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京郊外的西山之上人声鼎沸,无数的人涌向一座恢弘高大的寺院。
要说起来大顺国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自然是首推护国寺。
这不单单是因为护国寺乃是皇家寺院,建筑宏伟,气势不凡,吸引了大批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主动献上金银,还更加因为这寺院之中供奉着一位得道高僧!
这位高僧法号妙心,传闻他身份高贵,宝相庄严,只要是曾经见过之人无不称赞其妙语连珠,禅机深重,乃是难得的妙人儿!
由于妙心禅师挂单在此,又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公开接待有缘香客到访,所以一到了初一十五的日子,这护国寺真可称得上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了。
一位戴着月白帷帽,身穿鸭蛋青八幅罗裙子,腰间竖着七彩丝绦的姑娘正扶着身边丫鬟的手,缓慢的走在进香的人群中。
“姑娘,你小心,这些都是粗人,要是不小心被骚了皮,或者抢劫,可如何是好?”红绡左挡右拦,生怕被一些不轨之徒近了莫卿卿的身。
莫卿卿看着红绡那紧张的模样心中好笑,可是却也感佩她的关心。
“你不要大惊小怪,你不说,谁知道咱们是丞相府的人?咱们混在人群,再不会显眼的。”
红绡撇着嘴说道:“说到这里,姑娘,奴婢真是不明白了。就算是您是为了老夫人祈福,也犯不着真的自己亲自去走着一百零八级台阶吧?”而且还不许其他的丫鬟婆子跟着伺候,就算是要显示诚心,也未免过了吧。
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莫卿卿月复诽,红绡这丫头被自己*的也是越发鬼灵精,只怕是起了疑心。
“你也不想想,能给老夫人上香许愿之人何止数十?既然让我来了,我总得做出一副格外孝敬的模样。你以为我表面恭敬,背地里大摇大摆的坐轿子上山,老夫人心里能不有疙瘩?她最是恨人阳奉阴违的!”莫卿卿只好慢慢解释。
红绡不得不承认莫卿卿说得很有道理,也就把心中的疑惑放在了一边,扶着莫卿卿慢慢随着人流继续往山门走去。
等到两个人好不容易挤到了大雄宝殿,居然都是香汗淋漓了。
主仆二人找到知客僧,言明来意,直说是要替家中长辈奉上香油钱。
知客僧最是个察言观色,细致入微之人,他见这二位显然是一位姑娘,一位随行的丫鬟。
那位姑娘头带帷帽,举止端庄,颇有大家风范,衣着虽然简朴,可是料子却是上等的,就料定这二位必然是出自大户人家。
“不知道姑娘想要捐多少香油钱?”那知客僧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可是口中说得却是铜臭之物。
红绡挡在头里,行了个礼说道:“大师,我们家姑娘想要奉上香油钱五百两!”
五百两?
一听这话,那知客僧的双眼立即就亮了——果然是个肥客!
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真诚,亲自带了莫卿卿主仆二人去上香并且恭敬的受了香油钱。
莫卿卿眼珠一转,温声问道:“不知道……妙心大师今日可方便见客?家祖母甚是仰慕妙心大师风采,吩咐小女一定要亲自奉上供奉。”
供奉?
知客僧仿佛又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可是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毕竟这是妙心大师,不是什么其他人,可是随意编谎糊弄。
他只能是遗憾的说道:“施主来得不是时候。妙心大师今日有访客,恐怕是不能见其他人了。”
“原来如此。那小女就不强人所难了。”莫卿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知客僧赶忙转了话题说道:“本寺的姻缘签很是灵验,施主若是有心,不妨求上一支,想必能够心想事成!”
莫卿卿点了点头:“有劳大师提点了,既然如此,我就过去看个一二。”说完就真的领着红绡往那求签的地方去了。
莫卿卿站在那慈眉善目的金身菩萨像之下,肃容跪倒,口中念念有词,然而却是令其他人无法听清她许下的愿望。
她拿起签筒轻轻晃动,一只签就掉了出来。
莫卿卿拿了那支签,见上面蝇头小楷写着“武吉卖柴”四字,转身对红绡说道:“你去找那师父帮我解签,我且在此处等你!”
