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上听来,他听到的,是一个感天动地上京寻亲最后惨遭无情无义高门大户亲戚冷漠抛弃的凄美绝伦故事。
至于高公子被戴绿帽,贺公子惨成炮灰等等诸多情节,自动就被他过滤筛掉了。
在皇后听来,她听到的,是一个吃锅望盆明明在家乡待得衣食无缺但还要不死心的过来攀高枝儿的小婊砸的故事。
高公子横遭抛弃,贺公子迎风流泪等等诸多情节,则自动被皇后无限扩大,在脑内狠狠踩了李月婉十几脚的小人。
“你那什么亲爹竟然敢如此拜高踩低!朕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等婉儿姑娘淡定的当着一脸发青高公子和一脸玄幻表情的贺公子抽出小绢帕来,泣不成声又不失温婉的擦了擦眼角那一滴欲滴还拒的眼泪时,皇上终于拍案而起。
“竟成重地天子脚下,怎能如此民心不古!朕身为一国之君,实在不能容忍如此情形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皇后都淡定了,幸亏皇上还有点脑子知道要顾自己的脸面,没有当着人家姑娘的面直接就问出皇后你是如何替朕治理京城的这种脑残话来。
虽然说人家大概早就对宫内是谁做主心知肚明,但是明面上还是得维持一下所谓皇上的颜面这种名存实亡的玩意儿的。
“你那亲爹是谁,只管说来,朕替你做主!”
皇上又重重拍了拍桌子,压根连眼角都没扫上皇后一下。
“朕就不信了,在京城还有人能如此薄凉!”
皇后:“……”
老大,麻烦你模着良心说,放眼整个京城,最大的没心肝又没记性的货,不就是你么……
李月婉怯生生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又欲言又止美目含情的望着皇上,半晌之后又瞄了一眼皇后。
于是皇上也跟着看向依然淡定坐着死不开口的皇后。
“皇上看臣妾做什么?”大大方方回看了皇上一眼,皇后笑着微微抬了抬下巴,点了一下还在下面黑着脸的高公子。
“月婉姑娘说了这么久,高公子还什么都没说呢,皇上都把人一块儿请进来了,难道就是让他进来陪着喝个茶么?就算是要陪着喝茶,也总得让人开开口吧。”
皇上大概是连房里还有两个雄性生物都没注意到,皇后说了,才似乎是颇觉差异的咦了一声,一脸不耐烦的又瞪了正往前跪的高公子一眼。
“谁让你跟过来的?”
皇后庆幸自己没端着茶盏,否则她还真不确定会不会直接把东西惊得摔去地上。
好歹人家都跟过来了,皇上你要不要这么直接甩人脸子。
礼部侍郎官职再小,他高公子也是个官二代啊……
“月婉姑娘是高公子带来宫中的,皇上就是再怎么样,也总不能把媒人丢了吧,民间好歹还有谢媒酒一说呢。”
不能直接戳李月婉刀子也罢,好歹还有个高公子,皇后不介意多捅几刀。
让你犯贱,让你嘚瑟,让你耳根子软听枕头风,这回好了吧,进了宫,人都保不住了,还封诰命呢。
皇上总算脸色稍霁,冲着高公子笑了笑。
“你说吧。”
然后这回学了个精,眼神稍稍往后瞄了一下,又看到了跪在后头的贺公子,登时又给黑了脸。
“怎么还有两个媒人?你又是来做什么的?”
皇后憋笑憋得辛苦,端起茶来默默低头,遮了笑意。
看高公子那反应就知道一是对这只吃锅望盆的小狐狸精旧情难忘,总怕自己治她一个私入宫闱欲行不轨之罪,宁可引火烧身也要护她周全。
但又总不甘心,好好一个媳妇儿入了宫就和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头,还是那种没法再捡回来的类型。
开玩笑,从来只见过宫女放出宫,什么时候见过皇上用过的宫嫔放出去的?
皇后刚死回来那次是大手笔,不见天日的那些个宫嫔算是捡个漏,但过后到底也全数被灭了口了。
尽管是高公子赔了两次夫人,但毕竟贺公子早已置身事外,不需要直面皇上怒火,压力小得多了。
“回禀皇上,草民与高坤是旧识,在宫外时也曾见过月婉姑娘,今天是月婉姑娘御前献艺的好日子,草民自是要来贺喜一声的。”
已经经历过李月婉翻脸不认人功夫的贺欣然,显然比高坤要有条不紊得多,虽然不至于直说这小狐狸精脚踩几条船,玩弄了自己的感情又玩高坤,现在居然还敢玩到皇上头上来了,但至少边鼓还是得敲一敲。
皇上听不听得懂不知道,但皇后一定听得懂。
上回进宫高坤满怀心事一心只想求见皇后,皇上又太不靠谱在自己周围弄了一堆美人,把下面的视线挡了个严实。
这回则是目光从一开始就牢牢盯住李月婉,跳舞的时候又忙着和贺欣然怒目而视,何况宫中规矩,没有旨意谁敢抬头多看一眼皇上,高坤到现在也没正眼瞧过一眼皇上。
距离上次奉命把皇上扔进大牢也有些日子了,大概高坤早已忘了他当年意气风发收拾的二世祖长嘛模样。
这会儿竟然还没想得起来。
皇上大概是当时被揍得狠了,只记得那个把他扔进大牢的捕快长什么样儿,如果高坤穿着当时揍人的那套衣服,说不准皇上还能想起来,这会儿是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
皇后从一开始召高坤进宫开宴就总觉得有哪儿怪怪的,贺欣然一开口,才猛地一拍脑袋。
这货当年揍过皇上……
不过想想也是,能在聚贤楼里争风吃醋得为了抢一个歌女而不惜惊动京畿衙门,能是正常人干得出的事儿么?
