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黛青,悬挂弯月。
一袭红色锦袍的慕容云从房中走出,独自走向前院高楼,火红的衣袂被晚风卷起,迤逦身后如一朵啼血杜鹃。
那座高楼倚池而建,横跨半个别院,长长的楼梯一路直上,站在楼阁中几乎能看见大半个帝都,所以名叫望都楼。当初买下别院后,楚云绝特意命人建了这楼,这名字也是他取的。
站在楼檐下望对面,慕容云明媚的凤眼中一抹血红,在夜色下闪着异样的光芒。她的目光越过连绵不断的屋瓦,似乎能看见远处那座占地宽广的府邸,还能看见府中来往众人。
从这个角度看东城,一眼就能看见最大的三王府,她猜想此刻云绝应该已经一个人睡下了!
眼眸微眯,她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奈何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见走动的人影,连各个小院的位置都辨不清楚。又看了半晌,终究是看不到,她有些丧气的收回视线,眼底的血色也渐渐退去狸。
罢了,萧静宁要很晚才回府,他跟云绝大抵是遇不上,顶多还是像往常一样坐在云绝身旁说两句话就各自睡了。
伸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她随意喝了一口,“哎,凉了!”
“公子,要换茶吗?”
神出鬼没的黑衣护卫从阁楼下方伸出头来,语气轻柔又恭敬。
“不必了!”她再看会儿就回房睡觉,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
“是!”回答过后,他的身影又隐于夜色中,下边瞬间安静如常。
别院离王府远,离天香楼却是极近,慕容云放下茶杯转头看另一边,四层高的大酒楼灯火通明,楼中人来人往,看样子热闹得很。那些刚刚住进去没两天的江湖人士都不习惯晚睡,站在阁楼上她似乎也能听见酒楼里传来的喝喊声,一听就知都是些粗狂汉子。
这么吵,纳兰晚上睡得着吗?
似乎是杞人忧天,她默默望着早已熄了灯的第四层,片刻后才摇头长叹一声,转身准备下楼。
楼梯上,一人手托衣服健步如飞,瞬间就到了她身前,“公子,这是楚公子命属下给您准备的新衣。”
垂眸看那华丽精致的红衣,慕容云立时又想起此刻身着女装的楚云绝,越发觉得愧疚。要平日里难搞又傲娇的云绝大爷委屈扮个女人,还要与萧静宁同房共卧,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忍耐力。
想想一个月前,他们还曾在新房院中大打出手,彼此都有想要一刀劈了对方的念头。而此刻他们却睡在同一个屋檐下,相邻的两张大床上``````嗷,这画面似乎太残忍,她真的难以想象!
这恐怕也是云绝大爷难以承受的极限,所以她决定,这种事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伸手模了模柔软的衣料,她忍不住‘咦’了一声,怎么又是流云锦?
“哎,又乱花钱!”拍拍衣服,她开始念叨,“都说了要勤俭持家,真是的!”
“公子,请问你持过家吗?”他问得大胆,眼底却没有半点不恭之意。实话实说是帝尊护卫的一大优点,他只是觉得楚公子劳心劳力操持这个大摊子着实辛苦,自家主子这会儿还说这种没良心的话实在是让人太心寒了!
闻言,慕容云侧目看他,笑得十分邪气,“哟,你有意见?”
“是的!”他一本正经,“向来都是楚公子在打理事务,真正持家的是他。”
“喂,胆子肥了不少啊,几天不见都知道顶嘴了!”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实话实说。”
“谁允许你随便说实话的?胳膊肘往外拐,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谁给你们发月钱?”一群讨厌的小崽子,好歹也给她这个武林帝尊留点面子好吗?
“公子倒是提醒属下了。”面不改色,他一字一句道,“这月的月钱还没发,不如趁着公子有空现在就给我们发了吧!”
“你走开,走开,走开,走开,走开,快点走开!”
“公子说过从不拖欠月俸的。”
“信不信我一脚踹你下去?”
“属下绝对相信。”似乎是要做好被踹的准备,他把衣服放在了桌上,“但是公子踹属下之前麻烦先把月钱给了。”
刷的一下,楼下又蹿出十七条黑影,齐刷刷站在阁楼门前,“公子,是要发月钱了吗?”
