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女颜红 故人来寻

作者 : 莫相忆

现今的剑筑只有靠两位傲夫人当家作主了。

一位傲老夫人,一位傲少夫人。傲少夫人就是傲绝的妻子,飘零的师妹,“飞天仙子”剑舞。

傲老夫人便是傲绝的母亲,傲老庄主的妻子,“火凤凰”雷婷。

落叶归根,狐死首丘。傲绝怀着一颗歉疚之心,用不死的信念支撑着伤残之躯,终于回到了家。坠马门边,虽是有憾,总算无恨了。

剑筑的低调举武林尽知,庄中之人的情绪低调之程度,已然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出奔半年有多的少主回来了,庄里没有一丝攘动;他死了,庄里依旧没有一丝攘动。莫说哭天抹泪的悲戚之声,连缕低低的幽怨之泣,也很难听闻得到。匆匆铺设好灵堂,把亡故之人停放妥当,门楼上挂上孝缦,在檐前、屋角和走道两旁,缀起八角的小吊笼灯,微微寒芒,凄凄的透出些哀光,所有悲意也仅是如此而已。

剑舞醒来的时侯,安然的躺在舒适的大床上。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看她醒来,守在床边的傲老夫人才终于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我的儿,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剑舞望着她,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流。

傲老夫人叹了口气,安慰她说:“我的儿,你好好躺着,这仇为母一定会报的!”

剑舞的泪更加肆虐,拉着她手说:“他是伤在魔兵赤焰之下,爹也是。”

傲老夫人低下了头:“娘知道你心里苦,让你一个人误会你飘零大哥这么久,为娘心里也很愧疚。相信为娘,为娘一定会还他个公道!”

看她面上神情,听着话语,分明她也早已知道真相,只是没告诉自己而已。本想问她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在当时告诉自己。念及新丧的夫君,又把话语咽了回去,什么也没再多说,闭上眼睛,只默默的使劲流泪。傲老夫人见这光景,知道多说无益,拍了拍她手就起了身来,默默的退出房间。

是夜,天外风清,云边月冷。

大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动。

风前,小八角灯轻轻的摇。

傲老夫人来到前堂,一个人守在儿子的身边,静静的等待。

夜已深,月已斜。

一阵细风,掠过厅前,几片落叶,随之飞翻。

有人击节作歌,长天辽阔,星空一抹,万里荒寒。

“旧事卷尽,拭却怀中血如泪。去岁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来,灯前事仿非。怎相随?昨夜秋风,吹往何处归。”

歌声起处,人影恍惚,一个身形若明若暗,徘徊门边,似是异世的亡魂,游离在此。怅望厅中,往复良久,未曾驻足。

“旧事卷尽,拭却怀中血如泪。去岁相思,仍作去年灰。

拾路重来,灯前事仿非。怎相随?昨日秋风,吹往何处归。”

傲老夫人望着儿子的遗灵,平静的像是一个看着婴儿入睡的母亲,没有悲伤不说,反而映显出几许幸福的笑意。抚着他的脸,心里在想:“再像你的父亲一点该有多好啊!”

听到这歌声,笑容立时凝止,收回那美好的回忆,目光转向门边,迎对来人。

一看到她的容颜,门外那人触电似的呆住了,眼里闪着欣然的泪光:“婷儿,真的是你吗?”

“是我,”傲老夫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去:“是我,‘火凤凰’雷婷。赤焰尊者,别来无恙?”

那人苦笑了声,低下头来。

“你老了。”傲老夫人在他面前丈把远处,停住了脚步。

那人抬起头来,看着她的脸,目光怔怔的:“是的,我老了。而你,仍然和二十二年前一样美丽,一样令人心动神移,令人痴迷不已。”

他的确老了,鬓边霜染,老须斑然。痴痴的望着傲老夫人,缅怀往昔,云烟旧事,固然无奈了些,却也有许多幸福。思到动情之处,苍老的面上也展现出几缕温柔的笑意,有点像是在梦游了。

“你知道吗,婷儿,这么多年来我无一刻不思念着你。梦中醒来,犹自呼唤着你的名字,往往泪沾半边枕。”望着傲老夫人,目里的爱恋比之当年,更加的热烈:“你知道吗,可曾听到了我的心声,感觉到了我的心跳?”

傲老夫人何曾真老,四十才又多度二载春秋而已。提起“火凤凰”这个名号,在江湖中少有人没有听闻过。二十二年前,喧妍芳华盖尽天下名花,令无数英雄痴迷成狂。她的“凤血之刀”,也是当今驰绝天下的名器,独具其神,握在手中,不见其形,只见火凰之灵。

才刚十岁的时侯,傲老庄主,也就是傲绝的父亲,已经钟意了这个比自己还大二岁的女孩,发誓要为她铸造一柄神兵,历时七年,费尽周折,苦心不负,终于成就了这刻着他最深爱意的“凤血之刀”。

遥想当日,自己也才十二岁,那日随父亲来到剑筑,求祭神兵。只因为听他说喜欢自己,就很不屑给他说:“你若真喜欢我,就自己动手,凭着真心给我铸造一柄与世无双的兵器,而且终其一生,只能为我一人所用。如果你能够做到,我就嫁给你!”