“好哩。”红绡手里拿了签奔奔跳跳的就去了。
可是等到红绡解了签文,一脸高兴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哪里还有莫卿卿的踪影?——
护国寺中一间极其幽静的禅房内,两个人正在对坐手谈。
其中一人三缕长须,面容英俊而威严,目光清澈,年纪约莫五十左右。虽然不过是穿了一件普通的宝蓝直衫,可是那散发而出的锐利却如出鞘的宝剑一般,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而他的仪态举止之间自然而然就带了三分的贵气。
他对面之人,却正是和他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整个人如同清风白云一般纯净淡然,眉眼之间尽是祥和之气,似乎整个人都超离于尘世之间。一件灰色的粗布布衣,以及头顶之上那赫然的九颗戒疤,都说明他乃是一位高僧。
中年人放下一颗黑子,皱着眉头说道:“九弟,数年未见,你的棋艺怎么好像退步了?”
“不是贫僧的棋艺退步了,而是您的精进了。”那僧人思虑半刻才慢慢放下一颗白子。
然而这颗白子一落,很显然就落入了黑子的圈套,使得白子的半壁江山就此荡然无存。
中年人心知此局自己已经是必胜无疑,也不愿太过纠缠,将黑子抛入棋盒之中:“罢了,今日已经是尽兴了。”
那僧人笑着说道:“多谢手下留情。”
“哦?你们出家人也在乎输赢?”中年人语带机锋的问道。
“出家人不在乎输赢,可是却知道好歹!阿弥陀佛!”僧人双手合十,一本正经的回答。
中年人“哈哈”大笑,可是随即又却是脸上露出了困扰之色。
“如果人人都如你这般知道好歹,朕只怕就没有如斯多的烦恼了!”那中年人居然口中自称为“朕”,难道竟然是当今九五之尊?
不错,此人正是当今圣上武晟帝严靖安,他对面这位宝相庄严之高僧,自然就是那闻名天下的妙心禅师。
“皇上,何事如此烦恼?如今海清河宴,四方升平,正是盛世之相。这都是因为皇上治国有方,御臣有道。”这倒不是妙心故意吹捧武晟帝。自从武晟帝登基之后,的确是废寝忘食,精于朝政,天下大安许久。
武晟帝冷笑一声:“无奈祸起萧墙之内!”
妙心心中一动:“皇上说笑了。太子仁厚,又是久居太子之位,想必已经深得臣心,您怎么还有此等担忧。”
听了秒心的话,武晟帝非但没有露出欣慰的表情,反而冷意更盛:“他是仁厚!只怕是仁厚得过了头!他与太子妃成婚多年,却未有子嗣。而太子妃母家近来屡屡传出丑闻,多少也影响了太子的颜面。甚至有人和朕进言,有其母必有其女,太子无子多年,恐怕是太子妃从中作梗,怕人先生下子嗣影响地位,所以动了手脚!”
妙心听这些俗世之事,顿时觉得无比的遥远,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可是心底居然生出了几分苍凉之感。
“皇上,太子是贫僧看着长大的,是个颇有仁义之风的。您是个英明之君,臣不愿多加置喙。只希望您明白自古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废长立幼,乃是天下大乱的根源!”
妙心从武晟帝简单的话中,已经是发觉他对太子产生了厌恶之感。否则又怎么会因为太子府中的区区内务而发如此大的脾气?
武晟帝一愣,随即一笑:“你多虑了。朕并没有那样荒唐的想法。”
妙心点了点头,说道:“贫僧知道,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可是他的心中却是对武晟帝的话颇是不以为然。
他虽然身在方外,可是对朝堂后宫之事并非一无所知。
听闻陈妃之子如今已经八岁,很是聪明伶俐。而皇上又是年富力强,偏偏太子也近壮年。
本来立长是为了安定民心,可是如今这太子太过得民心,只怕是招了皇上的忌讳,自然是不如小儿子更加贴心讨喜了。
武晟帝和妙心吐了一番苦水,自觉地心中好受了不少,就徐徐起身说道:“每次也只有到你这里来的时候,朕才能得片刻安宁。否则每日案牍劳神,只怕朕这身体……哎……”
“皇上正是龙精虎猛之时,还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既然您喜爱此处的清幽,以后常来便是。贫僧必定扫榻以待!”妙心也随着起身,准备送武晟帝出去。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那禅房门口的时候,正要话别,却突然有人一个年纪不大的小沙弥匆匆走了过来,到了妙心禅师身前一鞠躬说道:“大师,方丈找您前去,有事商议!”
