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一切都安定了下来,冥界战后初静,少了往常的喧嚣热闹。白衣美人端着伤药纱布,在大门处犹豫了许久,终是在几位侍女殷切的目光里走进了冥王寝殿。木门在身后轻轻关合上,她敛了眉,走到书案旁边。
阎幽见到来人,一直紧皱着的眉梢这才有所舒缓。停下笔,把一份文书合上,起身走过来。
那是刚刚接收到的宗庙传来的文书。
十殿宗庙,里面由十大执法长老掌权,是先古时起就已经存在沿袭至今的组织,用以监督各个冥域,实际上就是一个审判者的角色。若是哪个冥域的君主在位时犯过太多,造成后果严峻,他们经审判大会通过决定,可以给予判处,甚至解除其位。
只是这次她没想到宗庙那边会这么快就知道这里的事情,看得出来他们对自己已经很不满了。虽说因为处理得当将功补过,没有判处大的责罚,可是这段时间里却必须要配合他们做调查。而动乱刚刚平息,眼下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去处理,现在却还得应付那些个难缠的宗祖长老,真是……
“真是够讨厌的。”她低吐了一句,伸手揉了揉眉心,却因牵动了伤口而忍不住倒吸凉气。
“你怎样了?”孟晚烟放好托盘,轻声问。语调淡淡的,但细听之下却能觉察到其中的关切。冥王殿下忽而有些受宠若惊,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大碍的。”
有多久不曾受伤了?可是如今这两处伤,除了疼痛,带给她更多的却是整理不清的歉疚。她摇摇头,问她:“你怎么来了?”
“判官他……他托我来给你上药。”风无涯说阎幽这次受伤必须用药理治愈,而男女授受不亲,只能由懂些药理的她代劳。可能是因为心有歉疚吧,她当时竟答应下来了……孟晚烟在案边坐下,垂下视线,一时间有些局促,于是转移话题:“对了……你是不是已经叫人安排我住这里了?”
“嗯,侧殿那儿有空房,你应该也去看过了吧,怎么,不喜欢么?”阎幽走到她对面盘腿坐下。意料之中地听见了对方的拒绝:“我住心雪那里就可以了,她那儿没受多大损坏。”
“可是在这里住方便些。”阎幽抬眼看向她,紫眸幽深:“这样不会耽误你的工作,而且……不是还要为本王上药么?这段时间,本王就有劳你照料了,所以,你暂时住这里,等过些时日琼华殿修缮好了再搬回去。”
“我……”孟晚烟听对方说接下来这段时间都由她照料,错愕地睁大眸子,又不好发作,只好说道:“你以后可以叫小溪她们帮你换药。”
阎幽却是眯着凤眼倾身靠近了过来,神色认真地对她说:“孟晚烟,我不想让别人触碰我的身体你明不明白。”没等伊人消化完这句话,那神色已经变得玩味,语调也带上狡黠之意,“再说了,大家都是女人,你怕什么,嗯?”
怕你这无赖受伤了也要耍流氓……
孟晚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生生忍下快到嘴边的话,沉默着拿起托盘里的竹镊和药酒,绕过案几跪坐在她身旁。阎幽见状识趣地收起玩笑之色,转向身旁的人,拉开衣带,将衣物褪至胸口。
肌肤白璧无瑕,双肩宛若刀削,性感有致。随着衣物剥开露出的美景叫孟晚烟不由惊叹,香腮耳根上顿时涌起些热意,可是目光触及那两处伤口时,却是皱起了眉。只见那两肩的伤口瘀黑一片,有些边沿地方已经开始轻微溃烂,狰狞恐怖。
亏得这人这么能忍。孟晚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有些气闷,恨恨地夹起一块棉花浸入药酒里。阎幽见她脸色不对,扯了扯嘴角,讪讪道:“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咝。”话未说完,就只剩下抽气声了。
孟晚烟将浸了药酒的棉花小心翼翼地摁到伤处边沿,细细清理那些污物,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轻柔,眉目专注。待到清理干净,才打开那盒墨玉膏,用棉花沾些,慢慢涂在阎幽肩上。
墨玉膏清凉解毒,刚敷上时却会有刺痛感。孟晚烟眼角余光看见阎幽紧皱的眉和额际的薄汗,鬼使神差地,竟将嘴凑近伤处,轻轻吹了口气。气息如兰,温和好似春风,轻抚在肌肤上,化解了刺痛,却也吹皱了心湖静水。
阎幽怔了半晌后,顿时睁大眸子。而孟晚烟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一红,连忙严肃道:“你别误会,我……我以前给茗锦上药时也是这般的。”
——咝,这死女人……
冥王殿下那飞扬起的心绪一下子跌进了谷底。偏开脸,冷声:“我知道。”末了又愤愤地加上一句:“这么多话作甚。”
上药的动作突然间变得不那么温柔了。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不语,偌大的宫室里只剩下药瓶物什拿起放下时与托盘的轻微碰撞,还有交缠在一起的,微不可闻的呼吸,还有……只自己听得见的莫名加快的心跳。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怪异。
孟晚烟将布带缠好,在末端轻轻打了个活结。不经意抬头,却撞入紫水晶般的温柔眸色里。温热的气息轻拂在脸颊上,美颜近在咫尺更显得不可方物。
她倏地退开身,略微尴尬地撇开脸不去看对面的人,压抑住心里那种奇异的悸动,而后淡然道:“好了。”
“哦,辛苦你了。”阎幽若无其事地拉上衣袍,面色如常,眼里的一丝失落却难以掩饰。
而后又是一阵沉默。
正当阎幽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隔门那里有人轻轻拍了拍,侍女躬身的影子映在门扇纱格上,“王上,判官大人求见。”