本是童稚之言,随口说说,他就牢记在心,并以如此少小之年纪,奋发进取,七年之间,历尽艰难,在自己的情感最为失落的时候,将之捧到自己的面前。如此,又怎的会不因之而感动呢?念及这里,泪已将流。

凤血之刀的神异,不但可以与主人的心灵融通,还是一个不老的传说。心若在,情就在,没有不老的红颜,却有不朽的爱情。而那刀就是最美爱情的呈露,它是不老的,所以雷婷也不会老了,因为这刀已是她灵魂的一部分。

赤焰尊者并不能明白这些,他深爱着雷婷,二十年如一日,却不懂她的心。她现在流着的眼泪,已是对二人当年之情的最后祭奠,摇了摇头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打从你决定遵从父命,接过赤焰之剑,成为千杀门首席第一杀手开始,我已将你这个人,从我心里抠了出去。我现在所知道的只有四年之前,你杀了深爱着我的丈夫,又在四年之后的今天,把我唯一的儿子也害死了。”

“你的丈夫?”赤焰尊者笑了:“你是说那个把孩提时代玩笑当真,埋头苦干七年,为你铸成专属神兵的木瓜小子吗?”目光闪动,忽然之间又充满了仇恨:“你说他是你的丈夫?”

雷婷看着他因为恼怒而扭曲的脸,没有说话。

“你说他是你的丈夫?”反复的问着同样一个问题,因为不愿承认那个唯一的答案,又非得要去面对这个问题。越是这样,越是令他狂燥不安,血脉贲张,脸也涨得通红,眸子里火焰扑腾,气息难平:“你说他是你的丈夫!”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你的丈夫?”直笑得热泪盈眶,前俯后仰:“你说那个剑术修为低级,连我一招也接不了的窝囊废傲孤,是你的丈夫?”

雷婷泪痕渐干,目光变得有些发冷,点了点头:“对,我的丈夫就是他,那个可爱的小木瓜,那个几乎不会使剑的铸剑师。”

赤焰尊者的笑容渐渐的凝滞了,瞪着眼睛咆哮起来:“我不相信,你说的一定不是真心话。他不是你的丈夫,他是强盗,他是土匪,他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我恨他!”

之对于他的暴怒,雷婷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淡淡的说:“我的丈夫傲孤,性情温柔,不曾与人争抢过什么。是你当年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选择了赤焰之剑,继承家族之志,肆逞魔兵之凶。我因凤血之心真诚而感动,决定下嫁于他,践行少时承诺。各有归宿,本是结局圆满。你到底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非要一再苦苦相逼?”

“不,”赤焰尊者全身发颤,竭斯底里:“不是的,你爱的人明明是我,不是他。他是个窃贼,他趁你心迷茫之时,偷走了你对我的爱。他不是你的丈夫,你应该是我的妻子才对。”奋力的争辩着说:“我做这些是对他的惩罚,你不应该为这个阻碍我们相爱的坏人,怨恨我仇视我。说不定正是他从中作梗,当年我们才会爱的那么辛苦。到了最后,你不是迫不得已的嫁给了他吗?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那个坏蛋从中使坏,才使你我天各一方,二十二间不得相见。”

雷婷相信他的脑袋已经被赤焰的毒火烧坏了,实在不愿和他因这个问题,纠缠个没完。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他知道。整理好心绪,很平和的跟他说:“四年之前,你夜闯剑池,掳剑不说还杀人灭口。我一眼就认出了我夫胸上之伤,是遭魔兵所噬。当时,我很难过,欲哭无泪。仅存一息的木瓜小子却让我不要寻你报仇,说这样会使我更难过。还告诉了我一个我认为,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我当时才完完全全的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爱。也是从那刻开始,我也完完全全的认可了他这个丈夫。你相信吗,结成夫妻十八年,他没碰过我的身子一次。”

赤焰尊者当然不肯相信,眼睛瞪得几乎要迸将出来:“我不相信,那个卑鄙小人,绞尽脑汁,用尽手段就是想要得到你。怎么可能会留着你的清白,要不傲绝那个小杂种怎么会出——”

说到这里,忽然噎住了,想到那件事后,再也说不下去了。目光望向门里的雷婷,摇着头不肯面对那个真相:“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那个小子长的那一点也不像我,分明就是,就是,”看到眼前不远躺着的傲绝的脸,这脸跟傲孤也无一分相似,就是和雷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由是又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推月兑:“看,他就跟你像。”挤出了点笑容,心里使劲的告诉自己,这孩子跟自己没一点关系,是百分之百的傲氏血脉。

看他那表情,雷婷满目不屑:“这都不在重要了,现如今我只认为这个孩子是我和他的亲骨肉。你杀了我的丈夫,和我们的儿子,傲家差不多也算绝后了。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赤焰尊者说道:“我也不想这样,他们的死也令我很无奈。我并不想染指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只想你回到我的身边。”

雷婷反问了一句:“让我陪伴在杀我夫君、弑我亲子的仇人身边吗?”

赤焰尊者又恼了:“傲孤不是你的丈夫,凡是傲家的人都得死!”

雷婷又问:“连我的儿子也一样?”

赤焰尊者怔了怔,咬着牙说:“凡是身具傲氏骨血的人都得死。”

语气虽然很是强硬,可眼神已忍不住往傲绝静谧的面上瞟去,闪烁不安,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雷婷叹了口气,说:“傲氏已经三代单传,傲孤父子也已经死了,傲氏一脉已经断绝,你心中的仇恨也该消解了吧!”

赤焰尊者摇了摇头:“不,傲家还没有绝后,你儿子不是已经有了遗月复之子吗?这个孩子也一定得死!”

稍迟片刻,看了看雷婷又说:“纵算傲氏的血脉已经完全断绝,那剑筑之中也还有人吧,这些人也是已经被列入了死者名单的。”

雷婷总算知道夫君之言不假了,这赤焰之剑的凶险程度,比之弑心之剑简直不向上下,都能令持有者心智俱丧,成为它们的傀儡,最终沦为杀戮工具。绝望的问:“究竟要怎样,你才肯罢手?”­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巫女颜红最新章节 | 巫女颜红全文阅读 | 巫女颜红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