皇上眉头立刻又皱成了麻花状。
“怎么你也认识?”
皇后又是一拍脑袋。
当时皇上以二世祖的名义隔三差五大闹聚贤楼,但这些个名流公子自恃清高,一个两个全都蹲在雅间里从不露面,只有高琨一个傻缺最后忍不住跑去揍了人。
偏生皇上知道消息的时候晚,等婉儿姑娘名噪京师了才收到风声,那时候人家早已经被这些个名流公子捧上了天,到底皇上也没见过李月婉长什么模样。
皇后看着下面精彩纷呈的人物对簿公堂,顿时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居然还没打起来……真是奇迹。
“月婉姑娘本就在京中停留了一段时日,又是高公子带进宫来的,想必交情匪浅,本宫早就听说贺公子素来与高公子交好,认识月婉姑娘,自是不奇怪,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先是七拐八弯的怂恿皇上偷试题,再是弄得皇上蹲大牢,虽然蹲大牢也有自己的授意成分在,但皇后觉得,罪魁祸首还得是这个小狐狸精。
然后居然还敢冒充自己异母的妹妹跑来给自家娘亲添堵,这会儿竟然还吃锅望盆的想来勾引自家相公!
这心也太大了。
万一贺公子说漏嘴了这位就是那位名噪京师的婉儿姑娘,当年自己求见一面都不行的现在上赶着来讨好,皇上还不得喜得飞了天?
“只不过本宫也不得不提醒高公子一句,即便是婉儿姑娘上京寻亲,到底这也不是知根知底的,怎的婉儿姑娘说上一句思慕皇上,你就把人带进来了呢,说句不恰当的话,来日里若是有人只要说上一句倾慕皇上想要面圣,那门口守卫就能把人放进皇宫?高家忠良,本宫自是相信,你是高家的人,从小便在京师里长大,自然也是信得过的,但到底婉儿姑娘也不是从小跟着你的家生仆人,你这也太不小心了。”
顿了顿,皇后笑意盈盈的扭头看着皇上。
“今日之事说来,到底不干贺公子的事,人是高公子带进宫的,仆从不得上殿更是规矩,贺公子不知高公子带的是旧识,倒是情理之中,只不过依臣妾愚见,贺公子见着婉儿姑娘入宫觐见,巴巴儿的还要跟过来,看来这交情着实匪浅啊。”
趁乱挑拨离间谁不会啊,皇上好哄,高公子也是个没经历过世事捅阴刀使绊子的女敕角色,贺公子看上去段数要高些,但到底也不知道高成什么样儿了,若真聪明,倒是可以考虑以后用一用。
反正李月婉今天来上这么一出,摆明了是看不上贺欣然那点儿身家了,估计贺欣然还比高琨要早醒悟一点。
贺欣然破觉诧异的微微抬了抬头,到底没有胆子大到直接看向皇后。
然后便微微笑了。
“草民不知月婉姑娘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皇后的错觉,她总觉得贺欣然在说到胸怀大志时,特意还加重了一小点儿,意味便颇觉微妙了。
“如此胸怀大志,也是草民无福,当年与月婉姑娘一同出游时,不知怎的,高公子领人过来,说是草民与月婉姑娘私奔,草民倒是无所谓,只是白白连累月婉姑娘名声,时至今日,草民仍觉愧对月婉姑娘。”
皇后差点就给笑滚了。
果真比起来高琨,这位贺公子才是个深藏不漏的妙人啊!
居然还知道挑重点的说,人姑娘家家的千里迢迢来京寻亲,一时间没钱了,沦落到酒楼里总比沦落进窑子里要强,也当不得什么猛料。
至于以后皇上要查到了自己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妞儿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奔放,再心里不爽,效果比现在讲出来要强千百倍。
偏生他还说得巧妙,先是撇清自己和李月婉并无私情,再点破说李月婉与自己交情挺深,最后还直接一顶黑锅扣去了高琨头上。
至于皇上怎么想一个一心倾慕自己的人为何会与别的公子一起游玩,那就是皇上的事儿了。
一黑黑两个,难怪李月婉要挑高琨这个又蠢又软的柿子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