哀怨的目光扫过众人,慕容云叹口气,“你们这些混蛋兜里钱都揣不下了,迟几天会死吗?”
“不会死,不过迟一天就多发一千两,这是公子以前自己定下的规矩。”
“拿去,通通拿去!”从怀中模出厚厚的一叠银票甩过去,慕容云强忍心中的咆哮,恶狠狠道,“从下个月起,月俸减半。”
心塞,郁闷!她恐怕是当今武林第一个被人讨要工资的帝尊!
围在她身后默默分着钱,十五个人压根不理会她的话,减半就减半,反正减完还有五千两,这钱根本花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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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书房。
戌时刚过萧静宁就已回到府中,此刻楚云绝正走进内室准备月兑衣服睡觉。
径直推门而入,萧静宁的目光一瞬落在扯开了衣襟的楚云绝身上,他还未做出任何反应,楚云绝已经飞快的拉起了衣襟,僵硬站在床前。
不知为何,看见他那奇怪的动作,萧静宁瞬间觉得气氛不对。
平日里慕容云在他面前大方得很,只要不是特别亲昵的动作或是过分的luo/露,她都毫不在意。怎么今天只是看到她衣襟下方一点肌肤,她就做出这样的反应?
微微皱眉,他缓步走近屋中放下了手里的帖子,随后才道,“你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嗯!”几乎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当做回应,楚云绝侧身对着他,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他倒不是害怕萧静宁看出什么,只是不想与之多费口舌。冷嗯一声后,他不再继续月兑衣服,反而伸手整理起床铺。
成亲那么久,这似乎是慕容云第一次这般冷漠的对待他,得到这样的回应,萧静宁终是拧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
“没事!”
他不信!
抬脚走到床边,萧静宁打算伸手去模模她的头,看她是不是身体不适又要强忍。他的手尚未靠近,楚云绝侧目看他一眼,飞快的退到了一旁。
那一眼,冷漠如霜,看得萧静宁心中一怔。
从他们相识至今,虽然仅有短暂的一个月,但慕容云从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看他!
当初他那样对她,甚至还差点亲手掐死她,她都不曾如此冷漠过。
她今日到底怎么了?
方才他回来时,林叔还告诉他慕容云一早就去问他的近况,像是在担心他的身体。当时他忍不住抿唇轻笑,忽然觉得一天的疲惫都已消退,接了林叔手中的帖子就匆忙回到书房,连要做的事情都来不及交代。
此刻再看慕容云,哪还有半点关心他的样子?
难道她知道了慕容霜的事?
眸光一沉,他正欲解释,楚云绝却忽然说道,“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如果你是因为慕容霜的事,我可以``````”
“我不是!”几乎想也不想就开口否认,楚云绝淡淡扫他一眼,“对了,那件事情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
当然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是何事,萧静宁倏地转眼看她,狭长的凤目中一抹惊诧划过。
她此时提起这事,结果``````可想而知!
原本盼了几天的回答,此时他却突然不想知道,他勾起唇角欲要阻止,楚云绝却在下一瞬冷冷说道,“我不会跟你去向城!”
不会去,也不准去!
先前要不是那伺候慕容云的小丫头无意中提起,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听闻萧静宁竟然打算带她去边关,他瞬间就怒了,恼怒过后便想到将其推去。
慕容云的身体如何去得了边关?他又凭什么让她一同前去?
他绝不允许慕容云去!
她没有回答之前,萧静宁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连留在帝都保护她的人都已安置好。如今突然听见她用这样的语气回答自己,他却有些难以接受!
静默相对,他看着她,目光隐有冷意,“你已经决定了?”
“当然,我绝不会跟你去!”
“好!”一个字似乎用了他太多力气,说完他已无话,径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你睡吧,我今晚或许不回来了!”
他步伐微慢,说完后却久久未曾听见回答,只感觉身后那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以为她会改变主意,以为她会开口叫住自己,以为她会冲过来拉住自己``````
可这些终究只是他的想法!
