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绪紧闭双眼,等待背部熟悉的疼痛,这一刻他没想别的,只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M在他看来,即将到来的并不是疼痛,而是黑白世界里的鼻尖落下粉红色的樱花,是一种解月兑。
许久,耳边只有周围的喧嚣,还有一声低沉的闷响,吴绪疑惑地睁开双眼,看见了他至今也不敢相信的那一幕。
眼前如同绽放了一朵纯白色的木槿花,陌如同被风凌乱般绽放在冰凉的地板上,头发如同花瓣似的向四周散去,缫丝般柔顺的发丝映衬着红扑扑的清秀面庞,陌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嘴角挂着笑,那种神秘的微笑,吴绪貌似在哪里见过。
那是私人定制的《蒙娜丽莎》,专属陌的甜美微笑。
“吴绪,你说你都干了什么?”班主任一声怒吼,把吴绪几近游离的注意力又一次聚焦。
“我.”办公室里乌烟瘴气,他有些看不见就在前方的班主任。整间办公室被苦辣的香烟弄得云山雾罩,吴绪被呛得有些迷眼,一阵阵涌出泪水。
“你什么你?”出了这么一件事儿,班主任的怒火肯定小不了“你这是在干什么?”说着,班主任“啪”的把那张纯白的上面有一点湛蓝的明信片拍在写字台上,吴绪认得出来,不过加上办公室里雾茫茫的渲染,让他猛然觉着刚才的是个虚拟的梦境。
“你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班主任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喉咙被撩人的怒火炙烤过一般。
“我.我喜欢她。”吴绪结结巴巴的说道,世界上最难耐的煎熬,莫过于让一个沉湎与喜欢一个人的羞涩中的人公开那份感觉。
“你知道什么叫喜欢吗?”浓重的烟雾里面传来一阵冷冷的男人的声音,粗重又没有音调的声音掺和着冗长的呼吸如同雷雨前的闷热。“你现在一个学生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喜欢?你看看你送的这么一张破卡片,你当这是《花火》里的小说剧情吗?”
“主任,我.我可以去医院看她吗?”吴绪不耐烦地打断,反驳道。
“你给我闭嘴!你还嫌不够乱吗?非得弄出个好歹才甘心?”班主任比以前更大火地呵斥道,然后转过头轻声道:“主任,这儿就交给我吧,别把您的正事耽误了!”
主任眯着眼睛深深注视着眼前“理直气壮”的吴绪,狠狠吸了一口香烟,然后顺手在烟灰缸捻灭,叹着气地走出办公室。
见年级主任已经走出办公室,班主任的语气也随之变得温和许多:“我知道你们高中生正在处于青春期,对异性难免会产生懵懂的喜欢,咱们学校之所以反对这种喜欢,并且称之为'早恋',是因为你们这个年纪心智没有成熟,只晓得喜欢对方其他就迎刃而解,只有慢慢成长慢慢沉淀才会知道这种想法的幼稚。等你们知晓这一点的时候,再发展一段完美长久的初恋岂不是更好吗?”
吴绪静静地站在那里,班主任刚才说得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敲打着他心里以为的以为。老师说得没错,就好像下雨的时候只有手里拿着雨伞才可以洒月兑走出门外距离观赏雨景一样,只有心智成熟有能力的时候才可以把那份喜欢维系地最久。准备好去喜欢了,但是喜欢的她走过了,就像是雨停了再打伞有什么用呢?与其撸起袖口完美地运行着恋爱的程序,还不如独自一人地冲进雨夜,让雨水把自己淋得通透。
“我知道了。”吴绪了然地点头道:“老师,她到底怎么了?”
“其实这也不怪你,那个叫陌的女孩儿,本来就有些心脏病,听说是心律不齐,挺严重的。”班主任皱着眉头不舒服地清清嗓子,像是极力忍住被香烟呛出的咳嗽:“这种病怕情绪化,所以她爸妈特意嘱咐不让她同学和她多接触,但是左想右想还是有想不到的地方。”班主任说罢抿着嘴唇注视着一直站在办公室的可怜兮兮的吴绪:“的确不怪你,不怪你!”
“那老师,她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吴绪好像没有听到老师刚才说得话似的。
“不知道”班主任摇了摇头:“你先回去上课,放学你就赶紧回家吧,把今天的事儿告诉你爸妈一下,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吴绪茫然地点点头,机械地回到教室,脑子里都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切都那么突然,那么不知所措,像是天边悄然滑过的流星,连给心脏跳动的时间都没有。他呆呆地看着陌绚烂地昏倒在地上,傻傻听着周遭愈来愈多围过来的同学的惊恐声音,木讷地看着她被送上急救车,而他就如同剥离了画面的幽灵一样,做什么都是那么无力。接下来的课不用说也知道,吴绪根本不可能听得进去,双眼虽说盯着黑板,但是整个灵魂早就遁出躯壳,携着卷起页眉的风儿,飞奔到那个在心中被指引的医院,被标记上了的窗口,撩动起病房纯白得有些刺眼的窗帘,偷偷看到了刚刚从抢救室下来的陌。吴绪沉默地发着呆,在心里默默地用刻刀刻下了这个时间。
这一刻,他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放学过后,吴绪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拎着双肩包,缓缓走向另外一栋教学楼,那是一栋被葱郁的小广场包围的建筑物,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只要闯进这个看不见的结界,心情就会无由地放松,这是学校刚建好不久的琴房。
吴绪凭借着印象,走进了一间被暮光洒满了的琴房,光洁的地板反射着西斜的阳光,落地窗外被镀上了金光的景色一览无余,再加上琴房里正弹奏着某曲练习曲的旋律,让吴绪一刹那恍若梦境。端坐在钢琴前的老师并不是给他上选修课的那个中年妇女,而是一个比他也就大四五岁模样的女孩儿,她的身上还带着大学校园里未月兑的青涩,红色的T恤衫加上一条牛仔裤,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就像是一个刚刚去过图书馆借书的女大学生。吴绪在她身旁嗅到了一丝味道,并不是学校里其他老师身上刺鼻的香水味,而是一种相似于果子的香味,那是青春的味道吧!吴绪心想。
听过吴绪的请求后,那个老师好奇地转头凝视着脸上挂着歉意的男孩儿,她从来没有听到过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钢琴的现在才要学习钢琴,更没有听说过一个从未接触过钢琴的人第一个要学习的就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虽然心生奇怪,但是脸上没有显现出一丝波澜,只是略带着猜测地微笑看着吴绪许久,轻声道:“嗯,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吴绪。”
“噢,吴绪,这样吧!以后你每天晚上放学的时候都来这间琴房吧!”