原来这妙心禅师虽然声名远播,可是却并非是这护国寺的方丈。
妙心不疑有他,就对武晟帝说道:“既然如此,施主就先请吧。咱们来日再见!”
武晟帝也点了点头。
妙心此时却是瞥了那小沙弥一眼,顿时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是哪个……贫僧怎地没……”
“小心!他是刺客!”一个尖利的女声凭空而起,使得妙心和武晟帝俱是心神一惊。
果然那小沙弥突然猛地向武晟帝的方向冲了过去,他的速度奇快,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十来岁的孩子!
他那宽大的衣袖之间隐隐有寒光闪现,居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妙心二话不说,一个箭步护在武晟帝的面前,沉声急切说道:“您快走!”
武晟帝利用这短短的时间,迅速的向外跑去。
奈何妙心虽然反应快速,可是却不曾习得武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时间,就被那刺客掀翻在地!
“狗皇帝!你纳命来!”那刺客目露凶光,脚步不停,一步步逼近武晟帝!
武晟帝此刻心中懊悔,不该图清净将贴身太监和暗卫全部遣散,此刻却要如何是好?
眼见着那刺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武晟帝的心中越是越发的焦急,难道真的要命丧此处!
说时迟,那时快,却又有人高声叫道:“父皇!儿臣来了!”
武晟帝转眼一看,居然是六皇子严明义!
此刻他正手持宝剑,一脸正气凛然的向自己的方向跑来!
武晟帝刚要松一口气,却不知怎地,那明明身手矫捷的严明义居然突然跌倒在地,摔了一个狗啃屎!
武晟帝顿时觉得满头黑线,这六皇儿……
就连方才健步如飞的刺客都被这突发的奇景给惊呆了,居然停下了脚步!
正当此时,却有另外一个从另外一个方向跳了出来。
“皇上!臣来护驾!”
此人身穿大红织金撒花锦袍,腰间束着白玉带,面容清俊非凡,眼角眉梢隐隐有勾魂摄魄之媚态。
“安然!快!杀了这贼人!”武晟帝看到来人,顿时心安。
谢安然翻了一个剑花,那柄寒光凛凛的宝剑顿时抖的笔直,直接就向那刺客的咽喉要害刺去!
那刺客心中一惊,知道此次行刺已经是败露,而且失了先机,再要纠缠,只怕是会引来更多的人!
他此次独身前来,目的就是为了不引起那些宫中侍卫的怀疑——毕竟都是些百死劫余的死士,若是有大批武功高强之人出入此地,难保不会有人发觉。
可是没有想到,安排的如此缜密之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搅局。
先是有人高声提醒,随后又冒出两个护驾的!
虽然第一个……摔了个狗啃屎,可是这第二个,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武功高手啊!
刺客心中先存了三分的轻视,自以为可以全身而退,可是没想到这看着像是富家公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是手下狠辣,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的缠着自己,那柄宝剑始终不离自己身上的要害之处!
武晟帝见状,终于彻底放了心。
这谢安然虽然看着纨绔,平日里也多是调鸡走狗,不做正事。可是他这一手功夫,却是深得先安平侯的真传,乃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
这边谢安然与那刺客战得正酣,那边的严明义也终于站了起来。
此时,他的脸色铁青,扭曲异常。
他方才明明有机会一展手段,赢得一个大大的立功机会,怎么会突然就摔倒在地?
他怎么想也觉得,方才明明是有什么人伸了一只脚出来,故意绊了他一下!
可是此刻哪里又有其他人呢?