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平稳如常。直到他离开内室,走出了书房,身后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想要听见的声音。
一脚迈出房门,他忽然笑了,那笑容略微苦涩。
原来,他也有被人拒绝的时候!
林天炎迎面走来,手里拿着几封迷信,见他独自站在门下露出那样怪异的笑容,不由一楞。
“王爷,你怎么不进屋去?”
“把所有东西都搬到东阁,今晚我睡那里!”
“啊?”似乎惊得不轻,他疑惑问道,“为什么?”
“她是不是知道了慕容霜的事情?”答非所问,萧静宁面色阴沉。
“对,我先前就是想告诉王爷,可是你走得太快了!”
慕容云今早确实得知慕容霜被惊吓致疯的事情,可当时看她的反应似乎并不过激。未免她有什么误会,林天炎虽然没说出此事的缘由,却已告诉她王爷已经让黄岳
鸣为慕容霜诊治。
他记得当时慕容云只是不以为然的点头,随后还担心的询问王爷的身体,他便以为这件事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如今萧静宁突然问起,又说要搬去东阁去住,他才察觉事态严重!
回答过后,他连忙又道,“我去跟王妃解释一下。”
“不必了!”
伸手拦他,萧静宁语气冰冷,“走吧!”
“王爷,你老是这样,你跟王妃何时才能``````”他话没说完,萧静宁已经走出了院子。
忍不住一声长叹,林天炎看了看敞开的房门,犹豫片刻后还是上前将门关上,随后转身离开。
罢了,有些事外人帮不上忙,还是顺其自然吧!
``````
一整晚,东阁的灯一直未熄,林天炎拧眉站在屋外,也陪着他足足熬了四个时辰。
这四个时辰内他闭目调息,时不时探头看看外边,想要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可惜,从天黑到天明,慕容云都未曾出现过!
天刚刚亮,萧静宁从屋中走出,脸色比昨晚还要难看。林天炎心疼的看了一眼,拿着披风走上前来,“王爷,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早膳,你回书房去洗漱一下吧!”
“你让人把热水送过来,再把朝服拿过来,我就在这里洗漱。”
“难道王爷打算永远不回书房?”
微微一怔,萧静宁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片刻才低声道,“用不着永远,再过几日就该出发去向城了。”
这十来天的短暂分离都忍受不了,将来又如何忍受更为长久的孤寂?
他看着远处唇角微扬,似乎在笑,笑容中几分自嘲。有些事,并不是勉强不得,也不是改变不了,只是因为不舍。
不舍得强迫她而已!
听见他的回答,林天炎觉得有些难过,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唤一声,“静宁!”
十多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如沁,那时她的孩子才半岁。
她笑着告诉他,她给可爱的小家伙取名静宁,他说这个名字甚好。似乎已经预见某些可悲的将来,她那时就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可他却未下决心,并没答应她将孩子带走。
就是因为他的犹豫,因为他那一点点私心,如沁最终落得个惨死宫中的下场,而她的孩子``````
这些事许久不去想,此刻想来心中依旧隐隐作痛,他无视萧静宁异样的眼神,笑着又唤了两声,“静宁,静宁!”
“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应当学会放下,更要懂得珍惜眼前。在对待感情这件事上,你的母妃比你勇敢,她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心,一切随心而活。”
“随心而活?”似乎听了一个笑话,他忽然笑出了声,“正因为她随心而活,所以才落得那样的下场,我倒是希望她活得谨慎一点。”
有些事情他并不知道,所以他曲解了林天炎话中的意思!
张了张嘴想要解释,林天炎却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顿了片刻终究还是选择沉默。
现在这种情况还不是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十多年都熬过去了,索性就再等一等吧!
天色渐明,早朝的时间快到了,他收回思绪轻声催促,“早膳不用再准备,叫人把衣服拿过来换上即刻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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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可怜的小宁宁被情敌怄得伤心了一整晚,傲娇的玻璃心都碎了!要是小云云知道楚云绝这货竟然让傲娇王爷气得睡不着吃不下,还自作主张拒绝了他,估计会后悔得吐血三升吧!