她于是端坐好,朗声:“进来吧。”
门扇拉开,青衣判官捧着一个木制的盒子走进来,看了眼那头端坐的两人还有桌案上残留的纱布伤药,垂眸道:“王上,这是兵长以上战死兵吏的绣牌。”
按照惯例,冥界兵吏消陨后绣牌会被收集起来,埋进忘忧泉旁边的花田里。其中兵长以上官职的绣牌交由冥王亲自处理。
阎幽看向那个红漆木盒,不禁有些动容。低低地叹息了一声,对风无涯说:“放下吧。”
风无涯走过来,将盒子放在案几上,也不多说什么,便转身退出去了。
孟晚烟本来也想走了,可是看见身前那人眉目间流露的伤感时却有些不忍了。她坐在那儿,看着阎幽把盒子抱到腿上,打开。
入眼便是排列整齐的布牌,大小形状都一样,颜色却不同,上面绣着的名字也不一样。孟晚烟低头看去,目光挨个巡过,在看见赵明这个名字的时候顿住。
这时候阎幽把盒子盖上,动作竟有些急促慌乱,好似不想再看见里面的东西……不忍再看见。
良久,只听她轻声开口,如自言自语般:“或许,我真的不是一位好的君主吧,他们甘愿放弃轮回的机会留在冥界,我却保护不了他们。呵……冥界里的战争比凡人的更要残酷,因为死者不会再有转生的机会。他们这样死了,便是真的从这世上消失,来不及见在意的人最后一面,没有遗言,什么也没留下。”
低沉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好似缓缓流过河水,泛起心中阵阵酸涩。
“其实,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孟晚烟伸手将对面人怀里的木盒拿起,轻轻放到一旁的案几上,“至少,这世上有人挂念他们不是么?而且他们崇敬的王会为他们的离去而伤怀,这便够了。若是他们知道,定会开心的吧。”她看着那双有些湿意的紫眸,淡淡地弯了弯唇:“还有这些绣牌,都是他们曾存在的证明。他们不会怪你,不会后悔成为这冥界里的一份子。”
“呵……”阎幽轻笑一声,一手撑盖在自己发红的眼眶上,拭去那欲要滑落的泪水:“难得你没有挖苦我。”
“我向来爱憎分明。”孟晚烟微微撇开脸,“毕竟……你今日还救了我。”
“那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冥王殿下扬起一个笑脸,眼角却尤带泪花。
“这些不能混为一谈。”
白衣美人毫不犹豫地拒绝。阎幽深深看了她一眼,挪开视线,转而有些自嘲地摇摇头,“堂堂冥王竟然这么孩子气,是不是叫你看笑话了。”冥王是不能轻易流露悲伤的,更不会不轻易掉泪,可是方才却叫人看去了自己那么脆弱的模样。
孟晚烟闻言给了她一记眼刀,嗔怪:“若你还强撑着一副威严冷漠的模样,我才会看不起你。”
阎幽浅浅弯唇,不做反驳。孟晚烟这般与她微笑对视着,忽然心中一阵恍惚。总感觉她们之间有哪里不一样了……好似有什么消失不见了,被另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取代。
她脑海里又浮现出白天时眼前这人用毒刺没进自己肩头的模样,咬了咬唇,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眼神躲闪地开口:“那时你说……要和我一起死……”
“不那么说他不会放了你。”阎幽明白对面人要问什么,如是回答,随即又在伊人垂眸时补了一句:“反正本王也没骗他……谁叫本王对你一见钟情然后死心塌地了呢。”
所以,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才没那么容易让你离开身边呢。
孟晚烟抬眼看过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时候对方突然倾身过来,然后她就被扣进那带着药香的怀抱里。她蓦地惊住,挣扎了一下,却被揽得更紧了。耳边传来满是疲惫的声音:“好了,让我靠一下吧,就这样,靠一下。”
什么都不去想了,就让我暂且休憩一下吧。阎幽把脸埋进对方肩颈,闻见那淡淡温香,心里瞬间平静了下来,仿佛落叶归根,漂泊许久的船找回了曾迷失的港岸。
“果然比大树管用的多呢……”她低声喃喃。
“嗯?你……说什么?”孟晚烟不知所措地张着双臂,最终却还是将手搭在了阎幽腰上。
阎幽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在那肩上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含糊不清道:“嘘,不要说话。”
“呐……仅此一次,就当是……欠你的。”白衣美人有些别扭地说完,却听耳边传来低缓绵长的呼吸。她微微一怔,而后无声叹了叹气,也跟着闭上眼睛。
偌大的宫室陷入宁静里,香炉青烟袅袅,浮灯光晕漫洒,照出两个依偎拥抱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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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幽:(痛苦状)呃!不行啊,本王中毒太深了,毒素已经渗入五脏六腑。
孟晚烟:那怎么办?
阎幽:帮,帮本王把毒逼出来。
孟晚烟:……好,我具体该怎么做?
阎幽指着自己的唇,煞有介事:很简单,只需嘴对嘴吸……
宫室内霎时陷入沉默。
许久过后,啪的一声脆响,随即传出冥王殿下的嚎叫。白衣美人夺门而出,愤愤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感冒了……头晕脑胀……
jj是不是快要坏掉了……看见评论都被屏蔽了小泊我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