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赵一帆、王笑天没进野战医院,而是直接进了法租界医院。
一是法租界医疗条件好,又安全。
二是受了轻伤的王笑天,上了药也方便回家。
王笑天虽然上了药就可以回家,但回了家的他,却病了。
那病还不是一般的病,而是疯病。
这疯病一上来,他根本没心思养伤。
当时的大上海,到处都是硝烟,到处都是战火;枪声、爆炸声、人的嚎喊声,一刻都没消停过。
白天是两军进攻防守,晚上是敌我骚扰袭击。
就连有着国中国之称的公共租界,一大半都被小日本开辟成了战场。
还没成战场的法租界,也没好到哪里去,天天有轰炸机、战斗机、高射炮弹在上空飞,搞得那帮整天提心吊胆,担心一不小心会就报销掉的使馆官员,天天跑去跟日本司令官和上海市政府官员喊冤。
只不过,这喊冤有个动听的名词,叫抗议。
既然租界都成了这样,其他地方还能好到哪里去。
没挨炮弹,没被火烧,已经是他们家的八代祖宗的坟头都在冒青烟了。
仗打成了这样,医院里自然是忙得不得了,到处都是伤员。
赵一帆腿上虽然挨了一刀,可怜兮兮的,但医院里的医生,也只是让他在医院里呆了一天,就把他赶回了家,给他开了一些药回去自己换。
被家里人,用人力车接回家的赵一帆,在家里躺了两天之后,也病了。
那病还跟王笑天的病一样,是根本就没药可医的疯病。
原来,赵一帆脑子里天天都是炮弹纷飞,杀声阵阵,只要他一闭上眼,就是端着刺刀在冲锋,而且每次都是他被小日本刺倒在地。
原本一心一意的要杀到日本去当伟大领袖的赵二侠,哪咽得下这口恶气?
什么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那忍无可忍中,我们的二侠赵一帆就病了。
人家病了就躺在床上装死,我们的赵二侠病了,就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跑去找刀。
他们家里面又没有战场上用的大刀、指挥刀,只好在厨房里模了一把菜刀。
拿着那把菜刀,一拐一拐的拐到院子里砍树,边砍边骂小鬼子。
开始时,他的老爹老妈还跑出来骂他,骂他神经病。
骂着,骂着,干脆就不骂了。
在他们眼里,这个怪儿子本来就是一个神经病。不骂还好点,一骂说不定真的就成了神经病。
再说,这个不听话的家伙早就伤透了他们的心,要是骂两句能回心转意,哪还会等到今天。
后来,为了让他拼命砍着的“小鬼子”形象一点,再形象一点,我们的赵二侠还在那些树上都点了个红点。
点了红点还不算,他还要给那些小鬼子取名。大郎,二郎,三郎的一直取下去。取了一个砍两刀,取了一个再砍两刀。
好在他们家院子里的树都大,还有好几棵,经得起他的砍。
他的老爹老妈也不去管他,人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挨炮弹炸,哪还去管得了那几棵树?反正他们又不信风水?要是家里风水好,他们哪会养出这样的怪人?
每当看到,或者是听到有人被小日本的炮弹炸死炸伤,他们老俩口也会跑去砍上几刀。
有气没地方出,那不是要疯人的呀?
司马白云和受了轻伤的王笑天,在赵家看见二侠赵一帆在边砍树边骂大郎、二郎、三郎,开始是在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王笑天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跑过去就一刀劈向一棵已经被赵二侠砍得不像样的树。
练过的,跟没练过的就是完全两样,王笑天一刀下去,那棵叫大郎的树,就被他劈得嘎嘎而倒。
要不是赵一帆躲得还算快,那个大郎倒下来,说不定又会请他跑一趟医院,再看一次医生。
到后来,腿伤稍微好了点的赵二侠,见他们家院子里的树已经被砍得不成样子。
他老人家就在院子里扎起了草人,给那些草人戴上日本军帽——假的,取上日本名大郎、二郎、三郎,之后就用来练刺刀。
而且还边捅边喊,搞得像真的一样。
王笑天、司马白云哪会跟二侠赵一帆玩这些,就在砍倒了大郎的那天,又跑到战场上去了。
王笑天肩上的那点伤算个屁呀!脾气大得要死的他,发起疯来才会要人的命。
何况他原本就害了疯病,看见赵二侠在砍大郎、二郎、三郎,那疯病又加重了几分;离走火入魔,疯病大作,就差那么一丝半毫了。
这家伙发起疯来,那是会杀人放火的。
更何况,当时的大上海,许多不满二十的年轻人,都加入了童子军上前线,有的直接跟我军官兵并肩作战,更多的是抬担架,送弹药;抗战的热情那是空前的高涨。
什么是视死如归?在那场战争中,知道已经后退无路的血性国人就是视死如归。
最揪心人的是,当时小日本扬言三个月就灭掉中国,王笑天、司马白云还真担心鬼子会打到他们家乡去。
王笑天的疯病,自然又在加重,还传染到了有些胆小怕死的司马白云身上。
他们表兄弟俩虽然是出来避祸的,但家乡还有他们的亲人,小日本竟然扬言要灭掉中国,他们的家乡又能飞到美国去?