他只能是忍下心中的羞愤和恼怒,大声说道:“安然,我来助你!”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话音刚落,就又觉得右腿突然一阵的麻痹,紧接着,他居然又一次的摔倒在地!
武晟帝观战之余,抽空看了一眼严明义,眼中全然都是讥讽的冷意。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边厢,谢安然已经是全然占据了上风,可是那刺客到底是身手不凡,他却也一时之间无法彻底取胜!
正在这时,“踏踏”的脚步声响起,还有太监尖利的声音:“快!快护驾!”
随后大批的宫中侍卫打扮之人蜂拥而至,并且立即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谢安然猛然收剑,跳出包围圈,笑着说道:“吴汉!交给你了!小爷就不抢你的差事了!”
有一个脸色黝黑的彪形大汉拱手回道:“有劳世子了!这里一切交给臣了!”
谢安然赶忙走到武晟帝的身边,跪倒在地:“臣救驾来迟,惊了皇上,还请皇上赎罪!”
“你何罪之有?快快起来!今日若不是有你,只怕事情不堪设想!”武晟帝亲自扶了谢安然起来。
站在一旁的高德福——武晟帝的贴身太监,焦急的查看着武晟帝身上有无伤痕,再确认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皇上,真是吓死奴才了!”
武晟帝看到那边的刺客已经彻底伏诛,心中大定,也有了闲情逸致询问其他事情。
“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我不是吩咐你们要守在大殿那边,那里距离此处应该有一段距离!”言外之意是这些人应该听不见刀剑之声,又怎么会跑来救驾!
高德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说道:“这可得多亏了这位姑娘,是她差了僧人及时过来报信,又引了我等来此!”他手指一指,武晟帝这才看见那边的角落里居然还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微微垂着头,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脸上还隐隐可见小颗晶莹的汗珠,想是因为方才事态紧急,奔跑所致。可是也因此,显得她的脸颊越发的红润剔透,带着几分诱人的光泽。
她的衣着简素而得体,却是丝毫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即便是此刻难以看清她的面容,却也能感觉得到她绝代的风华。
一见此人,严明义和谢安然俱是心头一紧,呼吸不由自主的就变得急促起来。
可是两人的心情却是大大的不同。
一个想的是居然是她?
另外一个念的却是果然是她!
武晟帝看着这位年轻姑娘,觉得有几分的面熟,就命令高德福将人带了过来。
走进了一看,武晟帝终于是唤起了记忆。
“你是莫爱卿的……”倒不是武晟帝记性多么好,只是莫卿卿的美貌实在是让人一见难忘。
“臣女莫氏,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莫卿卿盈盈跪倒在地,口中山呼万岁。
武晟帝心头微动,随即问道:“这么说,方才出语警告朕与妙心禅师的也是你?”
“皇上英明!正是臣女!”莫卿卿也不推月兑谦虚,直接就把功劳揽下。
“哦?你又是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地?”武晟帝饶有兴致的问道,可是眼中却是闪现冷芒。
谢安然见状,知道武晟帝是对莫卿卿的出现起了疑心,心中不禁有几分担心。
莫卿卿却是回答得不紧不慢:“启禀皇上。臣女今日乃是代家祖母过来奉献香油钱。因着祖母仰慕妙心禅师,所以特命臣女过来拜访!臣女走到半路,就看到了方才那位小沙弥,顿时觉得有些古怪,就禁不住跟在身后,果然此人就是刺客!”
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武晟帝还是刨根问底:“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就是刺客,而非普通小沙弥的?”
“臣女不过是见他虽然一身僧人打扮可是头皮却是发青,显然是刚刚剃头,而且他的脚下居然穿了一双薄底靴子,而不是僧人应该穿的六洞僧鞋!显然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沙弥,可是却偏偏穿着小沙弥的衣裳,怎能不令人生疑?”莫卿卿朗朗说道。
“妙哉!妙哉!女施主果然是观察细致入微,贫僧佩服!”此刻,妙心禅师也在侍卫的搀扶之下,慢慢走了过来。他正巧听到莫卿卿的解释,忍不住抚掌称赞。
武晟帝闻言,也是去了大半的疑心,此等花容月貌、锦心绣口的女子实在难得!
