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政局。
签完字,换了本本,从此便是路人,再无瓜葛。
三年前来此地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三年后,她完璧之身退出这个围城,想来,真是一个笑话婕。
范仲给予她的,倒是很多:房子、车子、巨额的财产丕。
这些,和她这三年所遭受的一切倒是成正比。
她没有异议,就算他分文不给,她今天也会签字,这桩婚姻,她受够了,折磨自己,也折磨他……
两人一前一后从民政局出来,曾经相看两厌,怨憎相加,维系在两人之间唯一的结解开,所有的一切也都仿似今日这暑夏远天上的薄云,终有一天会被风吹散……
行至路边,两人同时停步,他在身后,忽然说,“中午一起吃饭?”
她想了想,点头,任何故事都会以句号来结局,而不是省略号,总得把省略号的部分叙述清楚,算是一个彻底了断,这于她自己,也是一样。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餐厅。
她已经三年没有好好吃饭,人消瘦得不成样子,今天是新的一天,她决定从吃饭开始,好好地生活,所以菜上来,便认真地吃。
他却没有动筷,也没有打搅她吃饭,偶尔喝一口水。
直到她吃完,放下筷子了,他才问她,“吃饱了?”
胃里暖暖的感觉很舒服,死过一次,还能看见落地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也很舒服,最重要的是,生死一走,噩梦醒来,却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一颗心还能重新在阳光下再次飞翔,真的很舒服……
爱和恨,终归是可以放下……
所以,她点点头,“是的。”同时注意到他洁净的碗筷,“你没吃?”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凝视着她,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他们之间从来就没好好说过话,从新婚那夜他不碰她开始,两人之间就剑拔弩张充满了战火,一个冷酷到底不肯多说一句话,一个极近冷嘲热讽之能事,此刻一声对不起,倒让她差点飙泪……
用极短的时间梳理前尘往事,她轻轻蘸了蘸眼角,以免花了妆容。三年的婚姻,让她憔悴不堪,将今日当做新的开始,所以妆也化得格外费了心思。
直到那波汹涌的泪意褪去,她才看着他微笑,“范仲,你相信吗?其实我真的打算过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当日是萧家登的结婚广告,可萧伊庭却赴郭家来,声明这广告他不知情,他不会跟她结婚……
当时的她,颜面大失,父母哥哥都看低了她,数落她丢人,而这个时候,范仲出现在她身边,有着不输于萧伊庭的外貌学识和家世,比萧伊庭更甚的,是他的温柔和贴心,一个在爱情这场长途马拉松里独自奔跑了多年的女孩,抵御不了这样一个男人,一半为了赌气,和萧伊庭赌气,也是和家里赌气,而另一半,则是期待过,也许,和这样一个男人一起生活,就算没有爱,也不会太辛苦……
呵,后来,家里人见到了他,唯恐她配不上人家一般,赶着巴着地让她赶紧嫁人……
那会儿的他,二十七,年纪也不小了,范家又只这一个独子,希望他快点结婚生子,繁衍后代,何况,她原本也不差,于是,这婚,就这么结了……
筹备婚礼那会儿,还是有过短暂的风光的,亲戚朋友谁都说她嫁得好,就连萧伊庭的母亲姜渔晚看到她,也会在表面的温和下不经意流露不服气,她想,所有的仇,都在这桩婚事结成之时报了吧……
谁知道,这风光倒是持续了三年,他的温柔却只是昙花一现……
后来的事,她不愿再回忆,静静地看着他,静静地微笑。
他的样子其实比她好不了多少,曾经的花样男子,这三年里,受尽辱骂和讥讽,而这一切,也和她有着月兑不开的关系。
如果不是她在一次无法容忍的憋闷中冲着他的家人发脾气,不把他的秘密对着范家父母吼出来,或者,他的生活表面至少是平静的,他的爸爸妈妈不会因为知道了秘密而伤心欲绝,不会一见到他就对他非打即骂,他也不会不再归家,真正在外过着非酒即欢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以致,昔日的花样男子一日日枯萎下去……
此刻坐在他对面,往昔那么多那么多的恨,已然跟自己无关了,她终究算是解月兑出来了
tang,虽然三年的伤害还有余痛,可毕竟不曾深深爱过,对自由空气的向往和欢喜大过了这些痛,所以,一切都会过去的,就在不久以后的未来,她相信。至此,她甚至庆幸他,不曾动过自己……
而他……
忽然地,对他竟多了几分同情……
