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鸥并不买帐,阴阳怪气的哼道:“古噬之虫也好,噬骨之虫也好,在我看来没什么两样,贪婪、卑鄙、狡诈,集与一身。生于幽暗之中,作尽龌龊之事,连亡者的身后遗骨也要啃食,难道你们这个族群,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存在很可厌吗?”
小诱耐性有限,闻言脸色立时沉了下来,正颜对她说道:“作为客人,两位改日前来造访,自当礼上有加。作为守护的使者,我等自会不遗余力的进行防卫,尽到职责。足下非要在此挑衅,滋扰生事,那就休怪本姑娘顾不得邻里和气,要兵戎相见喽!”
自视甚高之辈,向来好斗,阿鸥绝对是属于这一类群中的人物。瞧这位叫作小诱的噬骨虫祖,行径怕也与她如出一辙,似此这般狭路相逢,怎么可能会相安无事。阿鸥嘿嘿笑道:“本姑娘心意已决,必须得要去到那位雷神大人的驾前,瞧个究竟,看个明白。尔等执意阻挡于此,就是跟本姑娘过不去。你不怕得罪我,我还懒得跟你多说废话。这路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若非父母再三交代不可粗暴行事,滥用武力,谁肯多说一句这等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瞧她如此嚣张的模样,向来目空一切的小诱,终于按捺不住心下的憋屈,反唇相讥,哼道:“一只连半妖这种东西都敌不住的菜鸟,这会倒来劲了!真有本事就去夺回自己的身体和本神,得了一截灵木暂作依栖,侥幸保得神识未灭,就又如此得意忘形,不知所为,还真有够厚颜无耻的!换了我是你,早早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再也不出来丢人现眼了!”
言转及此,目光转望向了立身在她身旁的郡守夫人,摆出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点着头连“噢”了两声:“敢情是找到了新打手,狐假虎威起来了!”
之被那只半妖夺去身体,乃平生的奇耻大辱,拿这个当笑话来说,可令阿鸥心肺气炸。脸色沉将下来,变得铁青一块。如花秀靥,一时间唳气暴满:“胆敢如此侮辱与我,分明是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等着后悔去吧!”酥手抬间,扇面张开,幽风拢起一团光影:“邪咒之舞,幻鬼生灵!”
地上卷起一阵妖风,化变成为一只恶灵,张牙舞爪的扑向对面。风为幻质,不可触模,移动之中生出三头六臂,模样诡异,面目可怖!
小诱用雷电在手中聚化出一只梭标,投了过去,正中那幽影的心脏,雷惊电动。恶灵撒裂,散落开去,只剩下几缕黑烟,袅袅逝去,重归于土。
“风邪之舞——鬼刃!”
心头之恨,不得消解,阿鸥怎肯罢休,拢起扇面,竖直划下,以之为剑,直斩过去。风聚成刃,触目可见。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小诱嘴上说得刻薄,心下却是不曾将她小觑一二。尤其是她这新得的灵木之体,比之原生的血肉之躯,固然有些缺失,所蕴积的力量却是犹胜于前。面上表情淡淡,不见丝毫紧张气氛,应对之时,则小心翼翼。见到风刃成形,左手随即平推而出:“轰雷之盾,电火相从!”
风刃撞击在上,激起风雷数丈,电火从中突击而出,瞅准方向正面掠向阿鸥,气势夺人!
雷火之盾,亦攻亦守,寻常之人,在此一击之下,休想留得全尸。阿鸥左手举起,袖风摆动:“风旋之舞——黑渊乱流!”
烈风转动,形成一个强劲的旋涡,竞然把那跃动的奔雷,惊走的玄电,扯将了住,硬生生的拽进了在她手掌心中形成的风穴之里!
此等实力,任谁不怔目匝舌,胆敢小看于她?雷电之势,倏然消散。在她玉手翻覆之间,风之漩涡忽然从中拉长,形成一条旋动着的风之长龙,游弋在十丈之外,旋转盘绕,把小诱困在中间,巨首乃从空际探出,嘶吼了声,之前收纳的雷电在缕缕风丝的缠绕之下,在它长牙森森罗列的口中,聚化成团!
“尝试一下被你自己放出来的雷电,击中是什么滋味吧!”阿鸥满脸怒容,高举的左手愤然斩下,风之狂龙沉声吟啸,低头俯冲而下,挟着那团雷电,贯向仰面望起的小诱。
使用雷电的力量,是自己的拿手绝活,可被风之羁绊束缚住了的玄雷,已非自己所能控制的力量,倘被击中,也不是说笑。便举起左手,迎往天中,提聚十成功力,正面接迎这终极一击:“雷神动器,天威震荡!”