“莫爱卿果然是教女有方!你在家中行几?母亲可是莫夫人?”武晟帝难得多问了几句。
“臣女在家中行三,乃是府里姨娘所出。”莫卿卿不卑不亢的说道。
武晟帝闻言,心中叹了一声可惜。这等女子居然是庶出,否则若是赐给哪位皇子,岂不是一段佳缘?
可是如今身份太低,也实在是没法促成此事。
也罢,不如就给她几分体面,也好叫天下人知道,只要肯勤王护主,不论是谁,都会飞黄腾达!
想到这里,武晟帝脸上的笑容也带了三分慈爱:“莫三姑娘,你今日救驾有功,朕愿许你一个心愿,你可随意道来!”
莫卿卿狡黠的一笑:“皇上,此言当真?”
武晟帝见她露出小儿女之态,颇是娇憨,居然心中一动:“这是自然,朕金口玉言,岂能儿戏?”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让臣女暂时保留这个愿望,待到来日,真的有所要求,再提出来?”莫卿卿顺着说道。
武晟帝一愣,随即笑着说道:“你倒是个会算计的!罢了,既然如此,朕就答应你!”
莫勤勤笑嘻嘻的说道:“多谢皇上恩典。”
“你起身吧。”武晟帝赶忙让莫卿卿起来。
莫卿卿慢慢起来,不动声色的拿眼睛一溜对面站着的,穿得如同一盏红灯笼一般的谢安然。
啧啧啧!
果然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瞧这打扮,只怕是比花楼的姑娘们还鲜艳。
谢安然的双眸自然也是死死的黏在了莫卿卿的身上。
一见她娇俏之态毕现,他的心先醉了三分,哪里管她其实心中正对他月复诽不已。
摔得满身尘土,狼狈不堪,被众人彻底遗忘的严明义,站在一旁,倒是把莫卿卿和谢安然的“眉来眼去”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心中恼怒,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女人,难道谢安然这小子居然想要肖想?
他有心也摆出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在莫卿卿面前炫耀一番,奈何此刻灰头土脸,衣衫凌乱,即便是天仙也成了土狗!
武晟帝自然是不知道这三人之间的暗涌,他着人安顿好了妙心禅师,就想要让人送莫卿卿回府。
可是莫卿卿却是婉言回绝了:“多谢皇上的美意。只是臣女的丫鬟此刻只怕还在寺里寻找臣女,再者说,臣女还要代替祖母为先祖父点上一盏长明灯!”
“百善孝为先!你既然有这份心,朕也就不阻拦了。你且去吧,只是一定注意安全!”武晟帝这是怕那些刺客不死心,又派人过来捣乱。
莫卿卿闻言,又是说了一车的赞美话,这才款款的去了。
武晟帝看了一眼不成样子的严明义,皱了皱眉头,呵斥道:“还不快随朕回宫!你弄成这副样子,也不怕你母妃担心!”原来严明义之母乃是宫中淑妃,地位颇高,也很受武晟帝的敬重。
严明义羞红了脸,讷讷应下,这才一瘸一拐的走了。
谢安然本来是应该跟着武晟帝一起离开的,可是他左思右想到底还是舍不得。
眼珠一转,笑着说道:“皇上,臣想趁着这时机,去护国寺探一探。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蹊跷和巧合,只怕……”说到后来,他的表情越发的严肃。
武晟帝心中一凛,也知道谢安然说得是正理。
他到护国寺探望妙心禅师的时间,一向是不定,很难抓到什么规律。若不是有内应,那些刺客不可能拿捏得如此准确!
“嗯!你言之有理!去吧!记住不要引起民众恐慌,还有……顺便保护一下莫三姑娘的安全!”武晟帝临了还加了这么一句。
谢安然心中一喜,拱了拱手,迫不及待的就去了。
武晟帝这才领着高德福和众位侍卫,浩浩荡荡的出寺去了——
莫卿卿一想到方才严明义那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
她此刻心中真是畅快极了!