“啊?”吴绪没想到老师竟然什么都没有询问,已经打好月复稿的他被老师的如此爽快弄得不知所措:“那.那我先走喽?”
老师什么都没有说,笑着偏了一下头,瀑布般长发微微地摇曳。
轻手轻脚地走出琴房后,吴绪松了一口气,连呼吸都觉得莫名的轻快。蓦然,从刚才那间琴房里传出一阵舒缓的旋律,那旋律就像是冬天温暖的阳光,晒暖了书桌上的咖啡杯;像是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的喧嚣。吴绪不由得放慢脚步,歪着猜测曲目。俄顷,眼前一亮,原来这就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
他相信了那个传说,那个在某些人眼里是荒唐的传说。
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化,茫茫人海里不经意的擦肩,邂逅,凝望,注视,接触,守护,往往就可以绽放一朵情愫,每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的头上都会顶着一个彩虹,无论现实多么打击,永不湮灭的彩虹都会指引着他们不顾一切冲破阻碍,去冒险那些在局外人看来危险甚至是荒唐的事情。科学家管这个叫做“罗密欧与朱丽叶心理”,哲学家管这个叫做“爱情的盲目”,我们,把这个叫做“纯爱”。
进退维谷的时候,前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后面是难以面对的现实,有些人甘愿相信纵身跃下独木桥是走过这道风浪的捷径。
“bale管家,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你!”肖邦轻轻地摘下礼貌,欠了欠身。
“谢谢”bale管家心生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肖邦,随手接过了他落满月光的外套。
“伙计,噢,老天,请允许我这样叫你。”肖邦微笑着眨着眼珠,解月兑似的摘下束缚在脖领上的蝴蝶结:“我记得十六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总觉得你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结果现实验证这是个假命题不是吗?”bale微笑道,嘴边浓密的胡子随着微笑欢快地抖动。
“是啊,我自从来到巴黎就没有见过这么有内涵还这么开朗的人。”肖邦解开袖口的扣子,边走一间房间一边说:“你每一句话都像是伊甸园里的智慧果似的,bale伙计,说实话,我的曲子都比不上你语言里的光芒。”
“这里没有十字架,不然你就不会说这些话了。”bale紧随肖邦身后。
“我是十八年前来到巴黎.”肖邦说着一边推开房间门一边转过头:“说道巴黎,当初我离开波兰那天我的老师送我的情景历历在目。”
bale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笑着侧歪头,显得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我每天的夜里都会想起我的国家,这么多年过去了。”肖邦推开了这道房门,原来这是一间琴房,肖邦苦笑着盯着眼前线条浑圆的pleyel钢琴,幽幽道:“还是孑然一身。”
“那George姑.”bale管家知道他和George姑娘感情一直不错,但是看到肖邦脸上的表情,不用问也知道了。
肖邦抚模着线条柔和的闪烁着质感的钢琴,指肚拂过黑白交错的琴键,不知道在笑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梦中惊醒般抬起头,眼里闪着光:”bale,你知道圣经马太福音第六章第二十一节的内容吗?”
对于每周末都去教堂礼拜的bale来说,他一点都没有觉得有难度,他眼珠向旁边转了一下,依旧微笑道:“因为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
“嗯”肖邦点点头,转身坐在钢琴前:“弗里德里克?弗朗齐歇克?肖邦属于那片美丽的土地,属于美丽的波兰,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心脏埋葬到华沙,我的心脏要为波兰而跳动。”
bale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大的疑惑蔓延了整张脸,覆盖住了原来的微笑,他睁大了双眼,胡子在嘴边微微抖动。
“噢,老天,我没有疯,我也没有说胡话或者什么其他的话,我却是在为我的死亡做好准备。”肖邦看到bale脸上的些许不正常,抱歉地笑道:“我希望我会葬在拉雪兹教堂,我的葬礼上最好会有《莫扎特安魂曲》”肖邦陷入自己的想象中,为自己的葬礼天马行空,居然笑了起来。
一再解释过后,bale仍旧模不着头脑的退出琴房,顺便带上了房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刹那,肖邦脸上方才还洋溢着的笑容不见了,反而凝重着愁云。
他双手颤抖地抚模着黑白琴键和琴键上的磨痕,嘴角不住地抖动,缓缓,一曲《降E大调夜曲》奏起;缓缓,两颗泪水落在琴键上。
今天,他知晓了波列意夫人患上了重病,而正在演奏旋律的pleyel钢琴,正是当年波列意赠送给肖邦的。
肖邦的泪水是苦是甜?只有琴键知道,只有琴键下的旋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