两道惊雷相撞,雷火奔突,烈风回旋,整座峡谷几乎都在飘移之中。一旁观战的郡守夫人,展开结界护住身形,受此波动之力的冲击,仍然感觉到有些头晕目眩。只见沙石铺天盖地的卷起,在雷风电火中转动,仿似天塌地陷了一般,轰声不绝,震耳欲聋。良久时间,也未能平止下来。
“哦,看来是真个较上劲了。拥有这等实力的两个人,由着她们的性子闹下去的话,怕是会要演变成千日之战也说不定。”郡守夫人颇为无奈的叹息着说道:“这下可该如何是好呢!”
当灰烟散去,风雷消尽之后,形势仍然一成未变。二人隔着两丈距离,对面相望,目光闪动,各人心下涌动的战意,有种欣喜若狂的感觉。棋逢对手,难得可以大干一场,多少都有些喜不自制。小诱一改之初的淑女作派,大步踏往前去,满脸邪笑的说道:“你的风刃之力,本小姐已经领过了。现在,是时候叫你见识一下本小姐真正的实力了!”
抬起右手,在掌心之中聚起一团电光,雷魄激荡,苍穹之上,云光明灭,随之旋动,拧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雷电相从,气动山河!
只是在手心之中聚化起一个拳头大小的雷魄,竟能引发如此之大的天变,可想而知这雷魄之中蕴籍了怎样的力量。阿鸥临战于前,神色凝重,招引风魂在侧,结界层层展开,布下连环法阵。手中折扇,形态换变成为一口青刃长剑,风魂如丝,缠绕在上,勾连曲接,从她命脉之中抽出,生生不绝。
看这架势,双方大有要决一死战的气势。郡守夫人有些发愁了,此行的目的,是在求取龙之巨骸上的一段骨骼,和人在这拼死拼活的恶战,实非首选。刚想开口劝解一下,就先听到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略带呵责之意的说道:“诱儿,不可造次。雷神大人有谕,要觐见这两位前来造访的高朋,快些给为父收手,把客人引见过来!”
事发突然,可令小诱惶惑,骄纵归骄纵,父亲的话仍归要听,何况是雷神大人的谕令。心犹不甘的叹了口气,收起雷魄,向浮身空际的郡守夫人招了招手:“美女,跟我来吧。你们两个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能够让雷神大人青目垂望,破例接见,此等殊荣,绝无仅有哦!”
阿鸥哼道:“是你老爹怕你吃亏,找借口让你退场吧!”撤去法阵,收起风魂,拍打了上的尘灰,手中之剑还回折扇模样,满目不屑的说了一句。
真枪实剑的大干一场,才有意思,打口水仗只会令人扫兴。小诱转过身去,在前先行,向后摆着手说道:“整个雷神谷底,全由当年雷神大人布下的结界支撑,在这结界之内,我们一族与人战斗,从未有过伤亡。莫说你的实力不胜于我,便是胜我十倍,也别想在这里使我受到半点伤害。至于具体原因,想必你们两位已经非常清楚了。别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比起你来,我绝对算得上心底仁厚!”
听了这话,阿鸥立时敛起面上怒容,复还笑意,娇颜如画,分外俏丽。婉然说道:“姐姐自是宅心仁厚,不与我这山野女子一般见识。承蒙姐姐引路在前,鸥儿心下倍感荣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作谢!”
听得这话,小诱只觉得无端一阵寒凉,从骨头缝里冒出来,胳膊上面都要生出鸡皮疙瘩了。头也不回的说道:“你这家伙好生虚伪,明明在心里骂我是只变态的老怪物,口上却能吐出如此藻意华美的奉承之语,真是服了你的阴险狡诈!”
被她点破心意,倒也没什么,“变态的老怪物”这句话,却和自己在心里暗骂的那句恶言,一字不差。感到非常好奇,忙的快走几步与她并肩同行,问道:“姐姐好厉害哟,连我在心底下默念的话,也能知晓得如此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能力啊!”面色不改,全然没有一点惭愧的样子。
小诱瞟了她一眼,哼道:“告诉你也无妨,我有编织心网的能力。利用电之波动的力量,感知别人的思想。你的一思一虑,完全呈现在我的意象之里,别想打算用花言巧语搞欺骗,本小姐可是不会上当的!”
阿鸥仿若觉然大悟:“既然如此,你岂不是早已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小诱嗯了一声:“是哦,早知道了。”
阿鸥笑意更加甜美,又往她身边凑近了几分:“这么说来那就好办了,你就在令尊之前替我们美言几句,好帮我们达成心愿,不枉咱们姐妹相识一场!”
小诱说道:“你当我是仇人,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当本姑娘脑残呀!”
说话之间,龙之巨骸已经可以望见,前面几十丈远处,炫光灼目,照得如同白昼。在那巨骸之前,三个身裹黑色抖篷的长者,毕毕恭毕敬的侍立在侧。面目深掩在暗影之中,难以看清。见到她们过来,当前一位长者,俯首对那龙之巨骸禀道:“大人,您要觐见的人,诱儿已经引来,请您垂训!”
