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大兴茶楼。
“老杨头,今天还说西门庆吧?”
“嗯。”
“齐掌柜来了?”茶博士热情的迎了上来。
“来了,给我沏一壶香片儿,再来一碟瓜子儿!”
“好咧,您稍候!”茶博士叫了一声一声,转身过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老杨来了,快开说了吧?”
“就好,就好……”
很快,这茶楼之上就坐满了客人,说书的老杨头也很快摆好了阵势,准备开说了。
“杨师父,您的茶!”
老杨头点了点头,抓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吐掉,这是从事这门手艺的规矩:净口!
当然,有些说书的艺人没有这么多讲究,这是在茶楼,与大街上说的那些个说书的有些不同。
这人越是有名,规矩也就越大了!
“话说这王婆领着西门庆去见潘金莲,来到这绣楼窗下……”老杨头一拍这醒木,一扯嗓子这就要开说了。
众茶客真聚精会神,听老杨头如何往下说。
“卑鄙,无耻……”就在这时,楼下大街上传来一阵愤怒的骂声,将茶楼上原本静下来准备听老杨头说书的人的吸引力都拉过去了!
“打得好……”
“揍死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孙子!”
“对,打得好!”
“该,这些人渣早就该下地狱了……”
一下子,茶客们的注意力全部瞄向窗外的天桥下。
“小李子,怎么回事,这楼下大街上怎么这么吵?”齐掌柜叫住了茶博士小李。
“齐掌柜,您不知道?”
“我哪儿知道?”
“老齐,我告诉你……”
“啊,有这样的事情?”齐掌柜一听,眼珠子都惊的快要掉下来了。
“真的,现在外面都传遍了,不光咱们这里,其他地方都在疯传这件事呢!”刘掌柜道。
“小李,这是茶钱,我得下去听听!”齐掌柜一起身,放下茶钱,直接就噔噔下楼了。
“老齐,你这是干什么去?”认识齐掌柜的熟客们纷纷叫唤,惊诧万分。
“下去,天桥下,听戏!”
“等一下,我也去!”
“……”
不消片刻,这茶楼之上,原本是宾客满座,而现在一下子都走了一个精光。
好不容易开说的老杨头一睁眼,准备了不少精彩的好段子,本以为可以博得一个满堂喝彩,赚上一笔,现在,可好,什么都没用上,傻了,没人了!
这每一次说道这西门庆跟潘金莲私会,茶楼之上都是人满为患的,可现在,居然没有一个人,就连伺候茶客的茶博士也都一个都不见了。
“童儿,童儿……”
老杨头一扭头,简直气的快晕过去了,自己那说书的学徒童儿居然也撇下他,跑去天桥下了……
老杨头走到窗边,朝天桥下望去。
一名跟他一样以说书为业的街头说书人被一大群人包围在正中,周围还不断的有人涌过来!
那架势,简直比庙会人还多三分。
“这孟岩孟大人今天才十八岁,生的是面若冠玉……”风中隐隐约约的传来。
天桥下,说书人说的就是“张苞案”,作为一个后世来的灵魂,他自然之道舆论的力量!
可这是在大明朝,没有后世那种发达的资讯传播工具,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书人!
孟岩让沈聪将张苞案的过程写下来,再让人润色,交给说书人,让他们广为传播!
这样一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北京城的老百姓很快就会知道,张苞夫妇被锦衣卫北衙涉及诬陷,并且在大堂之上屈打成招,致使怀孕四个月胎儿流产的事情!
舆论一旦形成,势必会产生一种无形的压力!
人心背向,这就是一场巨大的信任危机,裂痕一旦存在,就会慢慢的扩大,如果处理不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而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言官们,要是得知这件事,肯定就跟鲨鱼闻到了血腥味,这锦衣卫可是文官们死敌,多少人死在诏狱之中。
不管是冤死的还是真的犯了罪的,死在锦衣卫手中的文官绝对是最多的。
他们不能找皇帝麻烦,对锦衣卫可不会有半分仁慈!
明太祖开国以来,多少大案要案,都是锦衣卫牵头办的,锦衣卫身为皇帝的爪牙,多少人头是断送在他们的手中?