他听了她的话,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也没有感到过惊讶,每一个转投他怀抱的女子,都曾期待过和他有继续下去的故事,只是,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真正走入他的生活而已,所以,他不觉得奇怪……
只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日日面对父母失望痛心的眼神和责备,他也曾想过,既然娶了妻,是否也该生子?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然而,他做不到……
非但做不到,愈想强迫自己,反而愈加痛苦……
终于,还是愈走愈远,生活愈加糜烂,愈加暗无天日……
他点点头,“是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三个字,往往是最苍白的弥补,可是,于这二人,却有着些微的辅助作用,让两人之间坚硬的屏障不那么难以打破。
事已至此,她只能叹息。
这几日,思来想去,每个问题都想得透彻了,也不再纠结那些对与错,苦笑之后,怜悯地看着她,“范仲,其实我们本质上是同一种人,非但爱上的是同一个人,就连固执这一特质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我爱在明处,你爱在暗处,所以,我的伤也在明处,而你的伤,在暗处。这样的结果便是,我的伤比较容易治愈,而你的……”
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从此以后,她解月兑了,自由了,可以飞翔了,而他,还仍然在他阴暗的世界里固步自封,甚至,连表达的资格也没有……
“范仲,你比我更可怜……”她笑,“世人就有这么俗气,可怜虫一旦发现比自己更可怜的人,马上就会五十步笑百步地幸灾乐祸了……”
这句话,有些许玩笑的意味,他也笑了,虽然笑得苦涩。
“对不起。”他还是这三个字,“如果你回家他们问起,你怎么说好就怎么说,全推给我吧。”
“本来就全是你的错啊!”她笑着说。
他亦再度一笑,点头,“是。还有我爸妈,不要怪他们,他们唯一的错,是运气不好有我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她亦点头。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过同性,也知道一些同性,那时候对此的态度是表示理解,可一旦自己的丈夫也是,那就无法理解了,这三年里,关注过许多的贴吧,也看过许多同性故事,里面的血泪与辛酸,让她常常哭到不能成寐,至于父母们的泣血心声,她更是明白,但凡只要儿子有一点希望回归轨道,哪怕付出老命也愿意……
倒是她,常常把对范仲的无可奈何和埋怨憎恨转加到他爸妈身上,无端让二老受了许多委屈……
“范仲,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活着,就是新的生命,过去的一切我不会再怨任何人,因为埋怨就等于记恨,记恨就等于不放过自己,我不会再让自己陷进这个漩涡里面,我会轻轻松松地活着,倒是你,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
他的手指握着水杯,看着自己的指月复挤压变形,头也不抬地说,“不必提我。我很好。”
她听了之后,低叹,“范仲,你相不相信,我是最了解你的那个人?我说过,我们是同一种人。其实,我从来就不歧视同性的爱,只不过,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是同性而已,如果我们不是夫妻,或者,我会成为你的朋友,甚至是知己。”
他盯着水杯,唇角隐隐的笑,“我不是好人。”
“是!我也没说你是好人!言尽于此了,我满血复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坏人!”她准备离开。
他准备买单,她却道,“你还是先吃点吧,坏人!我先走了。”
他没有再去送她,只道,“以后……如果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钱什么的,不成问题……”
“我不缺钱!如果你是怕我回娘家日子不好若,你留给我的,也足够我下半辈子无忧无虑了,再见,范仲。”她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而他,仍旧招来了服务员买单,并没有再吃一口,出门开车,朝着和她相反的方向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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