她算什么?我赤凝能为主上做的,她可做不了。”赤凝冷哼一声,抢过菱角,往厨房去了。
“这小妮子……不过开个玩笑,臭脾气都不知道改改。”淼若水无奈笑笑,又忙着去张罗其他事了。
穿过后院时,赤凝只顾着低头挑篮子里的菱角,没注意到霓羽,和她擦肩而过。
可是霓羽却突然转过身,“菱角?”柔柔糯懦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防备钻进了赤凝的耳里。
“哟!野丫头还知道菱角呢?”她转身,不留情面的嘲讽。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要抢了她所有的风头?真是天真。
“阿哥最爱喝菱角粥了。”霓羽并未理睬赤凝说了什么,走过来自顾自拿起一只菱角。
菱角粥?赤凝突然一惊,“你也是南越人?”
“不,我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菱角粥?”
霓羽没有再说话,而是准备离开。赤凝一下抓住霓羽的手腕,这只手可是能够徒手掐断一个壮年男子的呢。可怎知却被霓羽轻而易举的就抽走了自己的手。绕过赤凝进了自己的房间。
“呵。居然会武功。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呢。”
傍晚,天才擦黑。朝中官员,江湖豪杰,各地富豪陆陆续续来到青云楼。今晚可是楼里台柱赤凝和四美共同齐舞,机会难得。她们五个一年也就一次同台,自是稀罕的紧。夜幕慢慢降下,楼里宾朋满座,满桌的山珍海味,白玉杯,黄金镶边的玉筷,白瓷碗……奢华至极,整个天下,恐唯有香篆宫能与之比肩。
只听“咚、咚、咚咚”三声有节奏的鼓声不知从那里传出,在整个楼里久久回荡,引得人们频频侧目,左右寻找声音所出之处。
继而一阵笙音响起。
突然听见一人惊叫道:“快看上面!”人们纷纷抬头观望。
有四女分别从东南西北四方下落,而舞台的正上方只见一抹火红色缓缓下降,手抱纯白象牙琵琶,与她凝脂般白洁的玉手几乎要合成一体,火红色的裙衫衬的她雪般的冰清玉骨,墨黑色的发丝随意盘起,只以桃花作为点缀。离地还有四五米时,突然在空中来了一个漂亮的空翻,继而玉足点地。她脚指甲上涂有鲜红色的豆蔻,右脚踝处画有手掌般大小的桃花。落地后便顺势跪坐在地上,头微低,双颊淡点胭脂,同样是用火红色的唇脂,丰满的唇瓣轻轻一抿,惹得众人心头一阵怜惜,好个柔柔弱弱的娇俏女子。
同时,四方的妙龄女子亦落地于舞台上,站稳。
东方吹笙者乃宁奴是也,黛眉远山,一袭白衣翩翩如蝶,样貌虽比一般女子较为俊朗些,却依旧不影响她的另一种刚毅之美。
斜坐于西方者乃羽灵是也,她将红漆陶鼓放于地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提溜一转,咧嘴一笑后抬手击鼓和音,好个活泼灵动的粉衣精灵。
跪坐于南边一身紫衣者是柳梦翦,她放下玉磬,将泼墨般的的极地长发随手挽起,动作温婉秀气,颇具富贵人家贤淑少妇之韵。
北边抱阮者身着淡蓝色长裙,双手抱阮,盘坐在地上,专心于阮并未抬头的是薛雪,其气质雍容优雅,典雅高贵,故人称“雪姬”。
坐于中间的赤凝手弹琵琶,五人的演奏很是默契。此时,赤凝和着乐声浅浅哼唱,犹如天宫仙乐,再次震撼了人心,无人不被其极美的嗓音所魅惑。
其曲如烟似雾,温柔包裹这那一颗疲惫心,又像被山涧无染之清泉冲洗,让久经官场尔虞我诈充满污垢的心灵得到净化继而释怀,众人随着歌声全身慢慢放松下来。连桌上的酒壶被不小心碰到了也不自知,任凭这几十年佳酿敬给了土地公。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以燕乐嘉宾之心……”
一曲作罢,琴音止。众人却依旧未从这如娟娟溪流般清澈美妙的歌喉中回神。
“咚……”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突然掉落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墙角边,这才惊醒了入梦的众人。接踵而至的是久经不停的掌声和叫好声。
二楼最边上的包间内,夏凌枫端着酒杯,靠在窗扉上听着下面的喧闹,无动于衷。淼若水推门进来。
“也就今天可以得见主上喝酒。还是梨花酿?”她身着墨色抹胸长裙,轻纱似披似落,越发显出她洁白无瑕的凝脂肌肤。
“九天倒是特别,平日里浓妆艳抹,穿得花枝招展,过节反倒穿成这样,一身黑?”夏凌枫摇了摇壶中的酒,示意淼若水喝一杯。
“奴家老了,就不和姑娘们比艳了。还是穿低调得好。”说着,拿了酒杯站在夏凌枫对面,他顺势为她斟满。“倒是主上,秋节团圆,圣上大宴,您怎么跑这儿喝闷酒了?”
“那是他们的团圆……自从母后去了,我就没有家了。”
突然的一句话,让两个人陷入了无限的沉默。夏凌枫在她的眼里,似乎一直都是充满斗志和棱角,一不小心便会触到他的刀刃。唯独每年的今天,缺失了锋利,只有悲伤。许久后,他打破沉默:“今儿赤凝和我说,霓羽好像会些武功。”
“居然会武功?那我去解决她?”
“不用……她来楼里的时间也不短了,该让她出来露露脸才是。我需要她让青云楼达到更高的位置,她就必须这样做。无论她是什么人,只要能达到我要的结果便好。至于其它的……我倒是越发期待了。会是一出大戏吧。”说完,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霓羽我带走。”说完,不等淼若水有所反应便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