这一次锦衣卫自己爆出这么大丑闻来,正是一个打击报复的好机会。
未几,都察院内的御史们已经开始串联了,他们准备联名上奏,将锦衣卫近年来横行不法的恶迹上达天听!
“李大人,真要这么干?”虽然大部分御史都是精力旺盛,还尚存一丝正义感,但也有些饱食朝廷俸禄,却不愿意干事的家伙不太愿意跟锦衣卫对上!
明哲保身。
“伍大人害怕了,可以不具名,没人逼你!”
“李铎,别以为你前一阵子参了那锦衣卫百户蓝斗,很是风光,那是人家还没来得及找你的麻烦,锦衣卫是什么机构,敢得罪他们的,有一个好下场的?”
“要是人人都惧怕锦衣卫,他们岂不更加横行不法,日益嚣张跋扈,朝廷设都察院,设御史言官,查察不法,我们却畏恶不行,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圣上吗?”李铎厉声喝问道。
“我,我不跟你说,总之,这份奏折,你们爱怎么样,与我无关!”那伍御史恼羞之下,拂袖而去!
“李大人,我签名!”
“李大人,我也签名!”
“我也……”
“……”
都察院在京将近半数以上的御史都在这本参奏锦衣卫横行不法,肆意欺凌百姓的奏章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奏折最后转到了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的手中。
“请都御史大人与下官等一同具名上奏,锦衣卫多有不法之举,如果再不惩治,京城内的百姓恐将怨声载道,到时候朝廷必然会失了民心,民心若失,大明江山社稷就不稳了!”
“李铎,这奏折上写的事情,你从何得知?”
“陈大人,您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老百姓都在谈论这件事,那张苞所在的金城坊胡同的老百姓都把锦衣卫北衙大门给堵住了,要锦衣卫给那张苞被屈打的妻子胡玉英一个交代!”李铎道。
“老百姓堵了锦衣卫北衙的大门,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陈镒大吃一惊。
“老百姓只是要锦衣卫给个交代说法,并没有过激的行为,而且,这件案子中,锦衣卫南衙是跟北衙站在对立面上的,郭老虎派人将百姓们保护起来了!”李铎道。
“锦衣卫这是要变天了!”陈镒仰天长叹一声。
“大人,大人……”
“慌什么,李书吏,什么事?”
“宫里来人了,就在门外!”李书吏急忙禀告道。
“哦,快请进来!”陈溢忙吩咐道。
“陈大人,圣上有旨,让你马上入宫觐见!”一名黄门传旨小太监飞奔而入。
“微臣领旨!”陈镒心中一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大人,赶快进宫吧,咱家还要通知其他几位大人!”传旨太监提醒一声,直接就转身去了,可见这事儿有多急!
“王大人,你也来了?”
“徐大人,你也到了……”
“……”
午门外一片热闹,平时这个时间,午门外除了巡逻的兵丁,很是冷清,今天倒好,朝中掌握实权的大臣都来了!
“诸位大人都来了,圣上都等不及了,快,进来吧!”朱祁镇身边的太监金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招呼一声。
“金公公,圣上急着召见我们,到底所为何事呀?”有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不免出声打听一下。
“出大事儿了,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诸位大人见了圣上就明白了!”金英道。
“那圣上在哪儿呢?”
“瞧我,都急糊涂了,圣上在文渊阁!”
午门右侧,文华殿下面,文渊阁!
“人都到齐了吗?”朱祁镇端坐龙椅之上,手中把玩这一块玉如意,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眼看自己的生日就到了,朝中是接连出事,这让他感到异常的心烦和不满!
“圣上,人齐了!”
随侍太监看到外面走进来的一众大臣,忙嘘了一口气,微微弯腰道。
大殿之上已经有不少大臣先到了,只不过皇帝在,一个个都不敢大声说话,只是三两个的在一边小声交流。
看到马顺、郭怒都在,陈镒暗道一声不好,这一次召见果然跟锦衣卫有关。
李铎他们联名写的弹劾奏折就在他的袖子里,待会儿可就要见机行事了。
这一次锦衣卫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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