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夏侯婴这么一送,就和刘季成了好友,只要路过中阳里或邻近,总要去刘季家里折腾一番。
刘季快四十岁了还是老样子,没有成家,闲来无事,只身游走,人也豪爽,谁有事他都热心帮忙,好酒,却也不挑剔,有酒便喝,有地儿便睡,随遇而安。
这天午时刚到,见到好友夏侯婴来了,分外开心,把从小玩到大的同年同日生的好兄弟卢绾也叫上一起去喝酒。
正巧遇见卖光狗肉的樊哙,于是一起叫上。
樊哙和刘季早年能成为好友,还有段传奇故事。
刘季特爱吃狗肉,就常去樊哙那里买,一来二去和樊哙熟络了,后来没钱也经常找樊哙蹭狗肉吃。他们已是好朋友,樊哙又不能说刘季你不能吃。日子长了,樊哙有点烦了。
樊哙躲到东集,刘季就像影子一样跟着到了。刘季一吃狗肉,就大喊大叫:“快来吃呀!好香的‘天狗’肉,吃了会延年益寿,谁也别错过这大好时机呀!”他这一喊人家都围上来买,一车子狗肉转眼就卖完了。
转天刘季照常去东集,到集上一看,没有樊哙。心想这家伙耍滑头,怕我吃他的狗肉,可能赶西集去了。便赶过去一看,樊哙正在发愁,原来一整只狗一点儿没卖。
樊哙一见刘季高兴起来,心想,他吃狗肉是一流的,卖狗肉也是一流的,两不亏。忙打招呼:“三哥,快来吃肉。”
刘季也不客气,抓起肉来边吃边喊:“快来吃狗肉呀!又香,又烂……”刘季这一喊,呼啦围上一圈子人,只一会儿的工夫狗肉就卖得精光。哥俩关系也因此日笃起来。
他们决定去中阳里的武负家去戳一顿,刚到里门口,发现远处驰来一驾马车,夏侯婴眼尖,近了看清果然是官差的马车。夏侯婴赶忙招呼并介绍说:“这是刘季,这是赵吏掾。”
“中阳里刘季?”
刘季满脸堆笑道:“正是在下。”
赵吏掾一板一眼地宣道:“擢刘季做泗水亭亭长,即刻县府受印。”
刘季内心的惊喜溢于全身,自言自语叫道:“亭长,我是亭长!”
夏侯婴清楚秦律严格,拖拉不得,又知道刘季身无牵挂,随时浪迹天涯,伸手拉住刘季的手,轻轻一带,刘季借势上车,随即二马奋蹄,奔往东方。
萧何已在他的官舍候着,听到赵吏掾复告,一声不吭,也不看刘季一眼,由赵吏掾引领直奔县令大堂。刘季此次守迁,是他一手经办。他已升迁为主吏掾,人们又称他功曹,主管全县官吏的考课任用。
泗水亭地处泗川郡与薛郡之间的水陆交通要冲,原本选迁勤奋自守的吴长,以保泗水亭繁华太平。可泗水亭相对县府还是较为偏远,而且是处在一个边界——县界的位置,穷乡僻壤出刁民,民风不朴,每任亭长都呆不了多久就被赶走,治安一塌糊涂,竟成为县令的一块心病。
古代的司机和现代的司机一样的消息灵通,他们能听到一些最新的资讯,也能在领导面前吹风。萧何早在琢磨以毒攻毒的主意,当夏侯婴向他透露唐县令的担忧,并借机褒荐刘季,想不到不谋而合。萧何虽与刘季只是一面之交,却也听到不少有关他的事来,这个放荡不羁却又把中阳里粉榆社的祭祀搞得隆重而又井然有序的刘季,或许正是泗水亭的最佳人选。
无独有偶,去年,萧何的父亲一个人在外面闲走,突然老病复发,昏倒在地上,是刘季背起他来,还找到郎中,才救了老爷子一命。萧何感念刘季救父的恩情,他暗中考察了十来天,看到他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做,才向唐县令报告并保举。由于刘季为人存在争议,为防掣肘,此事他未让任何人插手,只是到了任命时才由赵吏掾出面。
三人见过唐县令,唐县令礼节性地褒勉几句,将特意刻制的泗水亭长印绶授予刘季,便让萧何带刘季退下。
三人重新回到功曹官舍,萧何这才对刘季开口:“刘季,县令闻你品性豁达,长于理事,又有里正士绅联名保荐,故擢你为守。泗水亭与沛县隔河相望,与薛郡东西相交,既是水陆交通之要冲,又是告示外郡之门户,是以泗水亭民治之优劣,官威之强弱,不仅是一亭黔首之事,更是关乎本郡形象之大要。亭虽不及乡大,却也直属县尉管辖,专司治安、邮传,事繁责要,刘亭长可要好自为之。”
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亭长”,刘季心旌荡漾,面上却只是点头称是。
“刘亭长,”赵吏掾清一下嗓子,“萧功曹的话,要谨记于心。守亭,‘守’者,试守,一岁为期,适者为真,过则除免。”
刘季虽不明白守真,但听出来是一年期,干好了接着干,干砸了便走人。萧何不愿气氛如此尴尬,笑笑说道:“不过,依你的才干,足以胜任。亭长虽只有五两之纶、半通之铜,但此一方小印却是举足轻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亭之事足以乱县。故此,为长一任,当保一方平安,凡事当断则断,果决为要。在下,还有赵吏掾都是对刘亭长寄予厚望的。”
他又转头问赵吏掾还有何事,赵吏掾摇头,萧何又对刘季说道:“这样,刘亭长先回中阳里收拾一下,明天随赵吏掾一同赴泗水亭就任。”
刘季嘴里不说,心中明白赵吏掾对自己并不满意,估计是没请过他喝酒或塞一些礼钱,与其看他脸色又难有好言,不如自己微服前往,或许还能探点情状。于是说道:“赵吏掾挺忙的,在下漂泊习惯,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一人搭个邮传便可动身。”
萧何看一眼赵吏掾,赵吏掾也不愿同这个匪里匪气的“亭长”同行,让他违心地恭维一个浅薄之人,于心不悦。萧何何等精明,早已观出个中情形,最后说道:“那,祝刘亭长一路顺风!”
刘季并未连夜赶往泗水亭,而是在夏侯婴处挤了一宿。他抚弄着那方小铜印,向夏侯婴打听了许多泗水亭的状况,又询问许多官场上的事体。夏侯婴见一向放浪的刘季心存担心,便取笑道:“你太紧张了吧,才一个亭长便心中没底儿了?没事,这地儿正适合季兄去。该什么样还什么样,这官呀,没什么难当的,把事办成便是了。要不了多久,季兄这半通之铜便会换成通官印!——时不时地看望看望县令、功曹之类的,带点可心的礼物。他们喜欢什么我清楚,慢慢来。快睡吧。明天有出公差,我不能相送,怎么去季兄还得自个儿想办法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