前世,严明义就是凭借这一次护驾机会,入了武晟帝的眼,渐渐参与到朝政之中,进而一点点发展自己的势力,又一步步的凌驾于太子之上,取而代之!
可是这一次,她可是不会让他这么容易得逞的!
也不知道,她那一脚拌得他可曾疼?她那一针扎得他可曾痛?
她此刻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弄些砒霜之类的药物,那现在只怕是严明义这条命就交代了!
可是无奈,她一个深闺女儿想要弄砒霜实在是太难了,倒是这麻药还是莫亦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
莫卿卿脚下走得飞快,可是方向却不是朝着红绡应该在的大雄宝殿,反而是朝着后山走去。
她越走越快,直到了一间破败的土地庙的前面,她才算是停下了脚步。
她先是左右仔细看了看,确定身后没人,这才微微蹲下了身体,用那双洁白如玉的小手不停的拨弄着地上的杂草,仿佛在寻找什么。
她模索着,终于是模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块。
莫卿卿心中一喜,轻轻按动那石块,只听轰轰几声闷响,那地面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人大小的洞口!
莫卿卿先是掩了口鼻,生恐被里面可能存在的毒气和瘴气给迷晕,又过了半天的功夫,她觉得确实无事,这才小心翼翼的顺着那洞口里面的石阶一点点的走了进去!
她一直就怀疑为什么严明义会恰逢其时,正好在那个时候出现救了武晟帝。
她本来以为难道是这场刺杀本就是严明义安排的?可是细细一想,应该不是。因为这时候严明义虽然已经有了夺嫡之心,可是却没有这个能力。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突然联想到,前世,这里也曾经是他们二人经常私会的场所,严明义曾经无数次的邀请她到护国寺来倾诉衷肠。当然了,也是因为如此,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之下,她曾经看到严明义在这破败的土地庙出现。
彼时,她虽然有些奇怪,可是却没有太过怀疑,可是此刻想来,却是疑点重重。
他一个堂堂的皇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前世他的到访到底是为了和她私会,还是根本是掩人耳目,另外有目的?
今日一见,果然还是她低估了严明义。
不,或者说是她高估了自己!
莫卿卿心中冷笑。
不管怎么样,严明义一次又一次的来到此地,就说明这里必定有什么对他无比重要之物!
不管那是什么,莫卿卿都要毁了!
甬道之中一片漆黑,莫卿卿也未料到会有此等情况,因此身上并没有带着火折子。她不过是凭借前世对严明义的了解——他最是喜欢设置机关暗道,妥善安置自己的机密之物——才来这里试上一试,没想到居然真的有意外收获。
莫卿卿此刻双目所见都是黑暗,她也只能是一手扶着甬道的墙壁,脚下却是不断的试探着走下了长长的台阶。
这甬道越走越深,本应该是越发的漆黑,可是莫卿卿却是敏锐的发现,前方居然隐隐出现了一丝的光亮。
她心中疑惑,因着此处已经是平地,她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果然走了一段距离,就发现甬道的两侧设置了一些突起,那些突起之上,赫然放着数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那些幽幽的光亮正是这些夜明珠发出的——既能照亮前路,又不至于使得来人因为骤然的光亮而刺痛双眼,端的是好巧妙的心思。
可是莫卿卿却是越走越心惊,此处每隔三尺就放置了一颗夜明珠,一路走来,居然有足足二十颗之多!
这些夜明珠每一颗都圆润无比,乃是佳品中的佳品,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堪堪称得上是价值连城。此刻印入她眼帘的这二十颗夜明珠,足可以买下京城所有的首饰铺子了!
她前世跟在严明义身边多年,自问了解他大多数的秘辛,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严明义居然是如此豪富之身!
难怪他前世能那么轻易的拉拢一些已经拥有高官厚禄之人,又可以随随便便的让死士为他卖命——一切竟然都是金钱在作怪!
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任何人是不可以收买的,端的看你给的价格是否符合对方的心理预期!
莫卿卿一声苦笑。
亏得她自己前世还认为严明义是个“穷皇子”,居然千方百计的把自己的嫁妆一点点的转移,最后都双手奉献到那人的面前!