小日本既然这样狂妄,打!只要老子还有一口气在,就要跟小日本死磕!
不死磕是会疯人的。
没想到,疯子一样杀上战场的王笑天、司马白云又遇到了疯子。
那疯子还不是一个两个,而是黑压压的一大群。
那群疯子中的大疯子,也就是疯王,名叫蔡炳炎,是第201旅的旅长。
这个疯王端着机枪,带着手下官兵向罗店冲去。
小疯子王笑天,向跟着疯王狂跑的一名长官打听情况,得知王笑天、司马白云是义勇队的,那名长官便告诉他们,那个疯王是被一个大疯王逼成这样的。
“大疯王是哪个?”王笑天又问。
“罗卓英。他被老蒋逼疯了!老蒋被鬼子逼疯了!我们都被鬼子逼疯了!”那位长官说。
“罗大疯发了狂,要我们三小时之内夺回罗店,否则,自杀以谢国人。蔡旅长看了一眼他老婆、儿子的合照之后就疯了!我们都疯了!”那位跟着疯王蔡旅长狂跑的疯长官说。
“小日本扬言三个月要灭掉中国,要打到老子家乡去,老子也疯了!”王笑天也发起了狂。
司马白云虽然没发狂,但原本就被王笑天传染上疯病的他,病情又加重的几分。
罗店,一个小小的镇子,经过**日军的反复惨烈争夺,让这里变成了血雨腥风的生死场。
疯王蔡炳炎带着手下的官兵,疯狂的扑向了被日军夺占的罗店。
蔡旅长都在端着机枪冲锋,官兵们那会不勇往直前?
小疯子王笑天、司马白云,跟着一帮大疯子,一样的勇往直前向前冲。
在那哒哒哒的机枪声中,在那轰轰轰的炮弹爆炸声中,各种武器都是疯狂的吼叫,人也在疯狂的吼叫。
跑得飞快的王笑天、司马白云,在疯狂的倾泻着王八盒子炮里的子弹。
司马白云那手绝好的枪法,在不断的掠夺着鬼子的性命。
必须三个小时夺回罗店,201旅官兵是在跟鬼子死磕,也是在跟死神死磕。
占领着罗店的鬼子,打娘胎出来都没见过这样的猛人,下辈子投胎转世也无缘再见到。
在那场天昏地暗的战斗中,201旅官兵在疯狂的冲锋,疯狂的夺占。
面对着鬼子各种武器汹涌喷出的火舌,不断射出的枪弹,官兵们没有退缩,也没想过要退缩。
就连旅长都在端着机枪冲锋,下级官兵要是起了退缩的念头,不干脆找根绳子吊死掉算逑了?
前面的官兵倒下了,那是他们去了该去的地方,后面的官兵继续勇往直前朝着那地方奔去。
那里是光荣,那里是骄傲,那里是人生的辉煌!
与其窝窝囊囊的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去!
201旅疯狂的冲杀两个小时后,日军终于抵挡不住,向后撤去。
就在这时,一排子弹打来,洞穿了旅长蔡炳炎的胸膛,光荣的大门,嘎在向我们的蔡旅长打开。
在那场惨烈异常的战斗中,201旅多数长官壮烈殉国。
战斗间歇,萧萧风起。
还活着的王笑天、司马白云,看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官兵,心中一片苍凉。
身上的沸腾的热血不再翻滚,战场上尸横遍地的惨景,让手脚发软的他们一**坐在地上不愿动弹,但201旅的官兵必须稳固住好不容易夺来的阵地。
随后的罗店,经过敌我双方惨烈的反复争夺,一个小小的镇子,一会儿落到日军手里,一会儿又被我军抢夺过来,到了后来,敌我双方在这里死伤两万余人,这里便成了名符其实的血肉磨坊。
在淞沪战场上,当时的右翼军相对平静,而左翼军罗店、大场、江湾一线却整天炮火连天、腥风血雨。
按当时六十七师师长黄维的说法,就是一寸河山一寸血。
一个师上去,几天功夫就被打残。就连中央军精锐,胡宗南第一军,几天便被打得残破不堪。
其中最惨的当数守宝山的姚子青营,从营长到勤务兵,被炸得一个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