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陆勇平早早就把讲台一角泥巴糊的灶火弄得旺旺的。
得益于永宁附近的这个煤矿,永宁的人们从来不缺取暖的原材料,煤炭在这里变得廉价而普通,家家户户都烧炭块来取暖。
黑色的泛着光泽的炭块被人们用簸箕一股脑的倒进灶火里,不一会儿就变得火红。苏木一直都认为,在永宁这个寒冷的冬天里,灶火是唯一一个有夏天的地方,不管是从温度还是从颜色上来讲,都是如此。
大概中国北方都有这么一个习惯,过年的时候穿新衣。人们像是迎接国家元首一样迎接新年,穿新衣,打扫房间,打扫院子与街道。虽然永宁的街道不管怎么打扫都无法去除已经渗透进大地深处的那种黑色。
所以,新年之后的开学对于苏木来说也是新的。
苏木穿着过年时佟爱珍给他买的新衣服去上学,路上依然残留着鞭炮红色的纸屑,它们掺杂在路边的雪里面,像是开出了点点梅花。
阿臣依旧穿着去年的旧衣服,这让苏木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他?*??乜梢韵氲剑?醭缮?歉鲅?樱?蟾攀枪?涣艘桓鱿裱?哪甑摹Ⅻbr />
这样跟阿臣站在一起,苏木有一点无法抹掉的罪恶感,他还做不到对这种差距怡然自得。这样一路到学校,对苏木来讲真是煎熬。
第一天开学,陆勇平要按照学校的惯例宣布第一学期考试的成绩,他的眼睛盯着成绩单的排名一个接一个念下去。
苏木听到乔子琰跟自己名字都在前面的时候,是很开心的,但是随着陆勇平继续往下念,他一直没有听到阿臣的名字。这让他隐隐地不安。方丽琴的名字出来了,还没有阿臣。
阿臣却并不慌张,他趴在桌子上,眼皮耷拉着,应该是昨晚没睡好,他似乎并不在乎学习这回事儿。
“王宏臣,王伟文。”
终于,苏木听到了阿臣的名字。陆勇平却也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名单,他的薄唇紧闭,两只眼睛在班里扫来扫去。
苏木马上反应过来了,这么说,阿臣是……倒数第二名?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就打了个哆嗦,急忙转过头去看阿臣的反应。
阿臣的整张脸都陷在臂弯里,头顶上的头发上沾了煤灰,阳光下变成结了一串串黑色果实的黑色的树木。
这次考试的倒数几名被王成生留了下来。阿臣跟王伟文也在其列。
一定是陆老师要给他们上教育课,鼓励他们下次考好一点。苏木这么想。要知道,那个时候的陆勇平在他心里,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男人,是一个站出来救他的大英雄。
乔子琰走在苏木的右边,他一低下头就看到他们的影子被背后的夕阳拉的长长的拖在他的眼皮底下,他们便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
“要不,去我家玩儿吧?”苏木打破了这个寂静,去年的时候去过乔子琰家里了,现在让乔子琰到自己家里玩儿,这样才算扯平了。苏木暂且不知道,大人们把这种行为称作礼尚往来。他只是刚刚有了这个意识。
乔子琰冲他眨眨眼,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他们两个走到河边的时候,乔永春一伙人从搭石上过来了。
情况似乎跟往常有点不太一样。
乔永春右边的脸肿的很高,额头上有一块大面积的瘀青。最刺眼的是胳膊上那条长长的伤口,还在滴着血。
苏木被那鲜红色搅得大脑一直转不过弯来。这是他第一次见血,上次被乔永春一伙人打,他的心也没这么呆滞过,苏木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没有流血,在疼都是不值得害怕的。现在整个人都成了木头人,来不及思考,更无法动弹,整个脑子里都是鲜红色。
这是苏木第一次意识到恐惧这种感觉。
那伙人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林雨川不耐烦地推了他一下,“让开,好狗不挡道儿!”乔永春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就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直到他们一伙人庞大的影子消失在墙角,夕阳平静地将他们两个人的影子重新带回到苏木的视线,他才像是回了魂儿。
苏木有些慌张地拉住乔子琰的手,手指冰凉僵硬。苏木转过脸就看到乔子琰呆滞的消失在墙角的眼神。
他晃了晃她的手。
乔子琰这才有些怅然地转过头,眼睛里逐渐有了色彩,那是害怕的眼神,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
苏木握紧她的手,很自然地没有提乔永春三个字,“我送你回家吧。”
乔子琰忙不迭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