没想到自己的真心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原来自己真的是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这个自以为刻骨铭心的恋人!
她当初有多信任他,有多爱他,她现在就有多恨他,多想报复他!
他不是想要夺得皇位吗?她就一定不会让他得逞!他的身边少了她这么一个“红颜知己”,却多了一个对他知之甚详的敌人!
莫卿卿先放下心中汹涌的怒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依旧往甬道的深处走去。
不过是片刻功夫,前方就是豁然开朗!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月末一丈见方的空地!
那空地之上别无他物,只是摆了数十个普普通通的樟木箱子。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莫卿卿打开那箱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惊呼失态!
——里面竟然是满满的金银珠宝!什么玉器、首饰、珍珠乃至于大大小小的金锭银锭差点满得溢出来!
她粗略的计算了一些,这些宝物的价值应该在上百万!
严明义到底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些东西?
莫卿卿再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她本来想着若是此处放了严明义珍惜之物,她必定是要想尽办法毁去的。可是如今,满坑满谷的金银珠宝,她一个弱智女流又要如何处置?
总不能出去雇几个挑夫过来帮着她搬运吧?
她只能是露出一抹苦笑,跌坐在了那箱子之上。
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看来想要真的手刃仇人,让那人也尝尝切肤之痛,她如今的手段和力量都远远不够!
“哎呦,卿卿,你让我找得好苦!”一个戏谑又带着深意的声音蓦然响起。
莫卿卿心中大惊,可是随即就看到了一张闪着桃花眼的俊脸,随即她的心就莫名其妙的放下了。
谢安然那白希的脸庞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的无暇,而那双如同星辰般闪烁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莫卿卿——仿佛她比她身边的那些金银珠宝都要熠熠生辉!
“你……你怎么来了?”莫卿卿被他那直白而赤luoluo的眼神弄得浑身不自在,居然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窘态。心里暗恼这个等徒浪子,无论到了哪里都是这么一副死样子。
他是什么时候跟上她的?
是不是洞口已经暴露了?
谢安然却仿佛是已经知道了莫卿卿的想法,主动张口说道:“放心,洞口我已经关上了!”
他又是自顾自的查看了那些箱子,随后也是啧啧称奇。
“这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了。只不知道这些宝物的主人是……”
莫卿卿鬼使神差的就月兑口而出:“是六皇子!”说完之后,她立即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怎么对这么个人就据实以告了?真是见鬼了!
可是谢安然却是一点惊讶都没有:“原来如此。怪不得了。想是他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
莫卿卿听了这没头没尾的话,突然心中一动,仿佛有一丝光亮一闪而过,可是随后却又没了踪迹。
“卿卿,如此为难,到底为了什么?你瞧,你这眉头皱了,可就不好看了!”谢安然亲昵的捏了捏莫卿卿小巧挺qiao的琼鼻。
莫卿卿傻愣愣的让人家就这样骚了皮,自己却还是一副不知所谓的状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醒过神来,顿时退后几步,捂了鼻子说道:“放肆!你怎敢……啊!”
她一心躲避谢安然,却忘了她的身后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这一倒退,就整个人绊了一下,那头眼看着就要撞到箱子角上!
莫卿卿吓得赶紧闭上眼睛,谁知道预想中的疼痛却是没有传来,反而有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稳稳的扶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那双手既大且温热,居然隐隐的带着一丝柔情。
她慢慢睁开双眸,就发现谢安然那张妖孽般美丽的俊脸就近在眼前,仿佛是只要稍微移动一寸,两个人的唇就会紧紧的贴上!
莫卿卿的脸红得如同天边的朝霞,双眼却似两汪清澈的潭水。饶是她往日里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此时此刻,她却是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谢安然嗅着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那是和上一世的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甜香,这已经随着重新镌刻在他的身体里。
哪怕他这一世她忘了他,哪怕他变成瞎子聋子,他也不会忘记她的气息。
哪怕这个女人上天入地,躲到人群再多的市井,藏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她挖出来!
“卿卿,嫁给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