那龙之巨骸,伟岸高耸,以俯卧之态斜躺崖边,首尾相顾,长逾百丈,经历数千年,巍然不移。与上次来看时,唯一不同的便是在它胸腔之中,有一颗巨大的雷元已聚化成形,正是它发出的光芒,彻入了万丈空际,在中天之上辉煌如炬。
雷元诞生,龙魂复苏,久以沉寂的力量开始觉醒。这不过是前兆而已,之前这巨躯上的血肉经不起岁月的消蚀,已化成灰。时过数千年,借助本身骨骸修练成精,必将随着修行的圆满,而生出新的血肉。至到那时,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重生于世。
见到她们过来,在龙之巨骸眼目的空洞中,亮光闪起,青色的雷电汇集其中,炯炯有神。胸腔震动,空气的波纹一圈一圈的散开,发出声音,说道:“执有血钻之枪的蜂女啊,你因何而来,是花语仙子的使者吗?”
“花语仙子”是春痴的名号,血钻之枪是她传下的宝器,之前在峡谷之中略微展示了一下锋芒,想必是在那个时候,让他感知到了这枪的气息,因此会这样问话。他这气度的威严,如是上古的神明,君临于前,使人望而生威。郡守夫人俯来微微一躬,十分敬重的回答他说:“小女的确出自花语仙子的门下,是她幼徒最小的女儿。听父亲说,她老人家在我们尚且年幼之时,已在激流乱世中引身而退。三界之内,无人知其行踪。小女与阿鸥妹妹冒昧前来造访,本意是想求取您老人家身上的一段骨骼,制成可以依附的傀儡之身,向此间主人雷兽兄弟,换回被他们掳去的夫君。不期打扰了您的修行,请多见谅!”语气谦卑,说的十分中肯。
那龙之巨骸胸腔之中聚化的雷元,裹着他的魂魄,以雷波震动的方式发出声音,说道:“吾乃雷帝次子,雷龙金翼之弟,雷鸟青河之兄,因为母亲是巨蟒血统,故而吾名为兽。上古之初,即雄据于此,自称为神。妖界三巨头妄图吞并九州,与吾交兵,大战数载,未分胜负。恋花那厮心计诡端,练蛊成毒,蚀穿我心,使吾负下重伤。在此危难之际,花语仙子恰巧路过,收化毒蛊,并敲断了红首巨牛的一只犄角。以吾之心性,断然不肯受人恩惠,独独唯她例外。因为在我眼中,她便是最美的人,吾为之着迷,深深的爱上了她。”
数千年后,念及这段往事,依旧满怀牵眷。如此久远的记忆,并未因岁月的流逝而尘封,想必是已经深深刻进了灵魂。
“为了向她表白吾之心意,特意把我月兑落的第一颗乳牙赠送于她。那是母亲特意为我保存的,在母亲故后,那便成为了我唯一的一件寄托思念的物品。她嫣然一笑,接了过去,却也未置可否。用了半年时间,制成了这支‘血钻之枪’。然后才告诉我,说要用它载着我的思念,去到天尽头。如果思念成真,她便会回到我的身边。留下这些话后,径自飘然而去,仙姿莫寻。”
真没想到,血钻之枪会是这样一种来历,难怪可以抵御雷电之力,如果运用得当的话,能够召唤出雷电的力量也说不定。郡守夫人心下愁绪,尽然消散。他老人家和花语仙子有这段情事,作为春痴后人的自己,持着血钻之枪来访,求取些事情,自然不难办到。之前听他问话的口吻,大半是二人缘份未续,没能再相见。稍作思虑之后,说道:“家父在世之时,常常提起师祖大人,说她并非无情之人,您老人家为何在此空守几千年啊!”
能够和妖界三巨头匹敌的强者,称诸为神,可谓实至名归。况且他又是雷帝之后,奉称为雷神,也不为过。听了郡守夫人的话后,追忆往日情怀,良久之后,方才索然说道:“当年吾伤在心,毒入骨髓,休养千年,末必能够痊愈。自她去后,我心焦虑,日思夜想,怎能安心养伤。没过多长时间,便把她临行之时的叮嘱,丢在脑后,擅自离开雷神谷,去追寻她的芳踪。”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遇到仇家,仍然争强好胜,大打出手。结果,伤势加重到了垂死的绝境,回到此处未久,即便神魂飘荡,成了亡故之魂。时过百年她方才转还,见到我的这个下场,十万感伤,遂把吾之离魂重新收聚到一起,归入雷魄,安放进我已经化为白骨的巨骸之中。并设下封印,阻止我那些不屑儿孙们前来窃取灵体之力。吾今时得以重生,全赖于她当日所做的一切。你说要取我一段骨骼,作为可以依附的身体,给那雷兽兄弟。莫非这两个不屑之徒,弄丢了自己的身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